贺执遇看不清楚后备箱内的情况,只能喊着宋相念的名字。
但四周除了有汽油倒在车上的声音,他听不到一声宋相念的回应。
难闻的味道已经蔓延开,赵立国激动地围着车子转,“我就不信你这次还能逃得掉!”
宋相念的手机修好了,她第一时间先打开定位。
贺执遇的手机还残留了最后一丝电量,她看到红色的信号点停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距离这儿不算远,宋相念跑出去打车,又赶紧给贺执遇打了电话。
他看到来电显示时,一抹希冀从绝望的眼里挣扎爬起来。
“贺执遇!”
那头传来宋相念迫不及待的声音,“你在哪啊?你千万当心赵立国……”
贺执遇目光所及处,看到赵立国狞笑着站在车前,双手撑在引擎盖上,满目都是得逞后的挑衅。
“我没事。”
“你别骗我了,赵立国是不是找你了?”
贺执遇听到嘀嘟一声,这是电量耗尽了,顶多还能撑个三十秒。
“相念,好好谈个恋爱,好好生活,但是你妈之前介绍的那人不行。”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
贺执遇嘴角轻弯起,就因为知道没有以后了,才想最后叮嘱她两句。
“别恨我了,好不好?”
“你在跟我告别吗?”宋相念不受控制地喊着,“你那边什么情况?快告诉我。”
贺执遇呼吸越来越急促,倒不是怕赵立国一把将他烧死在这,而是有些话他仍旧不敢说出来。
可现在不说,怕是再没有机会了吧?
“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想跟你结婚,生两个孩子,不管男孩女孩……”
手机关掉了,但贺执遇好像听到了一声‘好’。
宋相念冲着那头喊了两声,“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
但电话那头出奇的安静,宋相念将手机拿到面前一看,通话已经结束。
“师傅,你能快点吗?求求你了,我有很急的事。”
宋相念紧接着给李鹤林打了电话,然后又拨通110报警。
司机将油门踩下去,“怎么了,你家里人被绑架了?”
宋相念听到这两个字,抑制不住想哭的冲动。
“是,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他现在生死不明。”
司机听到这话,直接将油门踩到了底。
贺执遇用手肘击打窗户,但玻璃纹丝不动,赵立国走到车旁,弯下腰盯着里面的猎物。
“小兔崽子,当年你就跟现在一样,也是这么瞪着我的,可有什么用呢?你爸不还是死了吗?”
贺执遇就连眼神都跟二十年前一样。
当初那个男孩就是这样,用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恨不得将他杀死。
赵立国笑得前仰后合,“我现在只要动动手指头,你就能去陪你那个死鬼老爹了。”
贺执遇脸上看不到一丝的惧怕。
“我就算死在这,你也跑不掉的。”
“我知道!”赵立国不过躲了这么些时日,他就受不了了。
二十年前他可以自毁容貌,用假的身份证瞒天过海,可现在不行,他就犹如一只被时刻监视着的臭虫,探个脑袋都有可能被逮住。
他扛不过去了。
“所以啊,我要拉你做垫背。”
“这话也是我要对你说的,”贺执遇将那张俊美无暇的脸贴近玻璃,“你以为你很聪明,做事天衣无缝吗?不过是我不想跟你浪费时间罢了。”
赵立国摘掉了帽子,一张脸看着更加可怕。
“你要我的命,我送到你手里,然后你欠我的命债,也该清算了。”
赵立国想让他求饶,想看着贺执遇跟他一样狼狈,在兽牢中痛哭流涕,可他这般冷静且漠然。
“原来想跟我一命换一命啊,那我不亏,你不是很有社会影响力吗?你是青年才俊,而我在别人眼里就是人渣……”
贺执遇盯着他的眼睛,很快就笑开了。
“在别人看来,你贱命一条不值钱,但我这二十年来没有什么大追求,只要你死。”
贺执遇仿佛才是那个布局的人,这会占着上风,就连眼角眉梢染上的笑,在赵立国看来都是阴险的。
“你点火吧,之前那些或许不够判你死刑的,但加上我一条命,你必死无疑。”
赵立国面对这个男人时,突然有些慌了,因为贺执遇真的是个神经病啊。
连他都觉得这一命换一命不值得,可贺执遇的目的竟然只是要拖着他去死。
宋相念下了出租车,司机将脑袋探出窗外。
“姑娘,你还是等警察来了再说吧。”
“谢谢师傅,你赶紧离开这吧。”
司机看着宋相念倔强的身影往前走去,她扫了眼四周,除了那片树林之外,全是荒地。
赵立国在车子旁边徘徊,一鼓作气到了这一步,他却有些怂了。
宋相念刚走进林子,就闻到了汽油的味道。
赵立国掏出打火机,似乎要点火。
“住手!”
贺执遇坐在车内,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他望向窗外时,却看到了宋相念上前的身影。
他一拳砸在车窗玻璃上,“谁让你来的!”
赵立国看着这个养了二十年的女儿,满面错愕,“你……你怎么找过来的?”
“不光我,还有警察,你跑不掉了。”
赵立国扬起打火机,“别过来,不然我烧死他!”
“别再一错再错了,自首吧。”
赵立国心有不甘,“你是我女儿……”
“我不是,”宋相念丝毫不怕激怒他,“你配不上父亲两个字,要不是你当年将我抱走,我不会跟我的亲生父母分离。你算什么呢?你就是个肇事逃逸的凶手罢了。”
她对他的恨,对他的怨,真是藏都藏不住。
赵立国唇角边溢出冷笑,“就因为我心软了那么一下,才造成了今天的后果,早知道……”
“早知道就掐死我是不是?”
宋相念都听腻了。
赵立国弯下腰,从车子底下抽出了一根铁棍。
贺执遇急得恨不得冲出去,他的声音隔着玻璃,被削弱了不少。
“你不要伤害她,放她走!”
“走?”
赵立国满脸的狞笑,“这时候需要我讲父女情分了?她报警要抓我的时候,念过我对她的养育之恩吗?”
“养育之恩,你也配。”
赵立国被这话刺激得很深,抄起铁棍朝着宋相念砸去。
贺执遇嗓音尖锐出声,“住手!”
棍子敲在了车门上,宋相念站在原地没动,赵立国像是在发泄,一边绕着车子走,一边用力挥砸。
等他回到宋相念身边时,赵立国手里多了把刀,他将刀子抵在宋相念脖子上。
“你说得对,兴许,你早就该死了。”
赵立国掏出车钥匙,将宋相念推到车门旁,“既然你们小时候就有这个缘分在,我今天就成全你们。”
他让宋相念开车门,她手指碰触到了门把手。
贺执遇想要从另一侧出去,但车门锁已经被砸坏了,赵立国强行将宋相念推进了后车座内,并将二人锁在了里面。
贺执遇望着窗外,窗户上全是蜿蜒往下的汽油。
要说宋相念不急不慌,她自己都不信。
但她能拖延一分钟都是好的,她将脸贴着玻璃。“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
赵立国手掌紧紧攥着那根铁棍,“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为什么我会对小时候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还有……你为什么没把我杀了?”
这确实也是宋相念一直以来都想不通的。
赵立国望着车里面的两人,就跟二十年前,他望着将死的贺绍源一样。
他们三人的噩梦,都是从那一天开始的。
“我把你带上了我的车,一直到我准备弃车的地方,你都没醒,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赵立国挖开了自己的噩梦,每一个场景都那么清晰。
“我把你抱进了林子,刨了个坑把你埋了。”
宋相念就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可旁边的贺执遇脑子里却呈现出了那样一副画面。
“那天还在下雨。”赵立国补充道。
雨夜,奄奄一息的小女孩被人活埋了。
贺执遇眸子里的怒火犹如爆裂开,拳头捏得紧紧的。
赵立国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开始变得格外激动。
“我把你埋了,一了百了!但我开出去一段路后,我不放心,我怕你没死绝,我就折回去看了看。”
赵立国环顾四周,那片林子比这儿的可大多了。
“没想到你命是真大,当我回到埋你的地方时,坑已经被挖开了,可你不在里面。”
赵立国当时被吓得魂不守舍,他在林子里四处寻找,许久之后,才找到了躺在树底下的女孩。
“我当时只想着掐死你,我的双手已经掐住了你的脖子,你发了高烧,烧得迷迷糊糊,就在我差点弄死你的时候……”
赵立国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情绪,“你居然,冲着我喊了一声爸爸。”
宋相念嘴角处有几许嘲讽,“所以呢,你就大发慈悲没杀我?”
赵立国那会确实被吓得松了手,“我也有个女儿,和你一般大。”
他自己都搞不懂,他怎么会心软呢?
“我把你带走了,不过你烧了三天,除了饿极时喝一点粥之外,就没醒过。”
贺执遇听着宋相念的那番遭遇,他周身就像是浸入了冰窟中一般,赵立国不会去给宋相念买药。
他那会就是这么想的,撑得过去是她命大,撑不过去,就随便找个臭水沟丢了吧。
“等你醒来的时候,你已经不会认人了。”
也可以这么说,正因为这样,宋相念才保住了小命吧?
贺执遇猛地扑向车窗,玻璃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赵立国往后退去,“相念,你也别怪爸狠心,我再不好,我也留了你一命。”
他走到车子前面去,掏出打火机,点起了火。
贺执遇声嘶力竭地喝道:“你只是想要我的命,没必要烧死她,你让她走,我把命给你。”
宋相念握住了贺执遇的手腕,赵立国没有立即点火,他背对着二人,脸上有了些许犹豫。
他好像听到宋相念在喊他爸,又好像是听错了。
他回头望了眼,总觉得听到了宋相念的哭声。
就跟小时候生病时难受了一样,会哭。
这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女孩,从跟着他生活那天起,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赵立国往前走了十几步,蹲下身用打火机点燃了地上的草。
那垛草很快烧起来,不出一会时间,就能烧出一条路,烧到车上去,赵立国再度回头看去。
“你就看看,这次你是不是还能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