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林子里一声动静,云芳变貌失色,不由的朝着他们这边靠过来。云昭僵着身子,她不怕林子里的野兽,只怕是成子睿的人又追来了。
庆安眼睛尖,指着前头喊了一声:“是子华!”
两人朝着那边看去,过着是子华过来了。他才换上的青衣早已染上了血迹,右手手背上更是鲜血一片。
见庆安已经醒了过来,子华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快步走过来,一把将庆安提了起来。还未等庆安出声询问,他再把云昭扯起来。
“云昭你带着庆安走,不管听见什么遇见什么统统不要搭理。除了禾阴郡,哪里都不要去。”
见她只是傻愣愣的看着自己,子华的语气又加重了些语气。“云昭,庆安的性命我是交给你了,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定要护得他周全。我说的话,你听清楚了么?”
云昭点头,张口想要问问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又见他抓着庆安,“庆安你不再是个孩子了,更不是俞府里的那个小厮。你肩上担着黎国的百姓,身后有必须要讨回来的仇恨。万事不可任性,定要以大局为重。”
庆安心口猛地一跳,反手抓住子华的胳膊。
“你这话怎么这么像在交代后事?难道你不跟我们一起走么?”
子华把手抽了回来,冷声道:“晋立夫派人杀过来的,想活命就逃快点。”
说完这一句话,他转身就要走。余光瞥见站在另外一边的云芳,眉头又重新皱起。他转身看着云昭,又指了指云芳,“云芳是你妹妹,她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再不能把她扔下了。”
云昭脸上一阵难堪,目光迎上云芳看不出情绪的脸,沉默片刻后重重的点了头。
“我知道。”
子华抬手指向某个方向,说:“晋立夫的人还在石元洲,你们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走出这片林子,到了城镇里直接买两匹快马,顺着官道去。”
云昭有些担心,“他们不会在官道上截人么?”
“所以你们动作要快。”
丢下这一句,子华运起轻功,眨眼间就不见了身形。云昭不敢耽搁,扶稳了庆安,一边吩咐云芳,“你去把火灭了,咱们快走。”
云芳杵在原地不动,眼睛一直盯着子华离去的方向。云昭咬咬牙,让庆安自己先站稳,她把燃着取暖的火堆给灭了,搀着庆安,再狠拽了云芳一把。
云芳那双失神的眼睛这才稍稍有了些神气,低头看见云昭拉着自己的手,突然猛地甩开,抬脚就往前头跑。
庆安愣了下,只得提醒云昭:“赶紧追上去,别出了什么事情。”
……
刚才他独自步入林子找些食物,不想却遇上了晋立夫的人。晋立夫这次怕是势在必得,带的都是极为厉害的人物,几番交手他非但没占到便宜,还差点儿着了他们的道。好在他懂的医术才得以轻松化解,否则这会儿恐怕早已是一具死尸了。
晋立夫既然能找到这里来,恐怕俞翀那边也早有了危险。俞翀的身子一直都是子华在调理,才在石元洲里打过一场,若是晋立夫的人再死缠着俞翀,恐怕……
子华心口一窒,动作只得更快了些。
大悦客栈直接被晋立夫的人给包了下来,出手阔绰,惹得女掌柜笑得合不拢嘴。伙计把做好的饭菜端来,女掌柜接到手中正要送上去,只见一个男人走下楼梯拦住了她的去路,不知道从哪里取了根银针来,这里这一针那里扎一针,看得女掌柜心头恼怒,恨不得直接把这些汤汤水水直接砸他脑门上去。
“客官这是什么意思?我大悦客栈都开了满满五年了,来这的权贵不少,也没见过像你们这样的。”女掌柜来了脾气,端起上头的碗盏,一个个的砸在了男人脚边。“既然不放心,那大爷自己出去买得了。”
晋立夫的人没想到这女掌柜的脾气竟然这么大,低头一看,自己的鞋面上已经沾了些油渍汤汁,一张脸顿时拉了下来。
“大胆!”
“怎么的?你还想打人不成?我告诉你,我可是跟林知州熟得很,你敢动我一根汗毛,信不信我让你走不出石元洲!”
“牙尖嘴利!”
那人站在楼梯口,再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冷哼一声,又吩咐手下去外头的酒楼定了一桌酒菜,到时候送到客栈里来。
女掌柜清冷笑笑,吩咐伙计收拾东西打烊睡觉。伙计好意提醒,“掌柜的,咱们现在打烊的话,一会儿人家酒楼的就没法送饭菜过来了。”
女掌柜动了动唇,语气有些生硬,“那你守在这。”
酒楼的人动作快,片刻不到就把一桌子饭菜送过来了。晋立夫的人一如刚才一样,直接在楼下试了饭菜,确定无毒之后才亲手抬上了楼。
片刻之后就有人敲开了俞翀的客房,说晋立夫邀他一起吃饭。
俞翀往楼道里一扫,最后还是那人指了方向,“二爷这边请。”
俞翀颔首,由那人带着进了晋立夫的客房。客房中已经摆上了一桌好酒好菜,说是要邀他吃饭,可他人还没到,晋立夫就已经先动了筷子。
他也不客气,自己找位置坐下,却根本不去动这一桌子酒菜。
酒过饭饱,晋立夫叫人撤下了桌上的饭菜,像是才看见他面前根本没有碰过的碗筷,惊道:“怎么,刚才这些都不合你的胃口?”
不等俞翀说话,晋立夫又开了口,“也是,你在京城中过惯了好日子,这些粗食野菜又怎么入得了你的眼。只是明天就要启程回黎国,这一路上或许只有干粮饱腹,你还是要早些习惯才好。”
俞翀受教的点头,“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房了。”
“等等。”
晋立夫突然出声喊停了他的脚步,他打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人领了个包袱过来。
“年纪大了记性就差了些,这是朕的人刚刚送来的,没想到这一顿饭倒是把正事儿给忘记了。”
他把包袱直接扔到俞翀的面前,微抬着下巴,“打开看看。”
俞翀扫了一眼面前的包袱,外头的粗布正是今天买香盒是那位大姐摊位上的那一块,可里头的东西,却实在不像是那些首饰跟盒子。
他抬眼看向晋立夫,见他唇边挂着笑,眼中却泛着冷意,加上那副清瘦的面孔,实在叫人生厌。
他解开包袱,这才发现里头还有一层包裹好的牛皮纸。心中疑虑越深,内心突然有些莫名的惊慌起来。明明只是一层纸而已,他却因为心中的杂乱而乱了手上的动作,拆解到最后,他干脆直接撕开了那一层纸。
目光触及牛皮纸里包裹着两根被拔掉指甲的手指和一条血肉模糊的舌头,他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脸上的颜色微变。
一直在留心他的晋立夫突然大笑出声,“你真当我抓不到他?这手指跟舌头你大可说是我乱找来的,但是这个东西呢?”
晋立夫手里拿了个东西,轻轻在他眼前晃了晃。小小的红色护身符,上头挂着的黄色绳子还是他亲自给庆安穿上的。
俞翀眸色在那一刹那凝结成了冰锥,眼底已然泛起了猩红。“你竟然对他动手!”
“只要你能知趣一些,或许朕就能待他更好一些。毕竟现在他已经断了手指没了舌头,黎国,不需要这样的人来做皇帝。”
晋立夫绕到了俞翀身旁,厌恶的看了一眼包袱里的这两样东西。
“你还有一夜的时间可以考虑。”
见他一直盯着那些东西看,晋立夫把手放在他的肩头上拍了拍,“若是真的喜欢,你也可以拿回去看。”
俞翀神情突然变得微妙,他起身,当着晋立夫的面拍了拍刚才被他触碰过的肩头,眸子里已经退下了猩红,却依旧还有太多情绪。
晋立夫心情大好,直到俞翀走出去好远,他还是能听见那道张狂的笑声。
在回自己客房时,俞翀似是无意的往楼下扫了一眼,再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转身回房。
俞翀回了客房后,立刻就有人把加急打探回来的消息送到了晋立夫的手中,童玉青果真是成了成子睿的王妃。
晋立夫把拳头握得咯吱响,“难道就真的没什么东西能治得了他?”
“国主,刚才看他那样子,显然是已经信了这就是太子余孽的手指跟舌头……”
“蠢货!区区两根手指又能骗他几天?他俞翀要真是这么蠢,又有什么本事能在京城里蛰伏这么多年。”晋立夫一脚踹了过去,“再给追,定要追到庆安,哪怕是具尸体也得要给朕带回来!”
俞翀确实是没这么蠢,看见那些血腥的第一眼时他确实把它错当成了庆安,可转眼就已经发现了不对。虽然那两根手指已经被拔掉了指甲,但他认得出来,那绝不是庆安的手指。庆安虽只是个小厮,却时常被他逼着练字,俨然是一副读书人的细腻模样。而刚才那两根手指骨节粗大,手指短小,根本就是个做粗事人的手。
至于庆安一直戴在身上的护身符,定然是在逃跑中遗落的……
不管是回京城,还是回黎国,他都不能再这么耗下去。石元洲,他必须要尽快离开。
想起之前楼梯口的那一场动静,碗盏落地五响,女掌柜说自己客栈开了满满五年。
五响,五年,意指子夜午时。
俞翀抿起了唇,这女掌柜,是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