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锵的胆子其实很小,走到这一步也完全是局势所迫,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这个时候的唐锵应该会在苏州府陪着老婆游山玩水,而不是在这里为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老头子费尽口舌的四处游说。
在这场牵扯到所有会试士子的案件中,唐锵本想这四十多人都会站在自己这边,但现实却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自己的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最后同意在万民书上签字的士子只有十一人,剩下的人都选择了作壁上观。
唐锵看着刘仕谔送来的名单,强忍怒火说道:“上午我去找他们,他们不都同意了么,怎么才这么点人?”
刘仕谔有些心虚的回道:“这个趋利避祸乃是人之常情,和鸣不要跟这些小人一般见识。”
“哼,和鸣本想救救他们,这次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们了。”一旁的于贵冷哼一声道。
刘仕谔小心翼翼的问道:“和鸣,那咱们还上万民书么?”
唐锵站了起来豪气云干的回道:“当然要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些人是自己放弃了生路,但是既然还有十一个兄弟相信唐某,唐某就一定会带着大家闯出一条生路来。”
刘仕谔与于贵相视一眼,然后便异口同声的说道:“和鸣,你放心,吾等定与你同进退共生死。”
唐锵给了二人一个大大的拥抱,有些动情的说道:“无论如何,这次京城我没白来,最起码多了两位朋友。”
送二人离开后,唐锵便愁眉苦脸的去找练子宁了,唐锵感觉自己还是太嫩了,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考虑到人性。
到了练子宁那里,唐锵显得很颓废,练子宁和颜悦色的问道:“怎么了?碰到难事了?”
唐锵把手中的万民书恶狠狠地摔在地上怒骂道:“这群胆小怕死的混账,死了活该,老子不管了。”
练子宁拿起地上的那份万民书打开一看,然后笑着说道:“十一人,比老夫想像的还要多些?”
“叔父,您早就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了?”唐锵问道。
练子宁点了点头道:“你叔父可也是一步步熬上来的,不是那些书呆子,也不是毛头小子,人性这东西老夫看的比你更清楚,这么多年皇上手段狠厉,试问谁不怕?也就你这小子,敢这么明杖执火的与皇上对着干?这要是十年前,估计你小子早就身首异处了。”
“叔父,您还是不了解皇上,皇上那是什么人啊?皇上在奉天殿杀得血流成河,大明的百姓却安居乐业,在皇上眼中,百姓永远是第一位的,所以只要顺承民意,十年前我这么做照样会平平安安。”唐锵忍不住反驳道。
“此话就此打住,你小子这是不长教训,先说说你下一步的打算吧。”
唐锵苦笑一声道:“还有什么打算啊?继续干呗,我要是现在突然退缩了,就愧对这十一人了。”
“想清楚了,风险可变大了?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练子宁似笑非笑的问道。
唐锵摆了摆手道:“行了,叔父,您不用试探我,今晚我就去国子监蹲守,现在我想找您打听一下张信这个人。”
练子宁点了点头道:“张信此人颇为自傲,常常直谏朝政得失,是洪武二十七年的状元,先授翰林院修撰,后官至侍读学士,虽然有才,但皇上却对他颇为不喜。”
“这是为何?侍读学士可是皇上的身边人。”唐锵好奇的问道。
“洪武二十八年,皇上传旨诸王子各抄诗一首御览,张信授韩王书杜甫无题诗“舍下笋穿壁,庭中藤刺檐,地晴丝冉冉,江白草纤纤”上呈,惹得皇上不喜。”练子宁淡淡的回道。
听完后唐锵恍然大悟,这首诗出自诗圣杜甫的《绝句六首》,整组诗皆为写景之作,绘形绘声,算是一组田园好诗,但立意却为隐逸情怀,朱元璋有着浓厚的老农思想,望子成龙,怎能允许自己的儿子去当隐士?
“叔父,那您觉着这次张信重新判卷,他会如何判?”唐锵继续问道。
练子宁意味深长的回道:“以老夫对他的了解,他还是一个坚持原则的人。”
唐锵点了点头道:“那此人可就惨了,说舞弊的是他,要是维持原判岂不是打自己的脸?打了自己的脸不要紧,还累得皇上颜面扫地,所以依小侄之见,此人定会改判,要不然皇上是不会绕过他的。”
练子宁冷笑一声道:“要不要咱们打个赌啊?”
唐锵不禁大笑道:“哈哈,叔父,小侄现在可是身无长物,而且小侄到现在还没有在京城安家,赌注要是一个院子,小侄就打这个赌。”
“你这个滑头,京城之大,居之不易,老夫也买不起房子,要是你真想安家的话,老夫倒是可以资助你一些银钱。”练子宁笑骂道。
唐锵摇了摇头笑道:“叔父,此事以后再谈吧。”
当晚唐锵连夜去了国子监,就在国子监周边找了一间客栈住下,明天是最关键的一天,关系到整个计划的成败,唐锵不亲自来盯着,这心里也不放心。
唐锵刚刚躺下,于贵便来敲门了。
唐锵打开门很不耐烦的说道:“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和鸣啊,不来看看你我这心里不踏实啊,这么多年了,可没听说有人是皇上的对手,兄弟,明天行不行啊?”于贵担心的问道。
唐锵苦笑一声道:“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了,不做也得做了,咱们的一举一动估计早就被皇上掌握了,现在继续前进也许还有一线生机,要是敢后退,皇上是不会饶了咱们的。”
“为什么呢?服软还有错啊?”于贵不解的问道。
唐锵干咳一声道:“服软还真不行,要是你我都是一品大员,服软了皇上也许会高兴,但现在你我就是一个小小的举人,你想想啊,咱们这种行为就像螳臂当车,这个时候你刚刚引起了皇上的注意力,突然就退了,那不是耍皇上么?以皇上的脾气,能放过咱们么?”
听了这番话,于贵哭着脸回道:“和鸣,跟你在一起,兄弟过得真是刺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