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止黑良心,简直就是人面兽心,许家人,都是畜生。”老婆婆咬牙切齿道。
“赵小姐当年是怀着身孕出嫁的,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呢?她婆家会受得了?娶个新娘子却是怀了别人孩子的,谁愿意喜当爹啊,可怜见的,赵小姐在婆家肯定日子不好过。”绯云心有凄凄然道。
这事莫说在礼教如此森严的古代,便是在现代,也没有哪个男人受得了,网上不少得知养了几年的儿子非亲生后,杀妻灭子的消息,唉,这许家人,也确实人面兽心,太过份了。
“唉,可不是吗?小姐家世相貌全都是一等一的好,又知书达礼,贤惠温柔,云英未嫁之身,却只能给人当填房,对方大了小姐十几岁,元配早死,留下一个十多岁的儿子。刚嫁过去时,新姑爷待小姐倒还好,小姐也认清了许家人的真面目,打算真心实意的跟新姑爷过日子。
新姑爷也知道,以小姐的条件,嫁他一个小门小户,又是娶过妻的,自是有些问题,当得知小姐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后,虽然不高兴,但也接受,并不多曾责怪小姐,只是,婆婆知道后,却是坚决要小姐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那时候,孩子已经有四个多月了,在肚子里长了四个月,有了感情,小姐怎么也不舍得,婆婆便想了很多法子,让人在吃食里下药,或者故意推小姐摔倒,什么招都用尽了,小姐被折磨得快没了人形,那孩子却是顽强得很,一直不打下来。
婆婆便不高兴,天天念叨,找各种理由责骂,折磨小姐,新姑爷被老太太念叨得多了,也难免听进去了些,对小姐也冷淡了许多。
等到后来,孩子生下来了,是个男儿,又长得冰雪可爱,老太太这才态度好转了些,加之小姐又放低姿态,尽心服侍,待前头的那个孩子也好,日子也就这么不好不坏地过着,又过了一年,小姐又怀了一个,婆家便彻底放下了以前的事,对小姐好了,虽说并不富裕,到底是和和睦睦了,小姐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婆婆边说,边幽幽地看着那栋小院,突然,眸光变得凌厉怨恨起来。
“莫非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墨竹听得入神,见婆婆顿住,急得挠了挠后脑,问道。
“天不从人愿,老天不开眼啊。”老婆婆神情激动起来,刚收干的泪,又滴滴滑落:“那天杀的许世会,竟然当了奉天的知府。”
原来如此!
“他对赵小姐作下如此猪狗不如的事,心里应该内疚,该忏悔才是,当了奉天的父母官,应该对赵小姐多加照拂吧,莫非他又……”墨竹满脸怀疑,实在不想相信,一个人,可以禽兽到那种地步。
“他若是个会内疚,会忏悔的,那他还算是个人,可他天生就是披着人皮的狼,披着人皮的狼啊。”老婆婆拼命用拐杖击打着地板,声泪俱下。
人面兽心,披着人皮的狼!那不正是这两桩杀人案中,凶手想要向世人宣告的意思吗?
是巧合吗?
绯云困惑地看向老婆婆,她看似苍桑,实际年龄应该不到四十岁吧,可是,太过柔弱,不象是能将个年轻男子杀死,并砍下头颅来的人啊?
除非,她有帮手。
可如果婆婆是凶手,那她最恨的应该是许世会,最先杀死的也该是许世会吧,怎么会是许森和周棋呢?
“后来呢?婆婆!”墨竹心急地问。
婆婆稳了稳神,长叹一口气道:“新姑爷家是经商的,在奉天做点小买卖,小姐原就是富商之女,天生就懂得经营,嫁过去那几年,一边操持家务,一边帮着相公处理庶务,姑爷的生意是越做越大,家境也越过越好了。
夫妻恩爱,婆媳和睦,母慈子孝,尽享天伦,可是,许世会呢?娶了高门之女后,妻子骄横任性,常与许老太太争执不和,又过惯奢华的日子,用钱大手大脚,不会持家,虽有岳家的帮衬,家境却日渐艰难,又加之许世会吃喝嫖赌,花销很大,日子就越发难过,太太便与他见天的闹,许世会越发觉得难过,被调任去奉天,许世会就不带夫人过去,只盼着能自由自在地过几天逍遥日子。
一到奉天,展转打听到小姐的下落,看见小姐日子过得滋润,家产颇丰,又加之那几年小姐养得好,比起出嫁前越发丰润娇美,与他家里的母老虎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厮……厮又起了歹心!”
他开始暗中找小姐,利用手中的权利制造与小姐相遇的机会,几番下来,小姐义正严词地拒绝,他便拿那个孩子做文章,说如果小姐不从,便要在外面散布谣言,说小姐未婚先孕,不守妇道。
小姐倒不怕她,那孩子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既不替孩子的名声前程着想,小姐也豁出去了,只道如果他敢胡说,她必会公布孩子的生身父亲是谁,会上监察院告状,可以滴血验亲。那畜牲到底还是怕了,没敢真的再为难小姐。”
“原以为,他只要就此作罢,也就相安无事,小姐也开始提防他,将生意转移去外地,但姑爷却是个固执的,他并不知道许世会的真面目,也不知道小姐与他曾经的关系,还当许世会为亲戚走动。那禽兽也会装,在姑爷面前,装得清高正直,获得了姑爷的信任。头一两年,姑爷常人借些钱给他周转花销,后来,姑爷发现这位知府大老爷象个吸金窟,无底洞,借钱从来都不还,加之小姐又一再提醒,警告,便渐渐疏远于他。
于是,这畜牲便一不做,二不休,污蔑老爷贩卖私盐,又联合姑你的几个生意上的对头,一齐做下冤案,将老爷判了个斩立决,抄没家财。
小姐无奈,只得去求他放过姑爷,这厮趁机就……”
婆婆说到这里,实在说不下去了,捂着胸口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她的哭声终于惊动了许府之人,许太太带着好几个粗使婆子气势汹汹地过来,见了那婆子,二话不说,让人拖了就走。
墨玉哪里肯,上前拦着:“为何要带走婆婆?”
“她早就得了臆症,总爱疯言疯语,两位姑娘莫要被她的言语蛊惑。”许太太道。
揭你家老底呢,你当然会说她是疯言疯语,绯云正听到关关键处,自然也不想让许太太将婆婆带走,更怕婆婆会有不测。
“婆婆是很重要的证人,我正在查案,你们不得带走她。”
许太太一翻白眼道:“查案?冷大人早就离开了本府,你一个小小的仵作,有什么资格在侍郎府里放肆,还不快快滚蛋。”
“我是奉了冷大人之命……”
“奉了皇上的命又如何?你可有文书?再说,我家老爷已然在刑部大牢里,你们要查,也到刑部去查他,来人,送客。”许太太果然骄蛮霸道,根本不讲道理。
绯云又岂会怕她,墨竹三下两下,就打发了几个粗使婆子,一把掐住许太太的脖子道:
“你再阻三阻四,信不信我把你掐个半死?”
许太太气得眼睛都快瞪出来。
墨竹手指一紧,她便一阵窒息,舌头都吐出来了。
墨竹松松手,让她吸得一口气,这许太太也强悍,缓过劲来就破口大骂:
“贱人,简直无法无天了,有种你就杀死我。”
“我不是男人,要杀死你我真没种,不过,掐你个半死却是随时随地,既然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够刺激,我不介意再陪你多玩几圈,哦,对了,你也别妄想着事后告状,我家二爷可是有本事当街把刑部尚书的儿子随便打个半死的,你说,他会为了你这个破落户,惩罚我这么能干又可爱的丫头么?”墨竹边说手指又用上了力气。
许太太终于害怕起来,忙举起双手投降。
墨竹用力一甩,将她摔在地上,正要扶着婆婆离开,刘益急急地过来了,满眼关切地看着婆婆:“乳娘,阿益到处找你,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婆婆竟然是刘益的乳娘。
“刘少爷,婆婆受了点惊,你快带着婆婆回去吧。”绯云虽然很想继续追问后面的事情,但看婆婆明显体力不支,神情倦怠,只好作罢,明天来问也不迟。
“好的,多谢绯云学妹。”刘益扶住婆婆道。
“婆婆,你莫怕,我会派几个人护着你的,明儿再找你聊天,好不好?”绯云握住婆婆的手道。
婆婆的眼神却有些晃忽,喃喃地问:“你是哪个?我认得你吗?”
绯云有些诧异,方才婆婆不是还很清明的吗?说话有条有理,怎么这会子……好糊涂了的样子?
“学妹莫怪,婆婆确实几年前就得了臆症,一阵好,一阵坏的,她若是说了什么,你千万莫信,她都是妄想出来的。”刘益叹口气道。
妄想出来的?
绯云再一次看向婆婆,只见她目光呆滞,嘴里念念有词,看着真的象是脑子有问题的模样。
墨竹却不肯信,拉过婆婆道:“婆婆,你刚才说了那么多?莫非全是您编的故事?”
婆婆却愕然地看着她:“编故事?哈哈,编故事,小姐最爱编故事了,还爱听戏,可是,火,好大的火啊,烧了,全都烧了,小姐没了,没了啊。”
“火?赵家小姐后来是被烧死的?”绯云听得心惊肉跳,就象是看连续剧,播放到最紧张的情节时,突然停了,要等待明天才能继续,实在心头痒得难受。
“烧死了,不?是水,湖里的水,淹死的,小姐是淹死的。”
婆婆若有所思,又一脸认真地对绯云道。
“这一会儿火,一会儿水,还真是疯了,听了半天,原来真是疯言疯语,可惜了那个故事,我还以为是真的呢。”墨竹哭笑不得地说道。
刘益不好意思道:“真是对不住,是我没看好乳娘,让两位姑娘受累了,我这就带乳娘回去。”
说着,扶住婆婆就走,绯云注意到婆婆的脸越发的苍白,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刘益,你娘是赵小姐么?”
刘益身子一顿,头也没回道:“是,我娘是姓赵,不过,她是病死的。”
也就是说,婆婆嘴里的小姐就是刘益的娘。
绯云与墨竹满腹心事的正要回去,突然,听见刘益痛心地惊呼:“乳娘,乳娘,你怎么了?乳娘!”
绯云和墨竹心中一震,忙飞奔过去,只见婆婆躺在地上,面色乌青,刘益正眼含热泪地抱着她。
绯云快步上前,扒开婆婆的眼皮,瞳孔渐散,又探住她的脉,微弱得很。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刚才还好好儿的。”刘益伤心地抱着婆婆哭道。
是啊,明明刚才还好好儿的呀,婆婆是中毒了。
“快,去拿水来,灌肠,或许还来得及。”绯云道。
这时,婆婆却突然捉住了绯云的手,缓缓睁开眼,却是看向刘益的。
“好孩子……乳娘不能陪你了,你……你要乖乖的,乖乖的。”
刘益伤痛欲绝,头埋进了婆婆的怀里,失声痛哭:“乳娘,乳娘,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孩子,放下,放下。”婆婆艰难地想要摸刘益的脸,刘益附下身来,捉住他的手,捂在自己的脸上:“你莫说话,我要救你,一定要救你。绯云姑娘,你不是能起死回生么?救救她好不好,救救她,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啊。”
绯云的心都酸了,最怕见这生死离别的场面,这种想不顾一切挽救亲人的执念最是钻心啊,想留不能留,留也留不住,就算是用全天下去换,也换不回亲人哪怕只多一天的陪伴,这种无助,无力的感觉,真的钻心刺骨,痛入肺府。
“刘少爷,节哀吧。”婆婆的手骤然坠下,微弱的脉搏也停止了跳动。
绯云拍了拍刘益的肩,哽声劝道。
“乳娘,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要抛弃小益,为什么?”刘益仰天痛哭,泪如雨下。
“小云,婆婆好象是中毒死的。”墨竹早就跟着抽泣起来,哽咽着说道。
“不错,确实是中毒。”绯云点点头。
“刚才我们都在,都看着的,凶手是怎么下的手呢?”墨竹若有所思,想把婆婆从刘益怀里挖出来,可刘益却抱得紧紧的,根本不让墨竹碰婆婆。
“刘益,你不想查明婆婆的死因,找出凶手,为婆婆报仇吗?”绯云皱眉道。
刘益仍然抱着婆婆哭泣,墨竹虽然同情他,却不耐烦了:“哎,我说刘少爷,你总是哭有什么用?象个娘门一样,是男子汉的话,就起来,跟我们一起查案,找出婆婆的死因。”
刘益抬起水汪汪的大眼,俊俏的脸上,满是悲凄茫然之色,那神情,就象走失的孩子,眼里全是慌惧,惶然,实在令人不忍苛责。
墨竹顿时感觉自己是那欺负小孩的恶人,不自在地咕哝道:“你光伤心也没有用,要振作起来,你还年轻呢,以后的路还很长。”
墨竹原来这么会劝人呢,绯云拍拍她的肩道:“让他静一静,我们先来给婆婆查验。”
两人把婆婆从刘益的怀里抱出来,开始细细查寻婆婆中毒的途径。
应该不是服毒,因为,绯云和墨竹都亲眼看着的,婆婆先前一直在和她们两个说话,那时并没有异样,后来,许太太来了,也没见婆婆吃过什么东西,或者说,被迫服下过什么东西,所以说,这个毒,要么是从呼吸道进入的,要么,就是有人用利器,刺破婆婆的血管,也就是用毒针什么的,让婆婆中的毒。
但空气中不可能有毒烟,不然,中毒的不会只有婆婆一个人,绯云和墨竹都不会幸免,那只就剩下毒针一条了。
可是,查了很久,连个小针眼都没找到。
绯云迷茫了,莫非,还有鬼不成?
刘益突然站起来,拨腿就跑。
“你干嘛去?”
绯云担心道。
“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杀了婆婆。”刘益疯了一样,连跑边道。
他是要去找许太太报仇?
墨竹一个飞跃,在刘益的肩上一点,刘益便动弹不得。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我要为乳娘报仇。”刘益面色狰狞地吼道。
“没有证据,你凭什么说是许太太杀了婆婆?”
墨竹真的想一巴掌打醒他,这个男人也有十八岁了,怎么行事如此冲动呢。
“不是她还有谁?我早知道她容不下我,也容不下乳娘,是我的错,我不该心软,看府里出事,还想帮他们,早知道,带着乳娘离开,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刘益痛哭道。
“来人,将案情上报冷大人,让他下令搜查。”绯云正色道,不管如何,死了人,大家都有嫌疑,搜查是应该的。
冷昱很快派来衙设帮助绯云,当衙役进入许太太的院里时,许太太大吵大闹,说是要去找她早已致仕的父亲评理。
绯云和墨竹几个没谁理她,仔细地搜查着她的房间,许太太破口大骂:“一个贱婆子,我害她做什么?死了活该,你们这些大胆妄为的,你们看着,看本太太如何收拾你们。”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这位许太太以为自己是皇室太女吧,真是好笑四十几岁的人了,竟然还如此张狂任性。
“看,这是什么?”墨竹还真在许太太的卧室床头多宝格里找出了一包砒霜,几根毒针。
当证据就摆在许太太面前时,许太太愣怔了半晌,随即疯狂地大骂:“你们这是陷害,栽脏,这不是我的,根本就不是我的,我要害那婆子,用得着下毒?直接命人乱棍打死就好。”
她有作案时间,也有作案动机,还有作案机会。但绯云还是感觉她说的确实有道理。
可不管如何,她的嫌疑最大,领头的捕快二话不说,便将她押去了刑部。
许家儿子刚死,许大人与许太太又同时入了大牢,许家顿时乱了起来,人心惶惶,不少仆人开始偷拿主家的东西,卷物逃走,虽然管家几番镇压,却无济于事。
刘益仍在独自悲伤,守着婆婆的尸体不吃不喝,也不问外面的事。
再这样下去,这个少年可能会病倒,墨竹一掌将他劈晕,让人抬回屋去。
刘益不在,绯云便开始细查婆婆尸体,结果,还真的在婆婆的五根指甲处,找到黑色的小洞,伤口里,确实沾有砒霜。
墨竹回来瞧见,气愤道:“还真是那恶毒的许太太。”
“未必。”绯云脸色严肃地说道。
“哦,你又发现了什么?为什么不一定是许太太?”墨竹不解道。
“因为这个毒针孔,是在老婆婆死后才扎上去的,而且,婆婆的死状也并非中砒霜而死,而是另一种,我们不太了解的毒,所以,我打算给婆婆解剥尸体,看婆婆吃过什么东西。”绯云郑重地说道。
“你要剥开婆婆的肚子?不行,小云,婆婆她……好可怜,太残忍了。”墨竹有点接受不了。
“姐姐,让婆婆死得不明不白,才是对婆婆的残忍和不敬。”绯云柔声劝道。
“真的不是许太太?”墨竹还是有点不甘心。
“我不知道是谁,只知道,婆婆不是被人用毒针刺死的,也不是死与砒霜,姐姐,你要相信我。”绯云眼神坚定地说道。
“那好吧,那个……我就不呆在这里了,到外面等你。”墨竹说完,也不等绯云同意,就逃了出去。
拿着工具的绯云无奈地一笑,知道墨竹不是怕,只是不忍看自己喜欢的人,被开膛破肚,会受不了。
绯云拿着刀,正要剥开婆婆的肚子,就听有人高声唱诺:“冷大人到。”
冷昱不是在刑部审问许世会吗?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小云,你在做什么?”冷音脸色凝重。
“解剥尸体啊。”绯云理所当然道。
“不是说,是中毒而死么?伤口和证据都有了,你还解剥做什么?”冷昱皱眉。
“可她不是死于砒霜,伤口也是死后再刺上去的,大人,许太太可能不是凶手。”绯云解释道。
“可许张氏已经认罪,你就不要再做无谓的劳动了,小云,查了一天,你也累了,本大人命你回去休息。”冷昱满脸关怀地说道。
“许太太认罪了?怎么可能?”以许太太的性子,就算证据确凿,也会死不认账,怎么还刚去大牢,就认罪了呢?
“的确实认了,你回去休息吧,一个姑娘家家的,总彻夜不眠的劳作,会老得快的,小心嫁不出去。”冷昱半开玩笑道。
“不行,就算她认了罪,我也要查个究竟,我要给婆婆一个真相,还婆婆一个公道。”绯云倔强地看着冷昱。
“你……”冷昱有点恼火,这妮子犟起来,一头牛也拉她不回,这几天他算是见识过了。
“随便你吧,你真是的,给人开膛破肚有瘾啊。”冷昱没好气地说道。
墨竹对他翻个白眼:“若是哪天冷大人也死得不明不白,小云照样会给你开膛破肚,还你公道。”
这话说得有点重,冷昱脸色一沉,凌厉地瞪着墨竹:“大胆。”
墨竹耸耸肩:“胆大不大,要剥开了才看得见,冷大人,你胆小胆大,要不要让小云查看查看?”
“你……”冷昱气得抬掌就向墨竹击去,墨竹身子一闪,轻松躲过:“冷大人,小云不辞辛劳,认真查案,你不嘉奖也就算了,还要阻止她却是何故?”
“我哪有为难她,只是担心她罢了,算了,阿奕跟前出来的丫头,都是脑子不正常的。”冷昱悻悻地一甩袖道。
“你还记得我们两个是二爷的人就好。”墨竹秀眉一挑,毫不示弱。
绯云不理他们两个,这样绊嘴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径自掀开婆婆的衣服,正要下刀,刘益疯了一样从外面扑进来,一把推开绯云。
“你要做什么?”
“查案啊?”绯云被他推得差点摔倒,好在最近常跟着墨竹练些基本功,身子骨强劲了许多,还不至于受伤。
“不许你动她,乳娘于刘益,如同亲生母亲,我不许你弄残她的尸体,更不许你对她的尸体不敬。”刘益倔强地说道。
“墨竹,拉开他。”绯云已经不想再与他多啰嗦,让墨竹动手。
“不要,我求你了,求求你了,学妹,乳娘一生多难,又死得惨,请你不要再为难她的尸体了好不好。”刘益竟是扑通跪在绯云面前,俏脸如雨带梨花,清丽又惹人生怜。
“不好,刘益,你也是读书人,当知死者为大,非是尸体为大,而是她的精神,婆婆死得不明不白,我必须还她一个公道,相信婆婆在天有灵,一定不会怪罪于我,身体只是个皮囊,老婆婆不会在意的。”
“不可,绯云学妹,我也知道一些律法,要给死者解剥尸体,你必须给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否则,我会告到刑问去,说你滥用私刑。”没想到,刘益却冷着脸愤恨地看着绯云说道。
冷昱也道:“不错,小云,他的要求并不为过,毕竟没有人不在意亲人的遗体的。”
“好,我就给你个明白。”绯云冷静地抓起婆婆有伤的手指:“大家看,她的左手四个指头上,都注有毒针孔,经查验,针孔里也确实有砒霜,但是,这些毒,却是死后造成的,并非死前,所以,此非致死的原因。”
“你凭什么说是死后造成的?说话可得讲证据。”刘益目光一闪道。
“不错,确实要讲证据,大家看,这几个针孔虽然是黑色的,但是,你们看,她只是指头发黑,手指却并无二致,连l肿胀都没有,这就是因为,人死后,血液不流通,针上的毒不能传达到身体其他部位去,所以我说,这些个针扎上的毒,是不能致婆婆死地的。”
绯云说完,又放下婆婆的手指,指着婆婆的身体道:“中砒霜之毒,死后必定全身有小泡,眼睛突出,舌上下刺包绽开,两耳肿大,嘴唇破裂,肛门红肿,肚肚膨胀,可你们看婆婆的死状,哪一点与之相符?婆婆分明是死于另一种很高明的毒药,只是我还没查明而已。”
冷昱到底是刑部侍郎,知道绯云此言非虚,叹口气道:“小云,你太较真了。”
“人命大于天,由不得马虎。”绯云义正严词地说道。
冷昱不好再说什么,挥手让人将刘益拉开。
绯云将婆婆的肚子剥开,果然用银针试出,婆婆胃中的食物是有毒的,而且,此毒应该不是在婆婆饭中,而是在饭后的茶里。
“你是说,婆婆早在与咱们两个见面时,就服过毒药?”墨竹满脸的不可置信。
“不错,应该是这样。”绯云说道。
“怎么可能,婆婆跟我们说过好一阵话,那时候,可没见着她有半分异样啊,若是早就下了毒,她不早死了吗?”墨竹不解。
“不错,若是早就下了毒,按理婆婆应该早死了,但这个下毒之人很狡猾,此毒是慢性毒药,发作的时间原本就比砒霜这些剧毒要慢了几分。
而凶手又很聪明地在婆婆饱食之后,再在她喝的茶里下毒,空腹服毒,毒性会很快进入血液,从而加快发作速度,但是,如果是饱食以后再服毒,那毒性发作就慢,如此一来,凶手就能有不在场的证据,谁也不能怀疑到他的身上。”
绯云说话时,眼睛冷冷地看着刘益,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细微表情。
“你怎么看出,是茶里下的毒,而不是在饭或是菜里?”冷昱不得不佩服,小妮子做事认真又仔细,细微处也查得很清楚。
“因为这片茶叶啊,看来,婆婆也是喜欢喝了茶后,再嚼茶叶吃的。”绯云举起一片从婆婆胃里取出的茶叶道:“这片叶子上的毒性,要比饭菜强多了,当然是喝茶中的毒。”
“原来那毒妇心思如此缜密,竟然在乳娘的茶里下毒,太可恶了。”刘益一掌劈在桌上,怒道。
“刘益,以许太太的性格脑子,她还真没有这么高明,如果是你,为了让婆婆闭嘴,不泄露过去的秘密,会用慢性毒药吗?许太太多得的法子让婆婆不出现,将她关起来,或是直接打死即可。”
“不错,许太太确实是这样的人,张狂跋扈,又没脑子,肚子也并非想象中的大,在牢里,还没用刑,只是带她参观了一遍刑部的十八般刑具,她就吓得认了罪,以她这种性格,又岂会想到如此周密的杀人计划。”冷昱讥诮地说道。
“她没下毒,又何必认!”刘益阴狠地说道,一张俏脸此时略显狰狞。
“来人,把厨房里的人都叫来。”绯云却不再理会刘益。
细细将可能接触婆婆的人都查问过一遍之后,绯云走近刘益,突然甩了他一个巴掌。
在场的人全都震惊地看着她。
刘益捂着脸,目中露出疯狂狠戾之色。
“小云……”墨竹担心地看着绯云。
绯云很生气,也很伤心,感觉心被人揪紧,随时都有捏破的可能,她不是没有经历过更悲惨的案件,可是,她就是不愿意相信,婆婆死得如此冤枉。
“刘益,你说,婆婆于你,如同亲生母亲,你说你十岁丧母,家逢巨变,孤苦流浪,一直是婆婆拉扯你长大,对不对?”
刘益垂头,并不说话。
“她只是你母亲跟前的一个丫环,你母亲被许家遗弃,远嫁奉天之时,身边的丫环仆人走的走,散的散,谁也不愿意跟随你母亲去,只有婆婆,对你母亲忠心耿耿,不离不弃,对是不对?”
刘益的眼里已经流出泪为。
“你母亲嫁人之后,刘家又被许老爷陷害,再一次家破人亡,你母亲投河而死,留你孤苦零丁,她完全可以弃你不顾,自谋生路,却依然忠心不二,再苦再累,也将你抚养成人,是也不是?”
刘益已经乌乌哭了起来。
“她于你,有天大的恩情,你为何要对她下毒手?为什么?你骂别人禽兽不如,那你呢,天良何在!”绯云出离地愤怒,真的想一巴掌打死这个年轻人。
“慢着,慢着,小云,你说是他下的毒,怎么可能?”墨竹还是不相信。
“搜他的身,他身上肯定还有独儿怪。”绯云仰面朝天,深深呼吸,想平复下来。
“还真的有呢。小云,你是怎么发现的?”墨竹惊讶道。
“茶叶里的味道很奇怪,我曾经见过这种东西,有毒,但发作却慢,我先前就在刘益身上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先前没在意,也没往上面想,问过这些丫环仆人后知道,婆婆性格古怪,平素根本不让别人近身,许府里送来的吃食她一般不吃,要么自己做,要么就是刘益拿来的,她才肯吃,因为,她只相信刘益。”
“也就是说,只有刘益有作案时间和机会。可作案动机呢?”冷昱还是不解。
“动机?这就要从许多年前说起了,刘少爷,不对,是许少爷,你,是许大人的亲生儿子,我说得对不对!”绯云冷厉地对刘益吼道。
刘益猛然抬起头,目光凶狠:“你胡说什么?我姓刘,姓刘,我才不是那禽兽的儿子。”
“不对啊,小云,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也怀疑过,刘益是许大人的儿子,可是,咱们查过学院里的档案,许森是要比刘益大两岁的,依婆婆的说法,当年,赵小姐是在许大人成亲前就怀了身孕,如果刘益是许大人的儿子的话,许森应该比刘益小,而不是大两岁。”墨竹道。
“不错,正是这点迷惑了我,所以我才一直没往他身上想,其实,这点也不难解释,刘益肯定不是十八岁,而是二十一岁,他瞒报了年龄。”绯云紧盯着刘益的脸说道。
刘益果然眼中滑过一丝慌乱。
“不可能的,文华学院入学很严格,每个学生都有身份路引,都有学籍档案的,这种档案是要从一个人初入学开始,直至考取童生,秀才,以至到会试,殿试,不能作假的。”冷昱道。
不错,这点确实不好解释。
绯云也承认这一点,但是,她相信,刘益就是许大人的儿子,只是,她还没想透年龄这一点罢了。
“这很容易,来人,请许家老太太。”绯云道。
许老太太因为孙子儿子媳妇接连出事,已经憔悴得不成人形了,绯云指着刘益问他:“老太太,您觉得他长得象谁?”
许老太太是赵小姐的亲姑姑,年轻时,长得也很标志,与刘益还有几分相像。
经绯云一问,许老太太认真细看起来,突然,眼里就露惧意:“你……你是婉容的儿子?怎么可能?世会不是说,当年那个孩子死了么?”
“也就是说,您觉得,她与赵小姐长得很象?那请问老太太,当年赵小姐,是嫁到奉天的哪户人家?是不是姓刘?”绯云又问。
老太太摇摇头,眼中满是愧意:“我记得,是嫁给一个死了妻子的商人,那是……秋家。”
“是姓邱的邱,还是秋天的秋?”绯云追问道。
“是姓邱的邱,有谁会姓秋天的秋啊,百家姓里,有这个姓吗?”老太太不满地看了绯云一眼道。
“可刘益是刘,他又如何是许老爷的表亲呢?”绯云不解地问。
“什么表亲,不过是森儿那孩子作孽,看他长得俊,非要拉他来家里住,其实只是森儿的同窗好友。”老太太又叹了口气道。
刘益不是表亲,那婆婆的话莫非真的全是疯言疯语?
可若是疯言疯语,刘益又何必要杀死婆婆,不,刘益就是许世会与赵小姐的儿子,婆婆没有骗自己,绯云还记得,婆婆临死时,对刘益说的话,她说,孩子,你要放下!
放下什么?就是放下对许家的仇恨!放下过去。
她说,孩子,你的路还有很长,要放下。
就是不想让刘益继续纠缠过去,生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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