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冲见不得英雄好汉落难。开始的时候他还抱着砥砺自己剑法的心思与陆丰过招,只是见到陆丰剑法高超为自己平生仅见,不由大起惺惺相惜之意。
他心中正邪观念不像岳不群与方泽那样浓厚,否则他也不会与向问天称兄道弟。他自问哪怕是见着向问天作恶,他也做不到像岳不群与方泽一样将其毫不留情的诛杀。
令狐冲曾经想过自己、方泽、岳不群三人之间对待魔教中人的区别。岳不群是只要是魔教中人,他管你作不作恶,见着了只要打得过,必然诛杀。方泽是除非当场撞见作恶或者有苦主的情况下,即便明知不敌也不会手下留情,否则就是见到了也不会痛下杀手。至于他自己只要对方合他的脾性,总也下不了狠手。
一道剑光从天而降,幻化做无数剑影,迫得陆丰眼睛都睁不开,更加无从躲避。他心里暗叹:“死在这样一个青年英侠手里也算不枉了。”
丝丝剑气已然划破陆丰的肌肤,突然“当啷”一声,接着丹田如遭重锤,却是令狐冲收剑入鞘,然后一掌拍在了陆丰的小腹之上。陆丰踉跄了几下,终于站立不稳,一头扑倒在地,嘴边渗出一丝殷红的血迹。
令狐冲出手如电,又将陈瑾与一众西厂太监的武功尽数废去。然后冷冷地说道:“掌门师弟曾经说过,若是放下屠刀便可成佛,那如何慰籍那些死在屠刀之下的亡魂?我之所以不杀你们,便是不想冤枉了好人。至于废了你们武功,自然是因为你们半路截杀我们在先。希望诸位好自为之!”
陆丰勉强支起身子,嘿嘿惨笑道:“令狐少侠侠骨仁心,陆某谢过!”他说完摇摇晃晃走向陈瑾,将他搀扶起来,然后又对一众参与截击的太监说道:“诸位兄弟,我们本就是残缺之人,今朝又武功尽废……从今往后便将前尘旧梦抛开,与陆某一道做个田舍郎,只求三餐温饱如何?”
听得陆丰此言,原本还有些心灰意冷的众人,眼神渐渐恢复了一些神采。
陈瑾一边咳嗽,一边哈哈笑道:“好好好,我与陆档头结茅而居做个邻居……”可能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牵引了伤势,他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倒。
其余众人被二人情绪感染,纷纷出言附和:“愿为两位大档头执鞭坠镫……”
又有人笑道:“什么鞭啊镫的,以后怕只有锄头给你拿了……哈哈哈……”
“韩档头,你都五十七了,还拿得起锄头吗?”
“哼!我拿不起?想当年……罢了,罢了……走吧……”
看着一众太监蹒跚着相携而去,令狐冲只感到一股萧索之意。突然触手一片滑腻,却原来是岳灵珊伸手握了握他的大手,又对着他粲然一笑,令狐冲觉得有一股柔情蜜意填满胸腔。
岳灵珊对着令狐冲浅浅一笑,将头依偎在令狐冲怀里,然后柔声说道:“大师哥……”
令狐冲双手环住岳灵珊的腰身,刚要说话,只听得马蹄哒哒,远处七匹骏马在黑夜中风驰电掣一般行来,方泽在马上哈哈大笑,“大师兄、小师妹,且随我入宫救驾……哈哈哈,我们看谁能立下这这擎天保驾之功!”
七人也不停留,只是路过令狐冲时均露出玩味的笑意。令狐冲与岳灵珊相视一笑,意气风发翻身上马,豪情万丈地说道:“令狐冲随掌门师弟去会一会天下英雄!”
黑夜中的北京城墙如同一头蹲在哪里的巨兽,它张开大嘴,只等着猎物上门。城楼之上灯火通明,众军士执戟张弓,严阵以待!
方泽呵呵一笑,抓起袁英和袁雄的后领腾空而起,待跃至最高点,以掌力在二人背后轻轻一推。二人便如腾云驾雾一般越过了城墙,轻轻落到了城内的街道之上。
一蓬蓬的箭雨,如飞蝗而下,方泽看也不看,袍袖一拂便将飞箭扫开。之后在空中连着虚踏了七步,轻飘飘地落在了袁英和袁雄身边。
“英姐儿,雄哥儿,沿着大道而行,我们待会儿在皇宫边上汇合。”
袁英郑重地点了点头,袁雄咧嘴一笑。要见着皇帝了,二人都有些兴奋,不等军士聚拢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令狐冲、岳灵珊、郑陆离、任盈盈也是一跃而过,只有曲非烟和仪琳在城墙那边干着急。
城墙上的士卒连声呼喝,如蚁一般涌下城墙。方泽只是不理,对着令狐冲他们说道:“你们不要纠缠,先去皇宫前面等我们。”说完又翻身跃至城外,一手环住一个,在空中虚踏,胜似闲庭信步。
“非非,今日我搂着你的腰怎不叫我登徒子啦?”
曲非烟心中只有无限欢喜,巴不得方泽这样搂久一点,哪里还会见责。只是出于少女的矜持,弱弱地啐了一口。三人甫一落地,便迈开大步,往皇宫行去。
约莫到了三更时分,一行人堪堪来到皇宫门口,只见火光烛天,将御门街照得通亮。三千御营亲卫、大汉将军,将七人团团围住。便只有袁英、袁雄不见了身影。
一位身着鸳鸯战袄的将军,越众而出,大声喝道:“皇宫重地!来者止步!若再往前一步,定斩不饶!”
方泽手持金牌令箭,拱手说道:“吾乃太古通玄显佑真君方泽,奉旨前来救驾!胆敢阻我去路者,一律以谋逆论处!”说完便将金牌令箭展示在众军士眼前。
那将军惊疑不定,与边上的副将窃窃私语。少倾那副将小心翼翼地凑到令牌跟前,详细查勘。良久之后冲着方泽一拱手,说道:“真君勿怪,此刻宫门已经落钥,内外消息不通。真君要见驾,明日请早!”
方泽佯怒道:“我是来救驾并不是来见驾,若是陛下今夜有什么闪失你担待得起吗?”
那将军面色凝重,沉声问道:“不知是何人作乱?有劳真君前来救驾?”
方泽缓缓开口说道:“西厂督公何若虚!”
“可有圣旨!”
“难道我这金牌令箭做不得数?”
见那将军迟疑,方泽又道:“如此勤王保驾之功,将军难道就不想分一杯羹?将军可随方某一道入宫,若是方某虚言诓骗,将军可将方某就地擒拿,也是大功一件……若再迟疑,保不齐便让那阉贼得手了。”
那将军姓卢名策,正是三千禁卫军统领。他早知道何若虚与陛下之间有些龃龉,是以方泽一说造反的是何若虚的时候,他便已经信了几分。现在又见方泽如此委屈求全,当下再无疑虑。对着方泽一拱手说道:“请!”
方泽七人鱼贯而入。卢策一声令下,大军尾随其后杀奔内苑。
那副将一把扯住卢策低声说道:“卢将军三思,西厂……西厂……我们惹不起啊。”他言语颤抖,仿佛言及什么大恐怖之事。
卢策将手奋力一挥,将那副将摔了一个跟斗,冷声喝道:“大胆!再敢乱我军心,休怪我不念昔日的情分!”
那副将喏喏的,欲言又止。
卢策又道:“再敢多说半个字,本将认得你,本将的刀可认不得你!来人啊!将这个怂货打将出去!”
“诺!”
从旁边闪过两个军士,一人拖着一条手臂,一把将那副将拖了下去。
那副将还要再说,卢策一刀柄便拍在了他的嘴上,直将他满嘴牙都拍碎,血肉模糊,“呜呜”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方泽走在前边一直冷眼旁观,对着卢策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将军倒是顾念袍泽之情!可惜啊,慈不掌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