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泽目力及远,还隔着一二里便将这边的情况纳入眼中。他左脚在地上一踏,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就弹了起来,右脚在石头上一抽,只听破空之声响起,那石头便如流星一般,径往何宇逃窜的方向而去。
做完这些方泽也不去追赶何宇,三步并做两步,就往郑陆离的方向奔去。他忧心如焚,顾不上与众人见礼,一把将郑陆离抢入怀中,内力不要命一般往她体内输去。只是这内力一入郑陆离体内,便如泥牛入海,泛不起半点涟漪。
“哈哈哈,姓方的贱种……咳咳咳,爷爷我在黑木崖恭候你的大驾……咳咳咳……哈哈哈……”那一块飞石袭来,何宇躲闪不及,只能挥剑硬挡。那飞石撞断长剑,击打在了何宇的肩头之上,生生打断了他的肩胛骨。他武功大进以来,哪里吃过这样的亏?又愧又急之下,忍不住出言讥讽。
只是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心道:“若是那方泽不管不顾来追,我如今重伤之下,如何得脱?”一念至此,哪里还敢耽搁,头也不回,窜得飞快。
方泽对于外界之事完全不予理会,此时他心痛如绞,不管不顾地将内力往郑陆离体内输送。不多时二人额头汗水涔涔而下,而郑陆离只是不醒。
见得方泽浑身被汗水浸透,面色狰狞,几人担忧不已。只是他们几个如何近得了方泽的身,只能出言相劝。
“泽哥……”
“方大哥……”
“阿弥陀佛,盟主万万不可着相!”
方泽置若罔闻,口中喃喃念道:“陆离,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陆离……”
“泽哥……”郑陆离听到呼唤,仿佛心有所感,勉强睁开眼睛,“你怎么才回呀。”她仿佛刚刚睡醒一般,有满腔柔情蜜意对着心上人倾吐。
方泽欣喜若狂,只是心情转瞬便又晦暗下来。“你醒啦……”方泽嘴里胡乱应着,输送内力却是一刻不停。
郑陆离伸出手握住方泽的手,咧嘴笑道:“泽哥,不用费劲了。我浑身筋脉尽断,五内如焚,就是大罗神仙怕也无能为力了……泽哥,你抱着我,我好疼……”
方泽涕泗横流,他又如何不明白,郑陆离已经药石无医,只是有时候真话太过残忍,他不过是选择自欺欺人罢了。他小心翼翼地揽住郑陆离,柔声问道:“好些了吗?”
郑陆离将头埋在方泽怀里,轻点螓首,道:“嗯。”说完又将头在方泽身上蹭了蹭,哪里还像一个濒死之人,仿佛新婚燕尔一般。
此时方证带着众人已经远远走开,两人却反而良久默然无声。
终于郑陆离咳嗽不止,她知道自己大限已到,有些话再不说,怕是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说了。
“上离下泽,睽。君子以同而异。人心外向,背道而驰;难以成事,不宜大举。
得此卦者,运气不佳,水火不容,相互矛盾,诸事难成。
泽哥,你说你好不容易创了一门气剑,却取了一个这么不吉利的名字……难怪我们两个不能白头到老……咳咳咳……”
“你若是不喜欢这个名字,我便改了……甚至以后我再也不用这门剑法。”方泽抚着郑陆离的头,声音宠溺又温柔。
郑陆离眼睛一亮,又立即黯淡下来,“不打紧的……咳咳,不打紧的,自缚双手为智者不取,你还有许多大事要做,千万不要为了我的一句戏言,而使绝世武功蒙尘……”
“嗯,我都听你的。”
“泽哥,我死之后,将我葬在华山好不好。葬在一个我可以天天看到你的地方。”
“好!”
“那墓碑上怎么落款呀。”
“爱妻方氏郑陆离之墓……”
“咳咳咳,好呀……好呀……可惜我没有尽过半日妻子的责任……”
“泽哥我要走了,你要小心我爷爷……有关你的身世……此中有大秘密……答应我不要去探寻了……”
看着怀中郑陆离带着浅浅的笑意,永远地阖上了双眼。方泽只觉得仿佛什么东西从他的生命中流走了,心都缺了一块。他在她额头上轻轻啄了一口,抱着郑陆离长身而起,头也不回的踏上华山。
令狐冲领着方证大师、冲虚道长先行。任盈盈三女,默默的跟在方泽身后。任盈盈一言不发,曲非烟低声啜泣,仪琳泪流满颊,诵经不止。
丧钟哀乐声中,有所为轩外,袁守诚领着五岳派上下,现在山上的弟子,夹道迎接方泽。众人行礼毕,又有专门的人员安排郑陆离丧葬入殓事宜。
一连七日,方泽水米未进,郑陆离音容笑貌常常浮现,让他既愧且悔。直到郑陆离入土为安,他方才强打起精神。只是郑陆离音容笑貌时时浮现,常常让他痛断肝肠。
如此浑浑噩噩又过了半月有余。这一日曲非烟服侍方泽穿上掌门服侍,袁守诚与袁英侍立在侧,他二人互使眼色,几番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何必吞吞吐吐?”方泽将二人神态看在眼里,连忙出声询问。
袁守诚上前一步拱手道:“并不是弟子推搪,只是……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与师妹亦没有真凭实据,只是凭空猜测而已。所以方才犹豫不决,要不要告诉师傅。”
方泽见袁守诚说得郑重,忙从曲非烟手里取过腰带,自己麻溜地系上,转身坐在靠椅之上。他抬抬手,沉声道:“你二人且说来听听。”
袁守诚略微迟疑,显然是没有想好怎么措辞。袁英有些不满地看了一眼她的大师兄,直接了当地说道:“师傅,方证与冲虚二人不是好人。”
方泽皱眉道:“何解?”
“我听见冲虚那个牛鼻子在大师伯那里拨弄是非。”
方泽闻言不置可否,他抿了一口茶,缓缓说道:“你学来听听。切记不要添油加醋,为师自有判断。”
袁英拱手道:“大师伯卧床养伤期间,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时常前去探视,并将江湖上那些闲言碎语传进了大师伯的耳朵。并且他们三人还都对风太师叔祖剑法推崇备至,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贬低师傅的武功。还有就是现在山下传言,我怀疑也是冲虚道长传上山来的。传言说……传言说……”
“传言说什么?”
袁英硬着头皮一鼓作气说道:“传言说师傅以孙弑祖,大逆不道,是为不孝,追杀亲兄弟是为不悌,贪花好色,险大师伯于险境,是为不仁不义……言下之意就是说师傅是何若虚的孙子,何若虚私生子何仁之后……”
“简直荒谬!”咔嚓一声,方泽盛怒之下将身前的茶几拍成粉碎。待到冷静下来,他又疑惑地问道:“他们几人说话,你如何得知?”
袁英道:“说这些的时候,方证与冲虚处处为师傅开脱,所以他们并不避人。且弟子协助任师娘处理暗卫营之事,耳目消息自然比旁人灵通些。师傅,他们虽是开脱之言,但依弟子看,倒像是刻意在大师伯那里做铺垫。大师伯虽聪慧,却是率性之人,这些话听得多了难免会多想些。师傅不可不防!”
“防谁?防你大师伯吗?”方泽疲惫地摆摆手,说道:“你有心了。这些为师都知道了,你们下去吧。最近师傅无心处理事务,你们且多受些累,万不可因猜疑慢待了少林与武当的两位老人家。”
“弟子遵命!”
方泽颓然坐着,想起郑陆离最后对他说的话,不由陷入沉思,“我的身世有大秘密。有什么大秘密?何若虚之孙?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他左思右想不得其解,顿时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