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宁回来之后,心情已经十分平静,躺下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五更时分,紫禁城那边传来炮仗和鼓乐之声,护送五皇子去皇陵的殡仪队伍就要出发。
杜若宁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一些动静,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只在口中呢喃了一句“江潋,你要早点回来”,便又沉沉睡去。
天气阴沉,秋风萧索,房间里光线十分暗淡,她这一睡就睡到日近中午。
云氏五更时被鼓乐吵醒,听说她还在睡,特意吩咐下人不许吵醒她,免得她又跑去街上凑热闹。
于是大家都各做各的事,任由她一觉睡到自然醒。
杜若宁醒来后,坐着发了一会儿呆,在茴香藿香的服侍下洗漱过后,才又变得神采奕奕。
吃过饭,贺之舟来见她,给了她一封信,说信是王宝藏写的,送到了包子铺,绿衣姑娘亲自送来的。
“绿衣呢?”杜若宁接过信问了一句。
贺之舟道:“她来的时候小姐还在睡,我就让她先回去了。”
杜若宁点点头,把信拆开:“下次她再来,把她带到后院来玩,我很久没和她好好说话了。”
贺之舟应是,垂手站在一旁等杜若宁看信。
王宝藏在信里说,南边暂时没什么事,杭州灾后重建的后续也很顺利,他已经将吴山上的长宁公主庙建起来了,香火十分旺盛,就连刘知府都亲自上山烧过香。
提到刘知府,杜若宁想起来,回京以后大家都没消停过,以至于江潋和宋悯都没顾上刘知府,因此,关于他在洪灾中的表现,是褒是贬朝廷都还没给出定论。
以他胆小如鼠的个性,只怕整日都在战战兢兢,去烧香拜神也是正常。
除此之外,王宝藏还说他想来一趟京城,因为他自从通过杜若宁牵线,与陈三省联系上之后,觉得陈三省在做生意方面是个人才,他想亲自来见一见这人,看看能不能把北边的一些产业交给陈三省打理。
杜若宁看了看信的日期,那时陈三省还没被自己派去岭南,所以王宝藏以为来京城就能见到人。
不过也没关系,就算陈三省不在,他一样可以过来,大不了在京城多住些时日,帮她做些别的事。
这样想着,她便对贺之舟说:“你给他回信吧,让他想来就来,来之前把手头的事都安排妥当,换一个身份进京。”
贺之舟领命,正要告退,杜若宁又道:“如今江潋不在京城,朝中官员也随着送葬队伍走了一批,宋悯那边应该会稍微有些松懈,你趁着这个时机,看看能不能对殷九娘得手。”
“是,属下会尽力寻找机会的。”贺之舟躬身应道。
杜若宁没别的事要吩咐,便让他退下了。
然而贺之舟走后没多久,又去而复返,说世子爷身边那个叫小弃的亲随在门外求见。
杜若宁听到这个名字有一瞬间的愕然,心脏随即快跳了几下,起身问道:“他人呢?”
“还在门外候着。”贺之舟说道。
杜若宁下意识就要往外走,走到一半顿住:“我去国公爷的书房,你把他带过去见我。”
贺之舟应声而去。
因没想过要出门,杜若宁在家只穿了身半旧的家居常服,想要换身衣裳,又觉得这样太耽误时间,便叫藿香给自己拿了件斗篷罩上,命她们谁都不许跟来,一人个匆匆去了前院。
她到的时候,小弃还没到,她先是在书案后面坐了一下,觉得不妥,又站起来走到门口眺望,觉得还是不妥,走到书架前去翻书。
满架子的书,她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眼睛盯着书,耳朵却在听外面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响起敲门声,她深吸气,手捧着书转过身,平静地说了声“进”。
书房的门被贺之舟推开,小弃怯怯地站在贺之舟身后,只露出半张脸。
“小姐,人带来了。”贺之舟说道。
“好。”杜若宁掩上书,轻声道,“让他进来吧!”
贺之舟向一旁侧身,示意小弃进去。
等小弃进了屋,不用杜若宁吩咐,便关上门守在外面。
小弃局促地走到杜若宁面前,向她行礼:“见过若宁小姐。”
“不必多礼。”杜若宁想伸手相扶,却又没扶,笑着问他,“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小弃道:“五皇子出殡,军营今日不操练,我和将军告假,说要出来买东西……”
说到这里停住,从怀里掏出那个荷包,结结巴巴道:“我,我想,我想让若宁小姐看看我的荷包。”
杜若宁看着那个破旧的荷包,尽管一眼就看出不是母后缝的,仍然紧张地吞了下口水,将书放在案上,伸手接过了荷包。
然而她刚看了两眼,便从荷包的破缝处发现了端倪。
“这里面是什么?”她颤声问道。
“是,是一个锦囊。”小弃的声音比她还颤,“我昨晚回去后才发现的,所以,所以……”
不等他说出下文,杜若宁已经将荷包翻过来,取出了那个锦囊。
她盯着锦囊上熟悉的花纹,和旧荷包背面的那个“钰”字,泪水瞬间如江水决堤,奔涌而出。
小弃看到她哭,自己的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滚滚而下。
将军明明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看到若宁小姐哭,他就忍不住想哭。
两人相对而立,一句话不说,哭得肝肠寸断。
许久,杜若宁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抹着眼泪问小弃:“是不是我吓着你了?”
“没有。”小弃摇头,挂在腮边的泪被他摇落,“所以,我是你弟弟吗?”
杜若宁的泪流得更加汹涌,一把将他搂在怀里紧紧抱住。
小弃突然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整个人都僵住。
原来,被人抱的感觉是这样的。
“所以,我是你弟弟吗?”他哽咽着又问了一句。
“是,你是。”杜若宁哭得不能自已,手指颤颤捧住他的脸,“叫我一声姐姐。”
小弃愣了下,眼泪汪汪道:“不用问国公爷吗?”
“不用,谁都不用问,我知道是你。”杜若宁哭着催促他,“叫姐姐,快叫姐姐。”
小弃张张嘴,试了好几次,才带着哭腔叫了一声:“姐姐。”
杜若宁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这一声姐姐,隔着十余年的光阴,只是小小的一声,却喊碎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