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诸臣惊骇的目光注视下,袁知义领着近百名官员走到大殿中央,对着高高坐在龙椅上的杜若宁撩衣跪拜:“臣等叩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庄重浑厚的呼声响彻殿宇,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以赵秉文为代表的文武官员们全都傻了眼。
杜若宁的视线从这些昔日旧臣脸上一一扫过,胸中热浪翻滚,喉间哽咽难言。
“众卿家平身!”
她扶着江潋的手从龙椅上站起身,对着下面郑重一揖。
“这些年委屈了诸位卿家,本宫替父皇向你们致敬,父皇在天之灵若看到他当年最看重的臣子都还在,一定会非常欣慰的。”
“公主之礼,臣等受之有愧!”袁知义率领众臣起身,又拱手对杜若宁回礼,“臣等当年没能护先帝周全已是罪该万死,岂敢受公主大礼。”
“受得,受得,你们若受不得,某些忘恩负义,寡廉鲜耻之人就只能以死谢罪了。”杜关山不高不低的接了一句。
“某些忘恩负义,寡廉鲜耻之人”顿时涨红了脸,怒视着杜关山,恨不能用眼睛在他身上戳几个大窟窿。
赵秉文太过震惊,此时才慢慢回过神来,手指颤颤地指着袁知义问道:“你们,你们究竟是人是鬼,你们不是早就被掌印喂狗了吗?”
“我们是人,也是鬼。”袁知义沉声道,“当年先帝被害,我等不愿归降,被新皇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幸得掌印大义相救,我等才得以活命。
我等藏在地下过着不人不鬼的日子,苟且偷生十余载,就是为了今天,为了能重新站在阳光下,为了给自己讨一个公道,为了亲眼见证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的下场!”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在大殿里振振回响,让先前出列站到一旁的官员都哑了声。
赵秉文却不肯就此罢休,和他据理力争:
“你凭什么说我们是乱臣贼子,我们是大周的子民,我们效忠的是家国天下,而不是某一个人,先帝不在了,难道我们就要放着家国天下不管,放着黎民百姓不管,统统为他殉葬吗?”
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又将矛头指向了江潋。
“你吃着朝廷的俸禄,受着今上的恩宠,呼风唤雨,一手遮天,你的这一切都是谁给你的,可你却背叛今上,阳奉阴违,偷偷藏匿罪臣,还联合杜关山谋反……”
提到杜关山,他越发的义愤填膺,恨不得破口大骂。
“杜关山,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忘恩负义,当年的事是你第一个签的拥立书,你既不追随先帝去死,也不愿为新皇效忠,反倒处心积虑地推出一个女娃娃来谋夺皇位,依我看,你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最该杀的人就是你!”
“……”杜关山突然被他指着鼻子骂,静默一刻后,脱下靴子砸了过去。
“你个老东西,老子不招惹你,你还上赶着来招惹老子,老子就反了怎么着吧,老子就谋夺皇位了怎么着吧,有本事你来杀我呀,你来呀!”
“嘭”的一声闷响,靴子正打在赵秉文脸上,满朝文武都下意识将身体往后撤了撤。
赵秉文眼冒金星,扑通一声栽倒在地,鼻血瞬间流出来。
那些先前和他一起站出来的官员全都目瞪口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扶他。
“说呀,你接着说呀!”杜关山走上前捡起自己的靴子,拎在手里威风凛凛扫视全场,“还有谁对公主的身份有质疑的,站出来让老子瞧瞧!
说什么谋朝篡位,黄袍加身,老子就谋了,就加了,怎么着吧?李承启能一夜夺宫,公主为什么不能,这皇位,难道不是谁的拳头硬谁坐吗?
实话告诉你们,老子的八万飞虎军就在外面待命,哪个不服站出来,咱们真刀真枪地干一场,老子就敬你们是英雄,是忠臣!”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国公爷的目光所到之处,无人不低头噤声。
“阿爹消消气,把靴子穿上吧,天冷莫冻坏了。”
一片寂静中,杜若宁扶着江潋的手从高高的玉阶上走了下来。
“诸位,不管你们信与不信,我就是真正的长宁公主,我不会提供证据来说服你们,前朝上百位旧臣,便是我最好的证人,他们全是我父皇最信任的臣子,一生忠于父皇,如果我不是长宁,他们宁死都不会向我称臣。”
她松开江潋的手,缓步走到赵秉文面前,弯腰将他搀起。
“这天下本没有绝对的道理,你说你效忠的是国家,不是某个人,那我问你,既然不是某个人,我和李承启有什么区别,你不愿意效忠于我,是不是在自相矛盾?”
赵秉文顶着张红肿带血的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杜若宁又道:“你说我名不正言不顺,黄袍加身的宋太祖也非皇室出身,你说我女流之辈,前朝女皇也曾开创盛世,他们做得,我为何做不得?”
赵秉文还是无言。
不是他不想说,他有一颗松动了好几天的牙,被杜关山一靴子打掉了。
他不敢张嘴,怕牙掉出来被人笑话。
杜若宁也没打算让他说,接着又道:“或许你有你的道理,但你的道理现在毫无用处,因为我才是强者,是赢家,你们不承认我的身份,我便以神女之名登基,你们不愿意做我的臣子,我就开恩科选拔天下能人。
我谋反是为了给我的亲人报仇,为了给当年所有的冤魂讨回公道,为了夺回我父皇的江山,不使它落入昏君之手,
我没有像李承启那样血洗皇宫,也没有杀害一个皇子,更不会砍了你们这些不归降的人,你们只管不降,皇子们若有本事,也只管来找我报仇,这皇位,本就不是靠讲道理讲来的,而是靠拳头打出来的,所以……”
她说到这里,从赵秉文面前走过,面向所有人肃容而立,语气坚定且充满威严:“所以,还是我阿爹那句话,谁不服谁来战,本宫随时奉陪!”
“咱家也随时奉陪!”江潋上前一步与她并肩而立,“咱家不忠于家国,也不忠于天下,此生只忠于公主一人,与公主为敌者,便是咱家的敌人。”
“老子也随时奉陪!”杜关山穿上靴子,紧挨着江潋站立,“老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也只有这么一个徒弟,与公主为敌者,便是老子的敌人。”
“下官也随时奉陪!”薛初融出列,快步走到杜关山身边站立,“当初我在科考案中被人顶替,是公主出面为我讨回公道,做人要知恩图报,我愿一生追随公主,为公主效劳,与公主为敌者,便是我的敌人。”
“我等也随时奉陪!与公主为敌者,便是我等的敌人!”袁知义与身后众臣齐刷刷跪地叩拜,声震云霄。
余音袅袅中,蔡青的父亲长平侯腆着将军肚从那边的队列里走了出来。
“公主是我儿子的师父,我如果不站在公主这边,就是陷我儿子于不义,因此,与公主为敌者,也是我和我儿子的敌人。”
众人:“……”
这样也行啊?
真不要脸!
正想着,又有两个不要脸的走出来,一个是秦绍的父亲永定伯,一个是齐思鸣的父亲苑马寺卿齐兴。
“我儿子也是公主的徒弟,与公主为敌者,也是我和我儿子的敌人!”
众人:“……”
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要脸的都凑一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