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宁一觉睡到了第二日的四更天,茴香藿香进来叫醒她,一群侍女随后鱼贯而入,服侍她洗漱更衣,穿戴凤冠朝服去上朝。
原以为是安公公来接,没承想出了门却是江潋一身绯衣蟒袍站在外面等候。
廊下挂着宫灯,西边天际还有一弯残月,他的身姿如劲松挺拔,如画的眉眼在将明未明的天色里沉静中自带几分凛冽。
然而见到杜若宁出来,那凛冽瞬间化作温和的笑意,如江水在春风中荡漾开来,他躬身唤了声“陛下”,将自己的手臂递给她。
杜若宁扶住他削瘦但有力的腕,在一群宫人的陪同下,沿着晨风飒飒的宫道,缓步往前殿走去。
“等会儿上朝,阳明磊和袁知义会提出让你早日登基,你客套两句就答应下来,登基大典的事宜我已经提前都打点好了,日子就定在明天。”江潋挨着她,低声细语地说道。
“明天?这么急吗?”杜若宁微讶。
“这种事,自然越快越好,迟则生变。”江潋道,“趁着百姓还没反应过来,趁着外地的官员还没得到消息,等一切水到渠成,有人就是想反对也晚了。”
“理是这么个理,不过我原本是想等阿爹回来再举行大典的。”杜若宁道,“他为我们付出了太多,这个时候他不在,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事从权宜,国公爷不会计较的。”江潋道,“你可以把外地官员和各属国进京朝贺的时间往后放一放,等国公爷回来再进行,到时候再祭一次天地,让他和你一同前往天坛告慰先祖,也是一样的。”
“行,那就依你。”杜若宁点点头,扶在他小臂上的手指微微用力,“真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是有点紧张的。”
“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江潋将另一只手伸过来,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杜若宁看着他被晨光笼罩的俊朗侧颜,听着他从容坚定的脚步声,闻着他身上清冽幽远的寒梅香,一颗心瞬间安定下来,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此生得一人,足以慰风尘。
只要有他在,无论未来的路有多少坎坷,多少风霜,她都会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到了太和殿,文武百官站成两班,跪地山呼万岁。
杜若宁在龙椅上端坐,与众臣议事。
朝政议完,阳明磊和袁知义果然提起了登基之事,说国不可一日君,君不定则朝堂不稳,请陛下早日举行登基仪式,也好稳定朝堂,安定民心。
杜若宁按照江潋事先所教,客套几句后答应下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登基大典便定在了第二天。
新皇登基,按例要改年号,翰林院礼部内阁共同商议拟了十几个年号,呈给杜若宁过目,让她从中挑选最心仪的。
杜若宁挑来挑去,挑中了“昭宁”二字,问这个年号是谁取的。
阳明磊说是效古先生取的。
杜若宁非常满意,颔首道:“先生不愧是先生,此号甚得朕意,便用它吧!”
众臣伏地叩首,大周史上从此便多了一位女皇帝——昭宁帝。
次日清晨,皇城内钟鼓齐鸣,杜若宁换上玄衣黄裳绣日月星辰山火龙纹的衮冕礼服,乘坐龙舆,携同各部官员到天坛,太庙进行祭天告祖仪式。
换衮服的时候,江潋没有让宫人服侍,自己亲手为她将这繁琐的装束一件一件穿戴整齐。
“这一整套衮冕,是王茂才亲自监工,108位绣娘历时三个月赶制而成。”江潋说道,“时间有些紧,好歹做工还算精良,与你的身型气场也很贴合,可见王茂才那马屁精还是很上心的。”
杜若宁很惊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我竟一点都不知道?”
“在杭州的时候我就已经交代给他了。”江潋道,“原是想让他为你做身独一无二的嫁衣,后来想,还是这个更好,你是大周的天子,没有机会穿嫁衣。”
“可我那时候还在找弟弟,并没有说一定要做皇帝。”杜若宁道,“难道你早就算准了会有这一天?”
“没有,我只想做好万全的准备,以防你万一要用,临时赶制的太敷衍,配不上你的尊贵与美丽。”
江潋为她整理好礼服所有的细节,又拿起前后各垂着十二根七彩玉珠的平天冠给她戴在头上,将朱缨拉到不松不紧,在她下巴底下系成对称的蝴蝶结。
他素白的指尖微凉,碰触到她颈间的肌肤,带来微微的战栗。
“江潋。”杜若宁眼圈泛红,伸手握住他的指尖,“我有没有和你说过,遇见你,是我一生最幸运的事?”
“说过。”
“什么时候?”
“现在啊!”江潋反握住她的手正色道,“遇见公主,也是我一生最幸运的事。”
“既然如此,等下你和我一同乘坐辇车前往天坛。”杜若宁道。
江潋略一犹豫:“这不合适吧,今日是你的登基大典,我跟在你后面就行了。”
“我说合适就合适,你不许违抗圣意。”杜若宁态度强硬不容置喙。
江潋笑起来:“那我这个奸宦又要被人非议了。”
“谁爱议谁议,我就是要你陪着我。”
杜若宁伸手摘下他的帽子,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一顶双龙戏宝珠描金乌纱帽给他戴上,学着他的样子,帮他将帽子端端正正系好,又为他整理了玄金蟒袍,束好玉带,退后两步细细打量一番,满意点头:“朕的皇后果然天人之姿,仪表不凡。”
江潋:“……”
不是贵妃吗,怎么又皇后了?
什么时候升的位份,他怎么不知道?
他笑起来,眼波如江水潋滟。
“走吧,朕的皇后!”杜若宁笑着向他伸出手。
江潋把自己的手臂递过去,搀着她往外走去。
到了皇宫的正门,天子的龙辇就停在门外,龙辇由六匹骏马驾驭,车身镶嵌金银玉器,雕刻龙凤图案,尽显皇家尊贵气派。
百官跪迎,山呼万岁,江潋将杜若宁扶上了辇车。
安公公正要叫起驾,却见新皇弯腰向掌印大人伸出了手。
百官也正要起身,见此情景皆是一愣。
礼部有官员想要上前提醒,龙辇除了皇帝其他人不能乘坐,被袁知义一个眼神制止。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江潋接过杜若宁递来的手上了龙辇,与她并肩而立。
安公公尖着嗓子喊起驾,辇车启动,缓缓向皇城外驶去,所过之处,百姓夹道跪拜,山呼万岁。
杜若宁紧紧握住江潋的手,深深凝望他的眼睛:“这天下是我的,也是你的。”
“不。”江潋用同样的深情回应她,“天下是你的,你是我的。”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天下,唯她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