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暖,草长莺飞,京城处处桃红柳绿,春意盎然。
随着女皇陛下与掌印大人大婚的日子临近,各国前来祝贺的使臣,以及各地闻风而来的商人先后涌入京城,城中日渐变得热闹非凡。
大婚的前一日,下了一场细细绵绵的春雨,提督府初绽的桃花在雨中娇艳欲滴。
江潋提前三日便休了假,在家里准备大婚的一应事宜,而实际上这些事又不需要他亲力亲为,有望夏望秋望冬还有肖公公以及司礼监的人帮忙操办,他反倒成了最清闲的人。
因着明日就是婚期,他无事可做又闲得心慌,便独自一人去后院闲逛。
雨丝细密,沾衣欲湿,他没有撑伞,信步而行,在几树桃花下流连赏玩,不经意间想起了前年春天,自己曾在南山书院的藏书阁与杜若宁共赏桃花。
那一日,定国公大败西戎得胜回朝;那一日,曹广?死于天降鬼火;那一日,女孩子笑眼弯弯地对他说,督公大人,我这是送了你一整个春天呀!
江潋忆起往事,不觉唇角上扬,潋滟的双眸被雨水打湿,更加清澈透亮,如星光璀璨。
这一刻,他突然疯狂地想念他的若宁,想念她弯弯含笑的眉目,想听她再甜甜地叫他一声督公大人,想把她揽在怀里,与她同沐春雨,共赏桃花,笑看春风十里。
可惜,他却不能去见她,因为宫里来帮忙的老嬷嬷很郑重地告诉他,大婚前三天,新郎新娘不能见面,见面会破坏良辰吉时,恐难白头到老。
他素来是不信这些的,但事关两人的终生幸福,便不能任性而为,毕竟他和若宁历尽千辛万苦才走到今天,哪怕是无稽之谈,他也不敢不信。
思来想去,他最终只能折下一枝桃花,打发望夏亲自给杜若宁送去。
而此时的杜若宁正和江潋一样,百无聊赖地在御花园里闲逛。
她是皇帝,为她操持婚礼的人比江潋还多,宗人府,光禄寺,钦天监,礼部以及整个皇宫的宫人全都在为她一人忙活,就连效古先生都被接进宫来,忙着为她写大婚祝词,还要充当他们的主婚人。
站在一株桃花树下,杜若宁也和江潋一样,想起了前年春天的事情,想着自己那时为了试探江潋,每天绞尽脑汁和他接触,还要被他百般嫌弃,不禁笑弯了眉眼。
那时的督公大人,真是又别扭又傲娇做了很多让人啼笑皆非的事。
唉!好想他,已经三天没见到他了,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忙不忙,累不累,激不激动,欢不欢喜,想不想她?
话说,成亲之前不能见面,这是谁定的破规矩?
杜若宁胡思乱想了一阵,随手折下一枝桃花递给藿香,让她去找郁朗,把这枝花送去提督府。
郁朗拿着花刚走,望夏就来了,两人都抄了一条自认为更近的路,因此反倒走岔了,谁也没遇见谁。
杜若宁看到望夏手里的桃花,不用猜就知道江潋也在想她,接过桃花轻嗅花香,心里也乐开了花。
“你干爹可有话让你带给我?”她笑着问望夏。
望夏摇头:“干爹说,干娘看到花就会明白他的心。”
杜若宁心头甜滋滋的,嘴上却道:“嘁,谁明白他了,回去告诉他,叫他不要自作多情。”
望夏笑眯了眼,连声答应着向她告辞。
“府里还有很多事等着儿子去做,忙过这两日儿子再好好陪干娘说话。”
“去吧去吧,天阴路滑,多加小心。”杜若宁笑着说道。
另一边,郁朗也把桃花送到了江潋手里。
江潋意外之余,自是欢喜不尽,接了桃花,问郁朗陛下可有捎什么话给他。
“没有。”郁朗简短回答,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江潋无语,心说这人和望冬过一家倒是能省很多唾沫。
郁朗走后,江潋拿着桃花喜滋滋地回了房,亲自找了一只天青色绘江南烟雨的花瓶,将桃花插在里面,独自坐在房里默默欣赏。
然而这份属于一个人的小欢喜并没有维持多久,便被沈决打破了。
“姓江的,我跟你说,我已经和城里好些公子哥约好了,让他们明日过来拦门,等陛下来迎亲时,咱可得好好难为她一番,哎,你自己说,我这做兄弟的够意思吧,要不是有我,就凭你在京城的破人缘,肯定一个拦门的都找不着,说吧,你该怎么感谢我?”
沈决顶着满身水汽进了门,一屁股坐在江潋对面,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地为自己邀功。
江潋却沉下脸,凝眉看他:“为何要拦门,我明明是自愿的。”
沈决噎了下,摊手道:“不为什么呀,就是个习俗,这样可以让新娘子显得矜持一点,难道你以为人家找人拦着门就是不情愿嫁的意思吗,那不成了抢亲?”
“我不是新娘子,我也不要矜持,我巴不得若宁今日就来接我。”江潋冷冷道,“谁敢为难若宁,我剥了他的皮。”
沈决:“……”
什么人呐这是?
如此急不可耐,上回居然还说他没出息,看来督公大人也不见得比他出息多少。
沈决郁闷地揉了揉脸,看到桌上的桃花,随手抽出来拿在手里把玩:“咦,这是哪里的桃花,竟开得这般娇艳,我瞧着比御花园的还好看。”
江潋一把抢过桃花,对他怒目而视:“没人教过你不要随便碰别人的东西吗?”
沈决委屈巴巴:“姓江的,你这还没成亲呢,就拿我当外人了是吧,我要跟你绝交。”
“滚。”江潋不耐烦地撵人,“你有这闲功夫,不如再去检查一下明日的布防,确保陛下迎亲途中万无一失。”
“还用你说,沈指挥使亲自坐镇,自然是万无一失的。”沈决拍着胸脯振振有词,“你成亲,我护航,保证让你顺顺利利入洞房。”
江潋:“……”
这么贫的人居然也有人喜欢,真是老天爷不开眼。
入夜时分,细雨渐渐停止,国公府上下丝毫没有要休息的迹象。
因为宫里没有拜天地拜高堂的环节,杜若宁如今是皇帝,也不能从国公府出嫁,但她又很想在大婚之日正式拜谢一下父母双亲,效古先生便提议让她和江潋在提督府以新郎新娘的身份拜一次天地高堂,夫妻对拜之后再乘龙辇回宫,如此也算两全其美。
云氏也很想亲眼看女儿出嫁,效古先生的提议算是以折中的办法满足了她的愿望,因此她非常赞同,为了在大婚当天去提督府接受女儿女婿的叩拜,光衣服首饰都挑选了三天。
她在这边挑衣饰,杜关山则是吃过晚饭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里,从一堆画卷中找出自己珍藏的明昭帝画像,恭恭敬敬地挂在墙上,跪倒在地拜了三拜。
“陛下,小皇子回来了,若宁明日也要成亲了,我大周如今国泰民安,四海归一,臣很是欣慰,陛下若在天有灵,想必也和臣一样欣慰,望陛下保佑若宁余生顺遂,夫妻恩爱,保佑我大周风调雨顺,国运昌隆,百姓安居乐业,永享盛世太平。”
同一时间,暂居宫中的王宝藏也正独自一人在房里拜祭明昭帝。
“贵人当年从千万人中捡选了我,让我做您行走的宝藏,如今我幸不辱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帮助公主夺回江山,开疆拓土,也亲眼见证了一代女皇的诞生。
贵人曾说,如果我有幸见到那个姑娘,就会知道她是个多么好的姑娘,现在,我可以十分笃定地告诉贵人,她真的是我平生所见最出色的姑娘。
如今天下大定,您的公主也有了最好的归宿,贵人九泉之下终于可以安息,而我也终于可以卸下重担,过一过自在逍遥的日子,去寻一寻我的来处。”
夜越发深沉,提督府里,江潋也在独自对着窗外喃喃低语:
“春儿,从前你总是心心念念要帮干爹找个媳妇儿,为此挨了多少骂都不肯放弃,现在,干爹终于如你所愿,要和若宁小姐成亲了,你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