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六,天子大婚。
杜若宁早早起床,穿戴天子冕服,去奉先殿祭拜先祖,而后换上正红色织金团龙婚服,在鼓乐礼炮声中乘坐龙辇前往提督府迎亲。
关于陛下亲自乘龙辇去迎亲的事,朝堂上曾激烈地讨论过很多次,有相当一部分人持反对意见,认为陛下贵为天子,不该纡尊降贵去迎亲,派两位德高望重的老臣率礼部官员前去即可。
礼部侍郎常有更是列举了大周朝历代皇帝大婚的流程出来,试图说服杜若宁,她的列祖列宗没一个是自己去迎亲的,请她不要坏了老祖宗的规矩。
杜若宁在别的事上很愿意听取朝臣们的意见,唯独这件事,任凭谁说都不好使。
“规矩是人定的,能定就能改,掌印为了朕,十余年忍辱负重,历尽艰辛,莫说朕以龙辇亲迎,便是朕为他牵马,他也当得起。”
话说到这份上,众臣自知再劝也是无用,何况还有国公爷在一旁跃跃欲试地准备脱靴子,扬言谁敢让陛下为难就先吃他一靴子。
国公爷的靴子威力无比,没有人敢轻易尝试,包括常有。
于是,大家便愉快地达成了一致,同意陛下亲自去迎掌印大人。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出了皇城,旗手卫走到最前方负责开道,锦衣卫和羽林卫金吾卫负责安全防卫,另有五城兵马司和三大营的兵马沿途维持秩序。
旗手卫后面紧跟的,是杜若宁的三个亲哥哥和六个堂兄,他们穿红衣骑黑马,九人九骑一字排开,陪同妹妹去提督府接亲。
为了能亲眼见证妹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杜若尘专程从南疆赶回,给了杜若宁一个超大惊喜。
本该过完年就回西京的杜若贤也特意留在家中,要等妹妹大婚之后再走。
九位兄长说,别家的哥哥都是送妹妹出嫁,他们不能送妹妹出嫁,便只能陪妹妹接亲了,总之该有的环节都得有,要让世人看看他们定国公府的排场。
李钰也很想跟着一起来,但杜若宁没让他来,说自己出宫去接亲,宫里总要有个人坐镇,便让他留下代替自己主持大局,并告知文武百官,自己新婚这几日不想处理朝政,让他们有事去和小皇子商量。
李钰不知道这是姐姐在趁机考验他,高高兴兴地接受了这个任务,还郑重其事地保证,自己一定会尽力打理好朝堂的事,让姐姐和姐夫心无旁骛享受新婚之喜。
作为杜若宁最好的朋友和最得力的助手,陆嫣然和阳春雪自然也要陪她一同前往,杜若宁的三个徒弟,还有茴香藿香,贺之舟郁朗,都是必不可缺的亲随,另外还有宫婢内侍数十人在龙辇前后左右随行。
总之,在这个大喜的日子,杜若宁身边该来的人都来了,唯一没到场的,就是包子铺里以陈三省为首的那些人。
因为他们现如今等同于杜若宁的密探,还要继续守着包子铺为杜若宁打探各路消息,不能让世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身为太监总管的安公公穿着大红的太监服,怀抱拂尘走在龙辇左前方,脸上带着春风得意的笑,每一步都走得踌躇满志,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娶亲的人是他。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是最出风头的那一个,因为还有一个披红挂彩领着几十名内侍沿途撒喜钱的王宝藏。
“撒撒撒,多撒点,不要停,接着撒……”王宝藏挥着袖子,大声指挥负责撒钱的内侍,所过之处,民众们一片沸腾。
在此之前,京城百姓也不是没见识过王孙贵胄家里办喜事,沿途撒喜钱与民同庆也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但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一路走一路撒,撒钱撒到没有节制,直接让他们捡不过来。
撒钱的小内侍们不仅累得手疼,还撒得心疼,看着一筐筐的铜板下雨似的撒出去,都忍不住想劝一劝王大财神,能不能不要这么大方。
其中一个小内侍拉着王宝藏和他耳语:“虽说小的头一回干这差事,事先也是了解过情况的,宫里的老人儿都说是每行九十九步,撒一次铜钱,取的是九九归一之意,可是你看咱们现在,走一步撒一把,这得多少钱才够呀?”
“你懂什么,我这种撒法叫一心一意,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是要走一步撒一把。”王宝藏满不在乎道,“京城总共才多大,这点钱算得了什么,陛下就是让咱沿途撒银票,咱也撒得起。”
“……”小内侍无奈地认清了自己和财神爷的差距,乖乖闭上嘴,狠狠抓了一大把钱,用力撒出去。
财神爷有钱任性,他有什么好心疼,反正也不是他的钱。
王宝藏见状拍手大笑:“哎,这就对了,就是要这样撒,要撒的底气十足,撒出视金钱如粪土的气势来。”
民众们抢钱抢到手软,不禁多看了这位财神爷几眼,恨不得把他的模样画出来,贴到家里烧香供奉,感觉应该比庙里的财神还要灵验。
相比于街上的人山人海,鼓乐喧天,提督府这边则要安静许多。
沈决原本找了一帮世家公子来活跃气氛,结果这些人胆子都太小,既不敢刁难江潋,也不敢刁难杜若宁,一到提督府就坐在来宾席上嗑起了瓜子,什么都不敢说,把沈决郁闷得要死。
因为等会儿要拜天地,望秋和肖公公忙着布置喜堂,望夏正在房里为江潋更衣梳头,望冬则默默站在门外守着。
望夏这些年不知给江潋梳过多少回头,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么激动。
干爹要成亲了,他的心情却像是送女儿出嫁的老母亲,又欢喜又心酸,还有点舍不得。
梳完头,为干爹换上大红的喜服,端详着镜子里那张白璧无瑕,眉眼如画的俊颜,望夏忍不住眼圈泛红。
要是望春还在,看到这一幕,肯定会高兴得合不拢嘴。
昨夜肖公公发神经,给了他一本小册子,让他代为交给干爹,说这是姑娘们出嫁时都要看的,虽然督主不是姑娘,这册子也不一定能用得上,但该准备的东西也不能少。
起先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打开一看,顿时羞红了脸,根本不敢拿给干爹看,便放在了装干爹贴身衣物的箱子里。
他想,要是望春还在,这差事怎么也轮不到他,甚至不用肖公公准备,望春自己就搞定了。
唉!
望夏叹了口气,收回心思,对着镜子小声问江潋:“干爹可还满意,有没有哪里需要调整的?”
“挺好。”江潋看了两眼镜子,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到望夏脸上,在看到他泛红的眼圈后微微一怔,“怎么了,很不高兴的样子?”
“没有没有,干爹误会了。”望夏忙解释道,“干爹和干娘终于修成正果,儿子为干爹感到高兴,所以喜极而泣。”
江潋默然一刻,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两下:“干爹和你一样,也很高兴。”
望夏差点哭出来。
这时,肖公公来报,说陛下的龙辇马上就到,请督主快快出去准备迎接。
望夏一听顿时紧张起来,下意识抓住江潋的袖子,结巴道:“来了,干爹,陛下她,她来了,咱们怎,怎么办……”
“该怎么办怎么办,都是事先准备好的流程,有什么好紧张的?”
江潋说着话淡定地站起身,却不小心带翻了绣凳,差点砸了自己的脚。
望夏:“……”
干爹还说有什么好紧张的,怎么看起来比他还要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