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模糊的山壁渐渐变得透明清晰起来,一时间,偌大空间的四周就好像被放上了数个水晶玻璃柜,折射着洞内不知从何而来的光。
这里不是寻常山洞,而是一座由昆仑山千尺寒冰所砌的冰洞!
若是寻常人来到这里,恐怕会被四周寒冰内封着的东西给吓一跳,可来的人是闫景宸,他丝毫不觉得哪里可怕——其实换成昆仑派任何一个人进来这里,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值得惧怕的,也许对他们来说,更多的是想念。
寒冰下封着人,也封着物品。
如果对历史稍有一些了解的,便会看出寒冰下封着的人分别属于不同朝代,因为他们身上的服饰风格各有不同,最远的那位衣饰上还留着先秦流行的影子,再近一些的则有宋朝和明朝的。
被寒冰封着的人有男有女,男的面貌俱是年轻英俊,女的则是各有风情的美丽。
这些人有的睁眼,有的垂目,虽然被寒冰封着,但表情却都很平静。
夹杂在这些人里的,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物品,有经历几千年仍然颜色鲜艳的绣花鞋,也有半块干硬的面饼,因为发霉而看不清原貌的木雕,更扯淡的是,居然还有一块绣工精致的肚兜在里面!
但是这些人和物品被夹在一起,不知为何,倒也并没有太多的不协调。
闫景宸喝着热茶,眼神落在冰层最末那件色泽莹润的玉扳指上,笑眯眯道:“师父,可是徒儿刚才把话说得重了,惹您老人家不开心了?”可是语气里,丝毫没有冒犯了师父的歉意,反而有点像是在取笑师父。
“瞎说什么,为师宰相肚里能撑船,会是那种容易生气的人吗?等等......你说谁老呢?臭小子我劈了你!”玉扳指暴跳如雷。
闫景宸继续笑,“有本事你从天上下来啊。”
“......”
闫景宸又倒了杯热茶,端到玉扳指前道:“师父,你最喜欢的碧螺春,喝不到好歹也闻闻吧!”
“......你以为这样我就能放过你?说吧,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闫景宸的师父、昆仑派前掌门玉春子虽然为老不尊,但对徒弟还是够了解的,“找回昆仑镜的事情进展的如何了?等等别拿碧螺春收买我,师父我在天庭每天饮玉液琼浆,碧螺春算什么。”
“哦,你不要,那我自己喝了。”说着,闫景宸一仰头,双快地饮下了那杯被他用法术温着的茶水。
玉春子:“......”
这孽徒,这孽徒,这孽徒!
饮了茶,闫景宸突然疲惫地靠到了寒冰砌成的墙上,用杯子轻轻磕碰冰面,轻声说:“师父,二师弟来信,又有昆仑镜的消息了。”
“哦,橙煔他可好?”
“二师弟常年在外代我寻昆仑镜的消息,直到有确切眉目了,才会传信与我。”
“那你今日来,可是为了昆仑镜的事?”
闫景宸点点头,“算是。”
玉春子沉吟数秒,突然冲着闫景宸吼道:“有消息那就快去找啊,来我这干什么?嫌你橙煔师弟替你做的还不够多是吧?”
“......”
“还不赶紧去,快快快。”
闫景宸道;“其实今日来找师父你,真正为的是另一件事。”
“嗯?”
闫景宸一挥手,冰洞中两面封满人和物品的冰墙尽头,出现了一张式样精致古朴的长桌,那桌子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件宝贝。
而比起价值□□的桌子,那上面放的东西才是世间无双。
闫景宸走过去,捧起桌上的东西回到玉春子面前,说:“师父,你看。”
玉春子“看了看”闫景宸手上的东西,语气惊讶道:“居然已经找到那么多了?”
“是啊,这些年多亏二师弟帮忙......如果祖师爷当年所言属实,那么碎成九九八十一片的昆仑镜,还差这最后一片就找全了。”
“废话,你祖师爷怎么会胡编乱造?一定就是八十一片!你祖师爷就在我头顶上看着你呢,小心我告诉他你不尊重长辈!”
“哦~这都多少年了,原来师父你还在底下混日子,当初谁飞升前信誓旦旦说要努力往上爬,和祖师爷并驾齐驱的?在哪不是混吃等死,偏要跑到天庭浪费资源,散仙席位本来就紧张......”闫景宸这张嘴,嘲讽起师父也是毫不客气,“再说了,你和祖师爷之间隔了几重天?想告状,以为像在凡间一样打个电话就能找到人了?我看祖师爷接不接你这个不成器徒孙孙孙的电话还是个未知数......”
“你小子!祖师爷不会是你说的那种人,不准污蔑祖师爷!”
“......好吧好吧,我不和你这个祖师爷脑残粉多说,咱们还是赶紧说正事。”
“哼!”玉春子哼了一声,由此看出闫景宸师兄妹几人的傲娇,都是有来头的。
闫景宸知道他其实在听,于是直接开口说了,一边说一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昆仑镜周围古老的装饰图腾,“师父,我收了个徒弟。”
“噗......什么?”空气里传来玉春子喷琼浆玉液的声音。
“我闫景宸,你玉春子的徒弟,收了个徒弟,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是不爱收徒弟,嫌徒弟麻烦么?”玉春子问。
“哦,是这样子的,其实收徒弟是我的次要目的,他首先先成为了我的道侣,其次才算是我半个徒弟。”
“......”
玉春子表示不知道该作何回答,他又不想再喷一次琼浆玉液,只能沉默。
“师父,他是只僵尸。”
“你说什么!”玉春子一激动,嗓门立刻大了十倍不止,“你你你......你收了只僵尸当徒弟?僵尸邪物,你不动手除去,反而还收入我昆仑门下,你是想气死我吗?”
“要你死,我看也是很难的。”
“......算你狠,我不和你说了,滚滚滚,快滚。”
闫景宸不理会他难辨的真假,自顾自道:“师父,两百年前第一次见的时候我就该收他,可他是我的劫。”
是劫,就躲不过,能躲一时不能躲一世,所以终究还是躲不过。
闻言,刚才就沉默的玉春子更沉默了,半晌才叹了口气说:“是僵尸其实也没关系,我昆仑派不怕别人说,只要那孩子不走歪门邪道,都没关系。对了,那孩子漂亮么?是哪家的姑娘?”
“两百年前s市一户生意人家的公子,挺漂亮的,改天带来给你见见。”
“等等......公子?是男的?天杀的闫景宸你找个男人当道侣,找死是不是!”
闫景宸:“师父,今天你发怒的次数超过了系统规定,系统不予以受理,我们还是来说正事吧。”
闫景宸又把话题扯回了原地,“徒儿就想问问,有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方法能压制住他的血欲,如果这次橙煔找到的碎片是真的,那么仝梧身上那块碎片也将被收回,目前他的血欲有一部分是靠昆仑镜的碎片压着,我怕到时候他会顶不住。”
“原来那孩子叫仝梧,靠昆仑镜压着又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是这样子的......”闫景宸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师父听。
原来当年仝梧变成僵尸后为害四邻,他爹忍痛找了个高人来收服爱子,恰逢刚找回一星昆仑镜碎片的闫景宸途经此地,见一个半桶水道士被仝梧追得差点跳河自杀,于是闫剑修赶紧出手相助,将意识全无的仝梧擒住后刚想杀他个片甲不留,却猛然发现他居然就是自己一直在等的劫。
虽然应劫之日遥遥无期,可到底是给他等来了!
闫景宸于是将仝梧七窍封死,让他闻不到生人气味也动弹不得,用刚找到的昆仑镜碎片作为定尸珠塞进仝梧嘴里,希望以昆仑大山的正义罡气压制住仝梧一身阴邪之气。
当年是闫景宸亲手抓的仝梧,也是他亲自将仝梧埋进土里,仝梧不认得他,可他却在再见到仝梧的瞬间,就把人给认出来了。
那时候他就知道,应劫的时候到了,所以他笑着问:“小孩儿挺厉害哈,要不要留在我这儿当网管?”
听完两百年前的事情,和仝梧意外醒来后直到今天所发生的一切,玉春子在闫景宸看不见的地方皱着眉头问:“你确定昆仑镜的碎片是在压制他的血欲,而不是在害他?”
“师父,你的意思是?”
“你说你在昆仑镜碎片上加了禁制,让仝梧随身带着,可他醒来后两次变成僵尸,都是要闹出人命的,可是这条禁制发挥作用了吗?”玉春子坚信自己的徒弟不会是那种连一条禁制都下不好的半吊子。
!!!
被师父这么一提点,闫景宸才顿悟自己一直觉得奇怪的事情是什么,而蹊跷的是,他和仝梧居然全都忘了昆仑镜碎片上有禁制这件事,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们两个都不记得这件事?
闫景宸顿时觉得头痛起来,原本他只想求助于师父如何用新的方法抑制住仝梧的血欲,如今看来,他要头疼的还有别的事情。
到底失效的是禁制,还是有什么事情脱离了作为昆仑派掌门的他的掌控?
被师父指点得茅塞顿开的闫景宸二话不说将还未搜集完整的昆仑镜放回原位,拍了拍冰墙对玉春子道:“师父,我有事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等等,怎么说做就走,好好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
“来不及了,下次跟你解释。”说着,闫景宸往洞外跑去。
玉春子气急败坏,这徒弟简直让人操心,那么大的事情怎么说一半就跑了,“你小子别跑,走之前也不跟长辈们打个招呼,没礼貌!”
“他们不会介意的,下次我带小梧来看你们。”
闫景宸的声音从很远传来,此时他已经跑到洞口,弱水剑刷一下出鞘,带着闫景宸往橙煔密信所指的中原地区某小镇而去,因为事出突然来不及回门派通知,闫景宸一边御剑一边打电话给红碎,让他最近代为主持门派的同时,赶紧派人去把仝梧身上的那片昆仑镜碎片给拿回来。
他语气急促,红碎也来不及多问,就匆匆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