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羽站得腿酸,靠回门板,细细得品着季若琛的每一句话,她原来还存有幻想,或许尹缮只是一时之间被利益蒙蔽了双眼。
毕竟作为商人,当年又身处混战,得地皮者几乎就等于称霸晏城,城南那块肥肉换做是谁都不会放弃。
季若琛还在滔滔不绝,“上头看中裴司贤的能力,知道不管是城西还是城南,最终都得靠裴司贤全力打造,曾经也想暗中找人替代,毕竟裴司贤那个老古董实在太不懂得变通,用得不顺手。”
“但完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活络的人不懂设计规划,懂规划的又无法正确预估未来趋势走向,这才让裴司贤混到副区长的位置。”
“我那个哥哥只知道一路猛进,却读不懂上头的意思,被请去谈了几次,只能暂时按下不提,他手里那些东西根本动不了裴司贤,再说你家裴老爷子还有点势力关系。”
季若琛顿了顿,说到这里也算是打心底里佩服裴司贤,“我也真是服了,还真能有裴司贤这样的奇葩,女人票子一点都不沾,每天就是办公室工地家里三点一线,实在是活得太无趣了。”
“这种人最适合当牺牲品,只要下手够狠。”
季若琛每讲一句,裴羽的心里就像被戳开了一个个血窟窿,不露痕迹得淌着血。
她能清楚听到季若琛讲的每一句话,可就像是被钉住了似的不能动弹。
脑中划过的,都是老裴大半夜在家里书房俯首绘图的专注模样。
就因为日日苦熬,总说眼睛模糊,看不清东西。
裴羽记得很清楚,有一年冬天晚上,裴司贤穿得单薄急冲冲得跑到工地处理公务。
回来后的没几天就是重感冒加面瘫,半边脸都是歪的。
治了好一阵才恢复,那之后右边嘴角弯曲都不太自然,就是因为恢复期依旧熬夜工作给拖累的。
裴羽那时候小,只知道不打扰他。
知道邹琴不喜欢她,为了不让裴司贤难做,她就搬到了堂哥空置的公寓房。
她以为那是为了裴家好,却没想到后来会演变成这么一副惨状。
她好恨,恨自己当时置气耍性子。
更恨自己那时候只知道躲避退让,没能揭穿邹琴的真面目。
季若琛看裴羽的忧伤神情,抽着嘴角,敲了敲椅子边,裴羽麻木得回神,眼角湿湿的。
“这就听不下去了,后头还多着呢。”季若琛是看好戏。
裴羽嗓子很酸,努力挤出两个字,“继续。”
季若琛继续,“就在我哥哥想破脑袋都弄不死裴司贤的时候,有个惊喜自动送上门了。”
“那是一份匿名的举报信和文件材料。”
“里头详详细细摘录着过往那些年裴司贤参与经手过的几桩工程。”
“当然,裴司贤不可能这么傻去拿钱。”
“那里头的证据都是些中标公司的私下留底资料,俗称私账,明明白白记录着承诺在裴司贤退休后赠送钱款,而且每一笔都清清楚楚得点明了隶属于哪一桩工程。”
裴羽的心越收越紧,这些东西是谁奉上的,不言而喻。
“我不说你也应该猜到了,这些东西就是尹缮那个伪君子送到我哥手里的,他做得谨慎,找了要债公司的人偷偷塞给我哥助理,自己完全没有出面。”
“我哥拿到东西自然是按奈不住得送到上头。”
“可我却留个心眼,查了下背后送殷勤的人,就是尹缮。”
“然后呢?”裴羽的心窜到了嗓子眼,喉咙里又干又痛。
季若琛,“然后,呵,那可就精彩了,上头当时没有立刻发作,毕竟这钱裴司贤究竟是没拿着,就差临门一脚了,而补这一脚的嘛自然有我的父亲给我支的招,这我也认。”
“但最丧心病狂的还是尹缮,他手头捏了几个小公司做假账的把柄,挑了个最不听话的,送出去卖命。”
“让那个人在关键时刻给邹琴转了一百万,现金。”
季若琛特地加重了最后两个字。
裴羽的一对杏眸顿时就被染得血红。
她一直没勇气完整得看一遍当年的庭审视频,后来逼着自己看,但只能关了音频,只看画面。
她看到邹琴出来作证,后来林遐去查了,邹琴当庭指证自己收到了一百万的现金转账,并且收到了一条未知号码的短信。
短信内容写着:嫂子,这是承诺给裴哥的好处,您收着,一点小心意,我这点事都靠裴哥帮忙了。
实锤摆在眼前,上头震怒。
裴司贤被迅速收监。
骤然入狱,又是完全不知情的状态,裴司贤当时的处境可以说是困境重重。
“我派人打听过,但我就怕你没胆子往下听,”季若琛若有似无得瞟着裴羽,“不过基于你自己也受过那些的,所以我猜测你还是会感兴趣听一听的。”
裴羽微抬下颚,唇上没有一丝血色,松了牙关,才发现嘴里弥漫着血腥味。
她敢问,就有勇气听,“说。”
她很想找根烟,但摸了摸口袋,才记得自己的烟都被季白尘收走了。
季若琛勉强动了动胳膊,目露喜色。
多残忍的画面啊,眼前的小美人苦苦支撑,但恐怕听完之后,也就彻底无暇顾及这屋里的一切了。
离他重掌季氏的日子不远了。
呵,季白尘,我知道老头子还活着,以老头子的性子,一定不会让我这么快死的。
我死了,他拿什么牵制你。
老头子才是最心狠手辣的,他眼里除了制衡和家业,根本就没感情。
这一点我可早就看透了,所以当年才用尽心思除了老头子。
只要有他在,季家就不能完完整整属于我。
这次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等你和老头子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我早就捆着你最爱的女人作人质逃出这里。
这一局,一定是我赢。
有裴羽和陈铎在我手上,你还能动弹么?
季若琛想到这里,伸了伸腿,更有动力往下说,嘲讽着,“你最好扶点东西,我怕你一会儿伤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