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玉京左右望了一下,犹豫再三,摇摇头:“还是算了,这种事少谈为妙。”
八贤王叹息一声,神情悲切道:“你是怀疑本王的人品,还是怀疑皇帝的性格?连一个翰林院新进的学士,也不敢说真话,我朝江山到底是怎么了!”
贾玉京挠挠头:“那个王爷,和你说实话有用吗?就算和今上说也没用,不说还得个大自在,说了是真麻烦。
今上虽不是暴君,但性子难以捉摸,你建议他是真听,是个明君,但一有什么问题,又推翻自己的决策。
如此一来,什么明政都无法实施。
最令人痛彻心扉的是卢督师,号令天下兵马,最后只有两万人残兵与鞑子兵作战,悲壮战死。
如此忠君爱国之烈士,整整八十天后才得以入土为安,你说痛心不?
皇帝一开始是支持卢督师抗外敌,然后兵部相派尚书杨嗣昌抗贼议和,还派个什么鬼高起潜去监军抗敌,这不是自己动摇自己的军心么?
我不禁大笑:今上是鞑子那边派来的奸细吗?”
八贤王听到此,脖子上青筋一凸,拳头紧握,手指甲快陷入肉中:“卢督师之死,皇帝确是昏庸了!”
贾玉京摇摇头:“皇帝他坐于京城,根本就没有切身体会到鞑子的残酷与野心。
它是不搬倒今上的龙椅誓不罢休的,鞑子朝内上下人心一致,皆是立灭朝换代之志。
而今上呢?今天一臣子说几句,哟,这个好,听你的。
势头不对,砍了。
明天一个臣子又说几句。
哟,这个更不错。
听你的,结果出错了,砍了。
皇帝根本就是随心而行政。
一个国家,核心不能动摇。
外敌必战,战至一兵一卒亦无所畏惧。
上心定,下民心必定。
不能说今年噢,贼大,收边关兵,灭贼。
明年鞑子来了,又集给抗外敌。
如此一来,令兵将常年疲于奔命,能赢才怪。
再一个,皇帝没有一个清晰的理政目标。
更没有确立不可动摇之决策,是现在内忧外患之致命死穴。
他的方法是拆了东墙补西墙,那头崩塌那头堵,堵的住么?
源头在哪里?他不知道。
再说理政,一个臣子上书免农税,收商税,同时立法振兴商业,这是仁政明策吧。
结果是得罪了一些人的利益,集合上书要皇帝改正。
皇帝犹豫了,抵不过群臣汹涌的奏章,一纸公文,废掉。
施政者判定是惠民,必须要坚持到底,否则朝令夕改。
好事变坏事,国将不国,一遇天灾加上人难,不起而反之才怪呢。”
八贤王脸色有些苍白:“继续说。”
贾玉京叹气道:“太多太多了,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我估计,皇帝每天肯定是头发掉不少,天天努力工作,天下仍然不见好转,还渐渐衰竭,他是迷惘而抓狂的。”
“你以为症结所在是什么?”八贤王沉声道。
贾玉京笑了笑:“各种原因,说句实话,如果我是皇帝,也头疼的很,会觉得很无力。”
八贤王紧紧盯着他:“你也没有办法?”
贾玉京意味深长笑道:“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八贤王急忙问道:“什么方法?快说。”
贾玉京摇头道:“王爷,小子说的够多了,至于其余的方法,暂时没有。”
八贤王阴沉着脸,瞪了他一眼,怒斥道:“怎么可能没有,你小子身为我朝臣子,又想置身事外,任由天下百姓受苦不成?
还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吗?你枉为七尺男儿身,你应该穿裙子。”
贾玉京一听,也火了,双目圆睁,霍地站起来,大声道:“小爷也想内清贪官污吏,剿灭反贼,外率兵将鞑子兵斩尽杀绝。
可你看皇帝那个尿性,谁他马的想去为他效劳?
到头来自己怎么死也不知道,死并不可怕,怕的是死的憋屈,言尽于此,告辞……”
贾玉京满腔怒火,一拂衣袖,转身大踏步离去。
望着怒气冲天的少年远去背影消失。
八贤王脸色苍白,又有些狰狞。
“爷,这小子罪大恶极,老奴去将他拿来……”
八贤王伤感道:“承恩,他何罪之有?”
王承恩躬身道:“他言语冒犯您……”
八贤王站起身,望着天边的朵朵乌云,厉声道:“他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
王承恩一低头:“这个……”
“他算是给朕面子了,没有明说,估计心里头骂了千百遍昏君了!”皇帝又道:“承恩,你这个侄子了不起!”
王承恩疑惑道:“万岁爷,此话怎讲?”
“这小子溜头的很,他说朕的事,全是有根有据,就算八贤王传于朕,也不会有什么事。”
皇帝又道:“他的才学和年龄差太远了,见识远超满朝文武。”
王承恩轻呼一口气,他怕贾玉京会遭皇帝降罪,现在一听,是好事,于是道:“万岁爷,您是想让他入朝为官?”
皇帝摇摇头道:“他自己不想入朝。”
王承恩诧异道:“万岁爷,何以见得?”
“这小子明明是有办法,但他就是不说,因为他很聪明,没有自保之前,是不可能入朝堂的,因为朝堂刀光剑影,凶狠异常。”
王承恩皱着眉头道:“若有万岁爷信任,又有何惧?”
皇帝转过身,坐下道:“他们这种人,学谋略,第一门课就是谋人先谋己。
这小子深知没有势力自保之前是不可能进入朝堂参与朝事,有些事情,连朕都难以招架,何况是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冠少年!”
“原来如此,这小子鸡贼的很!”王承恩恍然大悟,呵呵笑道。
“唔,不过他想置身事外,有时并不容易,人在世上,身不由己的事太多太多了!”皇帝眼睛转动,脸上神色变幻莫测,不知道在想什么。
“承恩,拟旨,追封卢督师为太子太傅,天下兵马大元帅,追封忠烈候,于各府立忠烈祠,受后人拜祭。
着东厂联同锦衣卫,抓捕高起潜,三日后东门处以极刑,京官一率到刑场观刑,另外抄家夷三族,女眷充入教司坊……”
王承恩点点头:“是,万岁爷……”
忽然间,皇帝问道:“那小子你给了他一个什么的职位?”
王承恩道:“回万岁爷,东厂刑名师爷。”
皇帝面色古怪,哈哈一笑:“承恩,你啊,将来那小子肯定会怪你的啊!”
王承恩一脸茫然:“万岁爷,此话怎讲?”
皇帝笑着道:“东厂乃太监内卫所,他将来披着这层外套,不会被人说吗?”
王承恩眼睛圆睁:“哎哟,这下是好心办坏事喽……”
皇帝摇摇头:“这小子并不会以太监为耻,不然也不可能认你为伯父,况且东厂这层外衣,目前来说,对他也是一种另类的保护。”
停了一会,皇帝又说:“这样吧,给他赐蟒服,持尚方宝剑,主持抄家及行刑一切事宜。”
王承恩呆了一下:“万岁爷,你不是说他不可能参与朝事么?”
皇帝叹了口气道:“承恩,朝局糜烂,内外交困,已经容不得迟缓半刻了,他想慢慢来,朕偏要做一次拔苗助长。
他若有经天讳地之才,力挽江山社稷之狂澜,朕保他一世尊荣,三代繁荣昌盛,你明天亲自去贾府下旨,与他道明其中原委。”
“是,万岁爷!”王承恩惊喜道。
“慢,还是今晚暗中与他商量一下,这小子是头犟驴,脾气暴躁。
或者会拒绝,到时候就麻烦了,听听他有什么打算,再做决定比较稳妥!”
“是,万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