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又一次来到桑浦山军营。
他经常来到这里走动,一方面是自己这里是自己所有的力量,张承不能不慎重,另外一方面就是需要加强自己这边的权威。
虽然张承信任那些人,但是为了防微杜渐,一些必要的工作还是需要做的。
走在路上,张承看着整齐的青石道路,还有路边用天然漆书写的路标,非常感慨。而且张承注意到,上面标注了地方名称,位置也放在比较显眼的地方,非常方便。这种东西在后世非常之常见,但是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个路标如今已经在整个桑浦山军营之中铺开,看着眼前的新气象,张承对于岳如昆也就更加满意。
面前走过来一队人马,正是岳如昆。今日岳如昆正好做操练之事。作为百总的岳如昆走在最前面,后面一个是老王,随后就是小旗、队正。
张承发现岳如昆的部队很特别,别的虽然也都是如这般跑操,但是岳如昆就能够训练出不一样的感觉。
当初组建这支军队的时候,张承就顺了老王的意思,让他进入岳如昆的麾下任职。岳如昆看见张承,正想要停下来行军礼,张承示意他们继续跑下去。
不一会儿,岳如昆那边的跑操就完成了。张承的规定是每次跑操需要进行三个小时,也就是一个半时辰,幸好张承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了尾声,不然张承可够等的。
“如昆,坐在边上吧。”张承说道。
岳如昆自然应允。
“近来我读兵书,还有许多先帝的塘报,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张承缓出一口气,胸口有一些起伏,继续说道:“凡是大战,总是大败或者大胜,却没有两军相持而全身而退的情况,你以为如何?”
这样的问题偏向于技术性,张承现在也有考校岳如昆的意思。对于这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却沉稳、果断、刚毅的将军,张承能够给他最大限度的培养,尽可能地把自己后世的一些东西交给他,同时也培养他的全局观、天下观。大明不缺人才,只是缺少这样培养人才的平台。
大明养士二百余年,也只出了一个张居正,千古名相张居正。
岳如昆说道:“我以为这是因为士气的缘故,打仗就是一个胆气,胆气盛,则胜之,胆气弱,则败也。”
“我听如昆你说胆气,这一点我是非常赞同的,不知道你以为这胆气是什么?”
这个问题有一些偏向战场之上的见解,虽然说岳如昆参加过一些小规模的战争,但是这种东西要么需要战场经验的积累,要么需要一种敏锐的战场直觉,如果是后者,那么岳如昆之后的成就不可限量,以后收复江南九省一京后,北伐战争就可以托付给岳如昆了。
岳如昆静静地想着,一开始觉得这种东西虚无缥缈,什么叫做胆气?庶民一怒谓之胆气?冲冠一怒谓之胆气?天子一怒谓之胆气?
岳如昆本能地觉得不是。
第一个只是一种爆发,事后肯定后悔得要死,第二种只是一种借口罢了,无非是自己的利益,第三种不过是权势的作用而已。
岳如昆想到了张承平日里对他们的训话,没有什么特别的言语,只是让他们吃饱喝足,给他们吃饭,给他们衣服,同时体贴下属,关心每一个士兵。于是这四百名士兵都对张承感恩戴德,当做在世父母。岳如昆相信,就算是张承让他们往前冲,那些人也会去的。
岳如昆又想起了自己平日里的那些弟兄,他们都是同自己共同进退,有时候吃饭一起吃,有时候洗澡也在一起,或者他们会说:啥时候老岳找一个婆娘安家立业啊?咱们这些人好去吃酒去!
岳如昆心绪又飞到了他们的脸庞上,似乎很久没有看见过他们的笑容。有些人他在外面见过,几乎都是愁眉苦脸,很多的人都是少年白头,二十岁的人活成了四五十岁的模样。
在这里似乎他们回到了那个时候,那个在张承后世是上学的年纪。
一时间,岳如昆似乎明白了所谓的胆气是什么了,但是自己的那一张嘴似乎就是说不出来。岳如昆憋红了脸,说道:“所谓胆气,是他们饱满的脸色,是他们的笑容,是他们抱着自己儿子的快乐,是他们成家立业的欢愉,是他们面对敌人坚守阵地的坚定,是他们面对强敌矢志不渝的决心,为家人谋富贵的坚守,为子孙谋安定的信念,还有为天下而战的信心。”
张承笑了笑。也不否定,这已经算是比较原始的民族主义启蒙了,但是这些太过于高大了,那些丘八肯定是不会知道的。
张承想了想,然后说道:“如昆,你说的这些都是对的,但是对于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他们知道这些么?恐怕也是不见得的。你只需要告诉他们,他们身上背负着自己的升迁,自己的孩子,自己的老婆,自己的家庭就可以了。”
“我明白了。”岳如昆说道。
张承又说道:“还有就是,兵胆,什么叫做兵胆?将为兵之胆!想一想,这些士兵天天与你们一起操练,一起吃饭,甚至有时候还要进入他们的宿舍中视察,勉励你们,讲一讲家常话,你们也习惯了听他们的命令。若是到了战场上,你们突然见不到自己的上官,胆气自然就丢了,那么平日里的操练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岳如昆并没有立刻点了点头,而是思考了一阵后,发现确实如同张承说的那样,话糙理不糙。
“然而,战场上瞬息万变,尤其是在战场上的时候,谁能够保证将官们安然无恙呢?”张承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所以我想了一个法子,做一个勋章,别在各位军官身上,即使是一些士兵找不到自己的将官,也知道以及应该听谁的,不至于乱作一团。”
这个法子就是军衔。
说起来军衔也并不是近代才创立起来,早在战国时期的秦国,商鞅变法定二十军功爵,把整个的军、民、官混合一体,同时把士兵纳入衔级制度当中,制定出了普及整个秦朝的阶级制度。而这种表现的外在形式就是通过甲胄表现出来。通过不同的甲胄样式,就能够看出军中阶级的差异。
“大人这法子还是很好的,若是拿给其他的人一起集思广益岂不是更好?这样能够让更多的人知晓。”
“却是如此,待到明日我就同那些军官们一起商议一下,”张承说道。同时心里面对岳如昆更加满意。这个其实是自己的失误,但是岳如昆非常委婉地提醒自己,让自己能够下得来台,而且不失体面。张承认为,一个好的下属第一要义是要有能力,第二就是能够关系处理好,这才是一个好的下属。
第二天如约而至,几位训导官、小旗和对正都到齐。张承把昨天的想法提出来,同时决定把勋章放在比较显眼的位置,张承觉得放在头上比较合适,毕竟这是生死之间的事情,生命是最主要的东西,美观是次要,这一点需要分清楚。
然而张承提出这个勋章制度之后,在场的人都沉默不语,并没有意识到这是爵位,同时也没有同自己的身份联系起来,沉默也在情理之中。
“日后的任职和俸禄都用军衔来敲定,而且是以职位定加禄。”下面顿时一阵骚乱。
张承看着他们说道:“具体的军衔通知,会发放到每个最基层的官兵手中,等到赣南赣州的事情解决了之后,举行受衔大典,我亲自过来,你们别担心。”
张承说完了这件头等大事之后,剩下就是一些鸡零狗碎的事情,不一会儿这场会议就结束了。不过这场热度并没有随着会议的结束而结束,而是有一些认识的人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讨论今天发生的事情。具体的内容就是讨论军衔是怎么样的,能不能混一个将军的军衔,甚至还有人讨论这些东西得到了能够买多少钱。
说这个的是许方平。
不过大家都当做许方平的话是一种玩笑话。但是许方平不这么想,他认为比起虚无缥缈的勋章,这些东西卖钱得到一些粮食更适合,最主要是,他没有婆娘。
他很想要一个婆娘。但是他起码知道自己叫做许方平,而不是像一些士兵一样,他们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只能水生、土生之类的叫着。不过张承给他们每个人都取了名字,张承认为,这样能够让他们重视自己,有一个好名字,能够更好认同自己,我叫张洪,这是我的名字,你以后不许叫我张二蛋。
闲话不提。
或许他们不知道,在张承的计划里面,这个称号不是那些散阶,而是真正的荣誉,真正的功勋。
按照明朝的军制,武官从六品的话初授忠显校尉,加授忠武校尉。再上一级就是六品武官,可以授昭信将军,升授承信将军。
张承并不是没想过用散宫作为军衔制度的母本,这样对于明朝武将能够产生天然的亲近感。
如果只是枯燥单调的“上中下”排列,显然缺少了皇明的文化传统。
不过对于从未接触过军官阶层的矿工纤夫来说,各种繁杂的将军称号会让他们头晕转向,更别说从混乱中辨别高级军官。
思考再三之后,张承还是决定使用将校尉三阶九级军衔作为军官衔阶,不过这个主要是针对专业士兵的。
至于那些辅兵和伙夫,都是需要额外制定一些军衔,张承采用后世的五级士兵军衔。不过想了想还是觉得太复杂,削减为三级比较好。
然后就是那些辅兵和火兵,张承现在的编制中,没有辅兵,那些后勤的运送都是需要火兵来,他们干的多,而且勤勤恳恳,有时候还要忍受一些非言非语,张承也比较心疼他们,于是就在辅兵那里停顿一下,然后打了一个勾,给每个小队都批下两个辅兵的名额。
不过这个辅兵也是有条件的,体能测试虽然不需要那么严格,但是引体向上、仰卧起坐、单双杠、俯卧撑都是需要达到一定的标准。
原本还想要用自己前世当兵的那套标准来要求,但是看着那些站在寒风中的贫苦农户,看着那些眼睛里面隐隐有哀求之色的农户,张承已经记不清自己说过多少次“娘的,就这一次了”这种话,对此,已经一半接任张承钱粮官的高泰已经有了一些怨气了。
罢了,还是这样吧。
于是这样的话,原本只是想要招募36个辅兵,结果硬生生招募了二百人,张承没办法,多出来的辅兵首先在校场上训练一个星期,然后进行第二次考核。
桑浦山这边的晚稻已经全部栽种下去,张承又接到了卫匡国的邀请,现在他已经做了潮州的参将,而且赣州那边已经把广东的兵抽调了很多,加上众人皆知潮州参将的兵精,所以潮州一府的军权都被张承握在手里,地方上一些土匪都安定了不少。
卫匡国用比较简朴的礼仪迎接了张承,同行的还有约翰。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张承,主要是这边的公务比较繁忙,根本就没有时间,他对于这位中国军人还是非常有好感的。
“哦!亲爱的朋友,真的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中国人有一句古话说得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来到这里,我真的非常快乐!”
“我也是同样的心情,约翰,我很高兴见到你!”张承立刻换上一副笑容,热情地同约翰握了握手。
“不知道卫匡国先生叫我来到这里,所谓何事?”
“是关于那些工匠的事情。”卫匡国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