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七,国定太子府娶亲之日。
那日两顶花嫁从太子府出门,便向宛丘东西两方而去。
姜乐仪身袭着从太子府送来的大红龙凤褂,落座于铜镜前,便伸手将胭脂盒转开,手指蹭上一点红色,便在唇上晕开。
她手持着烧焦的柳枝往眉上抹去,轻轻一笑,此时铜镜中渐显出了个甚是妙美的女子。
喜婆在身后为姜乐仪梳着头发,不断地道着吉祥话。
“按理说妾室是不能身袭大红的龙凤褂的,应着斜襟,不过太子这方竟能将正红的龙凤褂送来,也便是在告诉人家,二姑娘这方去,不会受委屈的。”
四季将双手在金盆中洗净后,然后探手去摸那凤冠。
姜乐仪望着凤冠缓缓落在了自己的头上,此时主动的将绣着“龙凤呈祥”的喜帕盖在了头上。
喜婆缓缓蹲下身子,背起姜乐仪后,便说道,“二姑娘出门的时候,可记得要哭!”
姜乐仪一直没有出声,待余光落在地上,见已然步出了姜府时,她方轻轻地拍了拍喜婆的背,软声道,“林姑姑,让我和父亲、母亲道个别吧。”
姜乐仪抬手掀开了自己的喜帕,此时望着前方的人,便笑着跪倒在地,“父亲、母亲、老祖宗,仪儿这方去了,恕仪儿日后不能随旁尽孝,望日后勿念。”
“仪丫头,去吧!”
身前三个长辈唯有老祖宗开口言语,此时姜乐仪端着笑意,转身而去。
眼里望着前方,余光落在了远处,有一人仓惶而来,他大声喊道,“仪儿,莫要!”
姜峻茂抬手一挥让人拦住了上官延,此时姜乐仪笑着步向上官延,身后的人均念着,“仪儿莫要!这吉时已到该是上轿子了。”
上官延被姜府的家丁摁住,但是张口还在言,“我来带你走了。”
姜乐仪步上前去,笑着帮上官延端正领口,此时温柔流于眸色,她缓缓开口,“你来晚了一步,便是错过了我的一生。”
“那日我有……”
姜乐仪看着上官延急着解释,此时轻抬手便摸向他的脸,“无论你是什么理由,诚然晚了便是晚了,那就无须再说了。”
“只要未拜堂,那就不晚,若是你想,我眼下便可带你离开这里。”
姜乐仪落在上官按剑而动的手上,此时她摇了摇头,“圣旨已下,喜服已穿,这满城的人都在看着今日姜府嫁女,眼下的我不能再跟你走了,我万不能将我姜府的门楣毁在我一人的手上,若是此时跟你走,你让我爹娘的脸面何放。”
姜乐仪转身而过,由着四季的搀扶便步向轿前,待抬手掀开轿帘后,便迅疾撂下了眼前的喜帕,她忍着喉中的抽噎温柔至极的落下一句,“起轿”。
白氏从下人手中接过金盆,将水往堂前一泼。
这一方便是姜乐仪再无归宁之日。
唢呐高声鸣,笙箫奏喜音。
姜乐仪手中将衣袖攥得紧紧,此时面上一直扯着笑意,“往后你便是太子良娣,侍奉太子便是牵系你姜府荣辱的事。”
太子府前,东西两方而来的两顶花轿同时落,本来按礼而言,姜乐仪身为太子良娣应走侧门,此时竟有人先行来踢轿门,领她从正堂而入。
耳边响起了外头众人的言语,“这不合规矩!哪里有侧妃先入府的道理?”
姜乐仪被身旁的男人牵着手入了堂中。
此时先于那长孙府上的嫡千金行了天地礼,随着一声“礼成”,她便被身旁的人领着入了房中。
姜乐仪知道今日许是不会有太子来至房中。
毕竟长孙府上的嫡千金身世尊贵至极,她身为侧室,诚然要时刻将尊卑悬在心头。
她今日入府是抢在了人的前头,这诚然很是不好,又怎能在新婚之夜再让人难堪?
虽说是这般想,但是她仍旧端庄至极的坐着。
就算是太子不来,她诚然也要按着规矩行事,一直端坐着等自己的夫君来掀喜帕。
此时耳边传来了四季推门而入的声音,“二小姐,你知晓太子今日……当真是?”
“怎么了?”
“他方才拂了长孙太傅的面子,堂前场面好是难堪!他先是将你从正门迎入堂中拜天地礼不说,竟生生冷落长孙府上的那位在门外,许久都没有出去相迎,若不是下人们好生劝说,几位卿家一同出面相迎,方堵上了堂外众人的言语……”
四季的话语里有些傲气,也有些怜意,此时也不知道自己该是站在哪方,“这明眼人都瞧得出太子这番当真有些过分了。”
“这怎么能?”
“奴婢方才从堂前穿过,听着几个下人言语,说太子本来就不喜欢长孙府上的那位,若不是长孙太后和陛下相逼,他是万万不愿意的……”
“我听闻那长孙府上的嫡小姐不过方十岁出头呀。”
姜乐仪轻声道,此时四季也在说,“那可不?这也诚然怪不得太子,两人本就是表兄妹,年纪还差的那么多,太子怎么会愿意娶一个……”
“四季,莫要多嘴,这话诚然只能在这里说说,在外头,诚然是万万不能。”
“那是自当,只是奴婢当真有些心疼那长孙府上的那位,这也太……不过她那般年纪,那么好的家世,何苦硬是要在这个年纪就出嫁呢?还受这等委屈……奴婢,不说了。”
女子有什么选择的权力呢?
许也是因父母命,媒妁言吧。
太子的母后便是长孙府上出来的人,眼下让太子与长孙家的女儿联姻,也便是在固长孙家于朝中的地位。
姜乐仪摇着头,“都是可怜人儿。”
……
夜里,姜乐仪坐在床上,无聊至极,此时不断地向上吹气,方让自己在沉闷中得到一丝清凉,外头突然有人颤着声音叫了起来。
这四季当真是一点都不知规矩?
这般惊慌一点都不像是我养出来的婢子。
“奴婢参见太子!”
太子?
他今夜理应去往的是正房才对。
姜乐仪端坐在床上,两手交叠时更为规矩,此时眼里落入一双黑色的鞋子,她的心便一直悬得高高的。
为何我这般紧张?
不就是嫁个人吗?
这宛丘城中也没有言过这太子长得不行呀!
姜乐仪紧紧闭着双眸,此时面前的喜帕被人缓缓挑起,那人笑着看向她,轻声言语,“为何不敢抬头看本太子?”
姜乐仪听着男人的声音,觉得好生熟悉,于是她缓缓睁开眼来,抬头而去,将面前那人的脸落入眼中时,方诧异不已的笑出声来,“原来你便是?我说为何堂堂太子殿下,会……”
“会什么?”
姜乐仪浅浅笑着,摇了摇头后,然后道了声,“今夜太子理应不该在臣妾房中过夜,太子能为臣妾解围,臣妾心里感激不已,但是万万不能让太子落人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