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到了那里,看到搭了一条长廊,灯谜就挂在长廊顶上,约有四五百个,都有编号。可以去旁边书办那里,报上灯谜编号,说上谜底,要是对了的话,当场给一个凭证。
外面的灯谜都比较简单,围得人也多。
里面的灯谜就有难度,围得人也少,大多数人都知难而退。这里有书办站在中间,笑眯眯地看着为数不多的、坚持猜谜的人。
“开如轮,敛如槊,剪纸调胶护新竹,日中荷盖影亭亭,雨中芭蕉声肃肃,晴天则阴阴则晴,晴阴之说诚分明,安得大柄居吾手,去履东西南北之行人。”
小娘子念了一遍谜面,然后说道,“这个简单!谜面写得好,谜底却很简单。是伞!”
书办笑呵呵地答道:“没错,这位小娘子猜中了!”
其余人围过来,看了一遍谜面,很是懊悔,大家都关注几道有难度的灯谜,忽略了这里,让这俏丽小娘子捡了便宜。
丫鬟也在旁边兴奋地叫道:“娘子,你帮忙念谜面,让我们也来猜一猜。”
“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乌龙上壁,身披万点金星。打两物。”
丫鬟听小娘子念了一遍谜面,做出一副努力思考的样子,想了一会,还是放弃了。
健妇也放弃,周围其余的人也放弃了,然后大家都注视着小娘子,很多人都在想,这回你运气不会这么好了吧。
“此两物分别是油灯和秤杆。”小娘子缓缓地说道。
“猜中!”书办兴奋地说道。
丫鬟拍着手大笑,还十分地得意扫了一圈周围的士子儒生。
赵似和明朝霞也被吸引过来了,站在人群里继续看着。
有好事者指着一个灯谜,大叫道:“小娘子聪慧过人,猜猜这个灯谜。听说是官家出的,非常难,很多人都没有猜对。”
丫鬟为开路先锋,一堆人簇拥着小娘子来到那盏灯谜下。
“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和狐狼猫狗彷佛,既非家畜,又非野兽。诗也有,词也有,论语上也有;对东西南北模糊,虽为短品,也是妙文。”
读过一遍,又在心里想了想,小娘子心中有数了。她不急于说出谜底,而是扫了一眼周围的人。
他们有仰头看着灯谜,冥思苦想;有盯着自己,期盼给出一个苦思许久而不得的答案。
小娘子的目光在赵似魁梧雄伟的身形上一扫而过,停在旁边明朝霞的身上。
居然还有如此俊俏英武的儿郎?
小娘子的脸,不由地微微一红。
“娘子,你猜到了是吗?”
看到自家娘子许久没有说话,周围人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屑,丫鬟着急地说道。
小娘子一愣,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啊,猜到了。”
丫鬟迫不及待地宣布,“哼哼,我家娘子已经猜出来了。”
周围人一片哗然。
“猜出来了?那你赶紧说啊。”
“是啊,快些说出来!”
“说不出来吧!是不是根本没有猜出来?故作玄虚而已!”
丫鬟急了,拉了拉小娘子的衣袖,催促道:“娘子,你快点说出来,挫挫这些士子的傲气。”
小娘子的目光却依旧被明朝霞粘黏着。她悄悄看去,看到明朝霞与身边的赵似在低声说着话,刚说两句,展颜笑了。
那笑容如同泰山顶上,一轮红日跃出万里云层,散发亿万道金霞。这金色霞光,仿佛是箭矢,射中了小娘子的心,扎得千疮百孔。
明朝霞与赵似说了几句话后,转向这边,盯着小娘子,似乎很期盼她的答案。
迎着明朝霞的目光,小娘子的心怦然乱跳,如同几十头小鹿在来回地蹦跳奔跑。
她深吸几口气,终于让自己的心跳得没有那么快,稳神沉气说道:“此迷的谜底就是猜谜二字。”
周围人群一片轰然。
猜谜,很多时候就是只要点破那层窗户纸,就一切都了然。在场的不乏聪慧之人,只是在边缘徘徊,就是差那么一点点。
众人心悦诚服地纷纷拱手道:“娘子大才,吾等敬佩。”
旁边的书办也笑得如同一朵菊花似的,“娘子又得一枚牌子,还请好生收藏。这谜面据说是官家出的,娘子居然都能猜得出,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小娘子脸上堆着笑,连声谦虚,注意力却在不远处。
她看到明朝霞要往这边来,身边的赵似似乎不愿,两人争执了一番,最后赵似无可奈何地跟在明朝霞身后,一起走了过来。
他——向我走了过来!他会跟我搭话吗?会问我什么?我如何回答?要是失了礼怎么办?他会不会问我闺名?
未出阁女子的闺名当然不好乱告诉外人。可是他要问...我是如实回答呢?还是如实回答呢?
哎呀,我的心跳得好快啊,他越走越近了。不能这么慌乱!如此慌乱,我就无法回答他的问话了,那就要出丑了。
沉住气,不要慌乱!
小娘子在心里拼命地给自己打气,终于等到明朝霞走到跟前。
“娘子请恕无礼!”明朝霞拱手作揖,唱了个无礼喏。
“观娘子猜谜有如神助,在下甚是仰慕,想与娘子结伴,猜一猜后面几个灯谜。”明朝霞发出邀请道。
小娘子脸红得如同不远处的红莲花灯笼。
丫鬟叉着腰不满地说道:“这位郎君甚是无礼,知道我家府上是谁吗?”
“哦,对,请问娘子是哪家府上?”
“我家阿郎是礼部功德司都司大官人。”
“礼部功德司的都司啊...”
明朝霞没有出声,旁边的赵似却不以为然,“是叫李格非吧,去年以礼部员外郎、副使身份出使过北辽,立下些功绩...”
看到赵似轻描淡写的样子,竟然还直呼自家大官人的名字,丫鬟和健妇们都忿忿然,小娘子也是一脸不喜。
真是个目空一切的世家子弟,为何小郎君与这样的人为伍呢?不过有这粗鄙之人做衬托,更显得小郎君出类拔萃。
明朝霞咳嗽一声,瞪了赵似两眼。
你是官家做惯了,谁在你嘴里都是不屑一顾。记住了,我们现在是微服私访,在钓鱼!不要暴露了身份。
赵似收到了明朝霞的提示,笑着拱手道:“在下直呼贵府官人姓名,无礼,无礼,还请恕罪。”
丫鬟和健妇们鼻子一哼,算是恕罪了。
小娘子淡淡一笑,回了个礼,心里对明朝霞却更是喜欢。
还是小郎君知书达礼,而且知道仗义执言。他旁边那个大汉,就显得更加粗鄙无礼,尤其是刚才告罪的笑容,假惺惺的,真恨不得一拳打上去。
几人继续往前走,小娘子有心想与明朝霞靠近,奈何丫鬟身负使命,挺身而出,插在中间,搅坏了这好事。
“何以掷果盈车,打本朝一人物。”小娘子转头羞涩地对明朝霞说道,“还请小郎君猜。”
“潘美。”明朝霞马上说出了谜底,然后又指着另一灯谜问道,“东晋覆灭,打本朝一人物,还请娘子猜一猜。”
“司马光。”小娘子毫不迟疑地答道。
明朝霞抚掌叹道,“娘子聪慧。你觉得这两个灯谜出得如何?”
说完,她瞥了瞥身边的赵似。
赵似也是一脸期盼地等待小娘子的回答,嘴角里泛着洋洋自得。
“粗鄙浅薄。谜面出得浅薄,毫无机巧。用潘武惠公和司马文献公的名讳做谜底,甚是无礼。”
小娘子的话就像尖刀一般,把赵似那颗期待的心刺得鲜血淋漓。
明朝霞哈哈大笑,揶揄的眼神盯着赵似,得意地说道:“粗鄙浅薄,娘子果真是评价得十分恰当。”
赵似的脸漆黑漆黑的,自己费尽心思想出这么两个灯谜,皇后娘子都说好,还有你明朝霞,当时也是没口子地赞许。现在说翻脸就翻脸,居然附和那个尖牙利齿小娘子的胡言乱语。
粗鄙浅薄!?
这么通俗易懂、充满乐趣的灯谜怎么可能粗鄙浅薄?!
赵似十分地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