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宁乡号和其它二十余艘船只扬帆,向西南方向驶去。一面面船帆半张,速度不紧不慢。在桅杆上,一面面各式各样,但是都凶恶丑陋的鬼面旗,在随风飘动。
很快,远处隐隐约约看到海岸线。
洛佩斯借了关系最好的大副的望远镜,看到了一处港口,里面有数十艘船只正蜂拥而出。
宁乡号和其它船只却都停了下来。
“周大副,我们在干什么?”洛佩斯站在船首首斜杆后面,放下望远镜,转头问道。
“在等。”周大副把左腿放到船舷边上,弯腰绑好裤脚,系紧鞋带。
“等谁?等那些船,出来,再抢?”洛佩斯憋着劲蹦出几个汉字来,终于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广宁港是李越最大港口,港口里有三分之二是我们大宋的船只,运煤,运粮食的,总得等他们出来了再动手。”周大副头也不抬地答道。
“大宋,的船?”洛佩斯不解地问道,有这么多大宋的船只,说明这里跟大宋往来密切,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周大副右脚的裤脚和鞋带都收拾好了,他站在船首蹦了几下,感受一下,觉得全身上下都收拾利索了,然后恶狠狠地说道:“李越国主找死,我们还没动手,他就敢抢先动手。”
为什么人家就不能抢先动手?这一点为什么会成为这个叫李越国主的人的罪名?
洛佩斯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多小时后,从广宁港出来的船只与宁乡号等船只交错而行。两边都有熟悉的人,隔着老远打招呼。
“李大嘴,你们回哪里去?”
“运煤去上海港。莫老四,这回轮到你发财了,记得下回请老子喝酒。”
“一定请。记得在上海港给老子带一匹天鹅绒,那里便宜。我家你知道的,送过去,我家婆娘会给你钱的。”
“好咧。莫老四,小心点,你还欠老子一顿酒。”
“知道了。”
“陈万财,我弟不在船上?”
“他小子考上江阴海事学堂了,我们在番禺时就下了船,转船去报到去了。你家祖坟冒青烟了,居然出了个秀才。”
旁边有人在起哄,“你王大麻子真是走了运,弟弟考上学堂,出来就是大副,你小子又到这里来发财,老子们在番禺等你,不请我们喝酒,把你个直娘贼的直接扔进西江去。”
在海外跑了半年,突然听闻到弟弟的好消息,王大麻子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
“直娘贼的,请,必须请酒!要是不请老子就是南海里最大的王八!”
众人一阵哄笑。
宁乡号船长刘四雄站在船舷上,右手拉着缆绳,大半身子外侧在海面上,正在跟相熟的船长打招呼。
“李大力,广宁港什么情况?”
“只有李越国六艘商船,还有七艘巡哨和缉私船,弄他们跟捏死几只臭虫。不过岸上你们得小心。听说上月他们国主就下令,征召了不少士卒,四处布防。我听一个跟我喝酒的广宁官员说,怕是有五六千兵。”
“直娘贼的,管它多少,照打不误!”刘四雄气势汹汹地说道。
“你个撮鸟,运气真好,刚从天竺回来就遇到这种美事。看样子我们跟李越是开干了,你个烂鱼头私掠证一到手,怕是战事打完,就能置办下一艘属于自己的船,洗脚上岸当船东。”
“是想置办下自己的船!不过老子才不上岸当什么船东,开自己的船,多痛快!”
船只交错而过,大家都是隔着距离扯着嗓子交谈了几句。等到广宁港的船只一一都走远后,刘四雄跳回甲板,把长发用布带一绑,从腰间抽出皱巴巴的三角毡帽,大吼一声:“起锚扬帆,准备战斗!”
站在艉楼驾驶位上的洛佩斯忍不住问身边的大副,“李越跟宋打,广宁为什么放船?”
“你说我们都已经跟李越国干起来了,广宁港为什么还把我们的船只放走?”大副琢磨了一下,反问了一句。
“对,对。”
大副哈哈大笑,“这些船上装载的货物,都是广宁地方官员和士绅的,只有到了目的地,他们才有钱拿。他们才不管李越国主什么命令,他们只管自己的利益不能受到损失。”
听懂这番话的意思后,洛佩斯无语了。
此前听船上熟悉的人说,广宁港是大宋把它变成李越最大的港口。现在看来,地方的官员和贵族们,已经跟宋国结成了坚固的利益关系,这还打什么仗?仟千仦哾
离港口还有两三里地时,里面的船只出来了。其中六艘稍微大些,但是跟宁乡号等宋国船只一比,就像是山羊与老虎站在一块。其余几艘船更小,就像几只老鼠,畏畏缩缩地跑了出来。
洛佩斯抬头一看,看到主桅杆上的水兵在拼命地打旗语,旁边的同伴拿着铁皮大喇叭对着艉楼吼道。
“丁字战术,抢上风!”
一直在观察敌情的刘四雄,放下望远镜,看了看前后的同伴,根据风向、速度、间距做出了判断。
“降主帆,前副帆、后副帆半张。左三十度舵。右舷炮准备!”
十几分钟后,等到李越国船只离得只有四五百米远是,二十一艘宋国武装商船已经排成了两条横线,侧面都对准了分成两股的李越国船只。
“敌首舰三百五十米,三百米,两百五十米。”测量员在用一个洛佩斯看不懂的仪器测量着敌舰,嘴里念道着。
刘四雄一边紧张地听着测量员的报数,一边对着船舱甲板吼道:“火炮长,狗日的火炮长,右舷炮准备好了!”
一个大胡子从船舱出口跑了出来,在甲板上的几门右舷炮那里检查了一遍,转头对着艉楼大吼道:“右舷炮准备完毕!”
“两百米!”测量员又报出一个数字。
“开炮!”刘四雄大吼道。
“砰—砰—砰!”
洛佩斯耳朵几乎被震聋了,吓得一屁股坐到了艉楼的甲板上,这是大宋海军的武器吗?怎么这么可怕?
一发炮弹钻出烟雾,在海面上飞掠而过,恶狠狠地撞进李越国船只的船板上,打出一个巨大的洞。
另一发炮弹像一只海鸥,从海面上飘过,从李越国船只的甲板上飞过。洛佩斯亲眼看到,炮弹所过之处,人物皆毁,血肉和木屑,像是被一把重锤狠狠地锤爆,四下飞溅开来。
还没等洛佩斯耳朵里的嗡嗡声平息,右边的火炮又开火了,炮弹如暴风骤雨一般,摧毁着路过的一切。
洛佩斯半张着嘴,双眼瞪得滚圆,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浓雾层卷,硝烟刺鼻,恍然间他以为自己闯到了诸神之战的战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