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禁制却是让我觉得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同样的斥力和符咒,我这年纪大了,好像记不清了……”律风掌教哈哈的笑着,完全没了刚才那种紧张的气氛,好像在和我开玩笑似的。
但是这真的在开玩笑么?我清晰地捕捉到他眼神里的不安,好像是发现了什么足以令他慌张,但是还要掩饰的事情。
“那还要请掌教好好想想”我说的很慢,足够表明我的意图。
“那是那是。”律风掌教有些窘迫,还是拿出一只漂亮的玉坠交给我“这是很久之前准备送给你祖母的,如今……”
我一把接过来“我帮你去送给祖母去吧。”
那玉坠很漂亮,微微地泛着紫色,而紫色正是祖母最爱的颜色。仔细看的话,玉坠上还有祖母的名字‘玉儿’。刻字的人想必很用心,那一笔一划都完美无瑕。
律风却苦笑了一下“我与你祖母……尽是过往。”
这一句话戳的我的心难受极了,尽管他们之间隔得是半世的时间和愈合许久的深深疤痕,我仍然可以在面前这个有些苍老的男人身上看到曾经那个意气风发,被祖母说成和雪莲花一样的风采。
那种曾经扣动祖母心门的气度。
只是如今,只是过往一词便将过去的种种欢愉和美好全部埋葬了。
“同为修道之人,便应该心怀苍生,你祖母也是为了这临安的百姓。”律风掌教无奈的笑了笑,不自觉地眼睛里全是宠溺“她一直是如此,我一早便知道她不会袖手旁观。”
我垂下了眼眸,紧紧地握着那块玉坠,原来祖母和律风掌教是如此看得开的人么?因为经历过了,所以放的下了,因为心里有苍生,所以早已超脱了纠缠于儿女私情。
再回到客栈门口的时候,大家也就开始准备着在自己划分的区域内四处转了,最近的妖精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难对付。倒是司风从皇宫里风尘仆仆的赶了来继续加入其中,这下想必柳奚笙会轻松一些。
而司风在看到我祖母的时候却是几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
然后笑了笑“玉儿,好久不见。”
那是什么时候了?司风已经作为望虚的入室弟子十年了,师傅居然又收了一个小徒弟,还是个女娃。
平常自己就颇为忌讳二师弟,他是个很聪慧的人,连师父都称赞他‘机智慧敏,冠绝太行’。
倒是那个三师弟厉风是个莽撞的人,没什么心机,而且他对自己的似乎还颇有微词,这真是太不自量力了,自己可是未来的掌教。
所以新来的这个女娃倒是没什么波澜,司风只是远远地望了一眼,嗯,挺好看的,然后就忙着安排山中事宜去了,这是在为成为掌教做准备,要了解山中的工作和运转程序。
师父似乎很疼爱这个女娃,可能是因为师父修道之前曾经有个女儿,但是夭折的早了些,这事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而师父曾经与他谈心的时候就说过。
‘此生唯一愧疚便是早逝的女儿’。
而那个小师妹也确实机灵活泼,笑的时候声音跟银铃似的,隔着好几间屋子都能听得见。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能遇到她,在她摇头晃脑背书的时候,在她坐着师父给她挂的秋千玩的欢的时候,还有她偷偷摸摸的去厨房偷吃的的时候。
是巧合,还是自己潜意识的期待可以看看她呢,好像看到她,自己在师叔那里受到的委屈和怨气都一散而尽了。
就这样,慢慢的从她的发髻是两个包子头的时候一直看到了她开始梳起了云鬓。
但是她一直都没有发现自己,也对,她一向粗枝大叶的,而且对自己很疏离,就连路上遇到自己都是恭敬又怯懦的喊一声‘大师兄好’,完全不是那个活泼大方的她。
厉风却是发现了,在她被罚然后被师父关进藏书阁的时候,自己拎着两个热乎的馒头站在门口犹豫着。
进去,说什么呢?小师妹,我来给你送馒头。她可能会吓得都不敢吃吧?在她心里,自己恐怕是严肃了许多倍的那种人,她会以为送馒头给她都是在考验她。
不进去,就在藏书阁门口傻站了半天。
“你在做什么?”厉风没什么好态度的对自己喊,而自己却是窘迫了些。
“你来做什么?”大师兄的气势这时候就该出来一用了。
果然厉风萎靡了些“我来……看看小师妹。”
我瞧了瞧他空空的两手,真是蠢货,都不用脑子想么?真的是隔着门干看着啊?难道以为随便问候两句,小师妹就能饱腹?
将包好的两个馒头丢给他“拿着这个给小师妹,她还没吃晚饭,就说,是你偷着给她留的。”
关上房间门的时候,倒是看到律风也从隔壁他的房间里出来了,约莫着也是去看小师妹的,他们一向玩的比较好,至少比自己好。
心里怎么会觉得有点酸涩呢?真是怪了。
可是趴在床上到了二更天,还是没听到律风回房的动静,难道他留在了藏书阁?藏书阁那么黑,只有几盏灯笼,小师妹怕黑,自然是需要别人陪她……心里忽的升起了一个念头,若陪她的那个人是自己,该有多好。
特意派人将藏书阁里新添了几盏灯笼,可是律风仍旧夜夜不归宿。
我去师父那里给小师妹求情,让师父提前放了她,倒是师傅捋了捋胡须笑了笑。
‘你当那个丫头还是小时候的什么都不懂得?她若是想出来,早就想出一百种方法来讨我欢心了……’
就是这么一句话,司风瞬间就明白了,人家早已是郎情妾意了,捎带着也明白了,自己喜欢上小师妹了。
索性不再理会藏书阁和隔壁房间的动静,人也没了什么精神,倒是各位拉拢了的师叔纷纷来劝告自己,掌教的位子可要好好地保住啊。
所以为了那个风光无限的位子,他又重新燃起了斗志,他想着,是不是站的高一些,小师妹就能多看看他?
一年之后,小师妹从藏书阁出来了,当着师父的面把藏书阁所有的书象征性的每本挑几句话背了背也就给了自己一个台阶,成功的从藏书阁脱离出来了。
那时候师父忽的说了一句“玉儿,你与律风择个好日子结为道侣吧,律风自小跟在我身边长大,而你的家里我也会派人去说,不必顾忌。”
那是司风第一次看到小师妹如此的含羞而笑,美的让他心疼。
而律风站在她身边,淡然的气质浑然天成,怪不得连师父都对他多看一眼,难得的修道的好苗子。
而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年,只能得到一句‘为师甚为欣慰’。
欣慰的意思,便是最敷衍的评价了吧?
看着小师妹开始和律风自然地出双入对,自己只能躲着。像是躲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直到师父有意交出掌教之位时,传来的不和谐的声音。
厉风说话一向心直口快,他也看我不顺眼很久了,我不禁苦笑,这个世间,纯粹的东西似的太快了,反倒是虚假的东西欣欣向荣,一派生机,我何必自寻死路。
厉风推荐的是律风,律风却拒绝了,天知道他到底想的是什么?
小师妹说话时候,我甚至奢望过,她会觉得大师兄不错,就算是敷衍,至少她的眼里有过我,心里是否有过,我已经不奢望了。
可是她说完之后却是把师父成功的逗笑了,师父笑的开心极了,那笑容看在我眼里却是赤裸裸的讽刺。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恰好和她的目光对上,她满是笑意的脸立刻就没了温度,马上换上了恭敬地态度,我却觉得那是什么?是可怜我么?
为什么我努力了这么久,还是要与别人同争一席之地,还是那个平日里只知道笑着到处晃一晃,得人心的家伙?
是那个拐走了我小师妹的家伙……
我拿着某位师叔特意弄来的慢性毒药来到了师父的房间,如往常一般敬茶,连心虚都不曾有过,我才发觉这一切是这么自然,好像这就是最真实的我……
师父忽然病重,这下却是真的要交托掌门之位了。
炼妖裹的第七重?
那不是连师父都没有闯过的么?师父是不是对我们期望太高了?
但就算是热汤火锅我也要闯的,但是我的心魔太重了,第六重的幻境里已经全是小师妹的模样……
我被其他同门师弟扶着走出来的时候,下意识的还是要望向小师妹的方向,她却目光炯炯的看向律风“你为什么非要去做掌教?我的担心你看不见么?你有在乎过我的感受么?”
小师妹的眼里有眼泪溢出来,我多么想伸手给她擦擦,就算伸出去的手已经是满是鲜血,就算我恐怕做不了掌教,也无法站在高的地方让她看到了,我也只是想伸手给她擦掉眼角的泪。
闭上眼之前我还在想,是不是一开始走进藏书阁的是我,那么你爱上的也是我呢?
醒来一切已经变了,律风居然过了第七重,而他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用剑刺向玉儿的心脏。
玉儿死了,尸体顺着天河沉了下去。
天河是太行山顶的雪上水,传闻是灵魂若是顺着天河走下去,来世便可成仙。
师父虚弱的身体甚至没支撑到律风坐上掌教之位的那一天。
后来自己实在觉得这一生无趣极了,干脆离开了太行。离开的那天,律风还是站在藏书阁前面,他说。
“师兄,这是不是大梦一场。”
是啊,这怎么不是大梦一场?我害死了自己的师傅,又间接害死了自己最爱的女子。
这怎么,不是梦呢?
临安城是北国最热闹的城了,我一路走来却渐渐发现越来越多诡异的地方,比如我一踏进临安,便有一白衣男子翩然而至。
“这临安,是你的救赎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