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没有凌人的气势,好像在说着家常的话一样,他说,这是我的救赎之地。
我微微地屏息探测了一下临安城,发现临安像是被笼罩了一层保护罩似的,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面前这个人怡然自得的笑着,却让我不得不防备起来。
因为他不是凡人,倒也没什么妖怪的气息。
“你在说什么?什么救赎?”我准备平心静气的和他交谈一番,但是面前这个人实在太深不可测了,光是那种淡然的眼神我便居于下风。
“司风道长不该比我更清楚么?”
我闭上眼睛苦笑了起来,是啊,我混混噩噩的这些年都是做了什么?亲手给自己的师傅下毒,唯一爱过的女子也死在了太行山顶她爱的人剑下,而自己能做的只是在这世间寻寻觅觅,却漫无目的。
如是救赎,那便听他的吧。
他将我安排进了皇宫做了一个御监,专门掌管各种法宝,而鉴天枢里竟然有那个被唤作琉璃盏的神物,原来竟是流落到了临安皇宫里。
师父曾经与我知无不言,所以我也一直以为掌教之位便会是我的了,谁知,还是生了变数。
师父曾经给我讲炼妖裹的来历时提过,这琉璃盏被视为太行山不能提及的一项机密,因为千年前,世间就因为琉璃盏的出现而大乱,后来出现了一位高人将琉璃盏的气息掩了去,这才将一场祸乱避免。
而那位高人便将琉璃盏带走了,留给太行山炼妖裹收拾余下的祸乱尾声。
隔着几米远我便不能靠近琉璃盏了,望着那翠绿的盏身,我想着就这样吧,守候着它,了却残生。
那在临安城门口遇到的白衣男子也没再来找我,我站在皇城无数次测算也算不出他是何方神圣,后来干脆也不再管了,总归不会与我有什么关系。
直到几十年后临安的气蕴大变,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我每天都要查看琉璃盏,确定这次将要来临的动乱并不是因为它而起的。
而在鉴天枢见到那群人的时候,我才真的确信,临安要动荡了。
粗略的看过去,只有三个凡人,还有一只小桃花妖,其余的三人倒是看不清楚,尤其那个白衣男子微微地笑着,让我觉得甚为熟悉。
而他居然开口跟我要琉璃盏,好像一早便知道琉璃盏在我这里一样,甚至他可以轻松地靠近琉璃盏并拿起来,而不会被琉璃盏的神力抗拒。
我以为是他自己要借,但他转身就把它塞到了那个凡人女子手上,而那个女子也不被琉璃盏排斥,我想我可能真的是老糊涂了,难不成是我眼花了?
慢着,那个凡人女子似乎被人种了禁制……再看看另外一个凡人女子,居然是强行被留在人间的亡魂,还剩一个正常的凡人了。
他是律风的徒弟,叫管庭。
律风现在已经掌教几十年了吧,玉儿也该轮回转世了,不知道会不会也那么惹人怜爱。
这群人来去匆匆,我却翻来覆去想了许久,好像有一个天大的秘密马上就要揭开帷幕了。
不出几天,管庭便来宫里寻我,律风和厉风来了。
许久未见,我居然可以笑的那么自然,好像真的是故人重逢一样,可是我现在还记得,我和律风在藏书阁前不死不休的打了一架,我要杀了她给玉儿报仇。
他却莫名其妙的说了那么一句‘师兄,这是不是大梦一场。’好像从炼妖裹第七重出来之后,他便如此的怪异,不是曾经那个气韵如兰的二师弟了。
厉风仍旧是看不惯我,而律风微笑着看我,俨然是掌教的气度。如今我已经可以和他笑着寒暄,半生已尽,我才惊觉,这浮生不过真的是一场梦罢了。
偏偏歩崖里那个被唤作赵掌柜的人,还是让我觉得不大对劲。
那个拿着琉璃盏的小伙计,仍旧是迷迷糊糊的样子,好像不开窍一样。但是至关重要的琉璃盏却是对他认了主,看来也不能小瞧他。
在赵掌柜和律风的安排下,除妖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偏偏还是越演越烈,临安这场祸乱不知道该是何种结果。
皇上的沈贵妃怀孕了,招我回去做几场法事驱一驱邪气,法事行程巡过城门的时候,我忽的想到了几十年前那个白衣翩翩的男子,不正是城西赵掌柜的?
想到这里我几乎从马车上掉落下来,怎么可能他的容貌……也对,他并非凡人,所以他知道琉璃盏在皇宫也好解释了,毕竟一开始就是他给我指路让我去皇宫的。
难不成这场祸乱与他有莫大的关系?
离开皇宫再来到客栈的时候我禁不住也心乱如麻,好像真的有着什么巨大的阴谋在笼罩着我,不,是笼罩着整个世间。
但是我没想到,踏入客栈,我居然看到了那个微笑的女子,虽然她的容貌已经老去,可是我几乎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她没有死,她站在律风身边,好像许久之前就是这样,在太行山,不就是一直站在律风身边,笑靥如花。
“玉儿,好久不见。”我艰难的开了口,有满腔的话却无从说起。
她慢慢的转过头,本来微笑的脸瞬间变了脸色,提起身后的剑就向我心口刺来,她的眼睛红红的,是愤怒?
看来她知道是我毒死了最爱她的师父,而她终于在许多年后心里有了我的位置,虽然是仇人的位置。
忽然间,我不想躲了。
我想知道,被爱的人一剑穿心究竟有多痛?是不是和我思念了她这么多年一样痛?
那种蚀骨的感觉慢慢的从我身体里抽离,眼前是破炼妖裹第七重的那晚,她头发上一条白色的丝带飘得很漂亮。而如今她虽然老去,却仍然好看的容颜正慢慢的清晰,也足以让我笑着喝下孟婆汤。
玉儿,你假死离开了太行,这些年又去了哪里?我站在天河想着跳下去陪你的时候,终究是望着清澈冰冷的河水叹了口气,如果我死了,有谁知道我爱过你?
那时候我在想,不要怕,玉儿,等我死了,也定要叫人把我沉入天河,这雪上水会不会很冷呢?你最怕冷了,总是整日的抱着手炉,等我去找你,让我握着你的手给你取暖好不好……
可是如今我却说不出任何话来了,那把剑直直的穿过了我的心脏,不痛,但是心里传来的一丝一丝的凉意,渐渐连指尖都冰冻了。
我笑着看着你,但是玉儿,握着剑的你怎么哭了呢?
我多想抬起手来给你擦擦眼泪,但是对不起,玉儿,我没力气了。
我想动动嘴角说些什么,可是啊,慢慢的眼前已经一片漆黑,耳边好像有很多人的喊叫声。
慢慢的一切归于寂静,一片漆黑里,我只听得见有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师父,大师兄看起来好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