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3章 临界线
她抬头看着头顶万里无云的湛蓝色天空，忽然觉得今天的天气过分明媚了些。
今天是徐一语的初中入学典礼，也是她在学校住宿生活的第一天。
“一语，零食和水果我给你放柜子里了，你记得和舍友们分享啊。”
简岚将捋上手臂的袖子放下，从宿舍内走了出来，和站在宿舍小阳台上的女儿对了个眼神。
徐一语收回了仰望天空的视线，乖巧地笑笑，点头应了妈妈的话。
“一语，开水已经帮你打好了，饭卡也充好了，在学校好好和同学室友们相处，如果钱不够花就告诉爸爸妈妈，我们给你转。”
徐毅拎着一个装满的水瓶从宿舍楼的楼道里走了进来，将水瓶妥帖地放在盥洗室门口统一的水壶架上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崭新的饭卡，放在了女儿手里，口中还一直不停地嘱咐着一些零碎的细节。
徐一语将饭卡放到外套的暗袋里，微笑着聆听着爸爸的碎碎念。
今天是工作日，但爸爸妈妈还是专门请了假送她来学校，甚至还和已经入住宿舍的其他舍友的家长打过了招呼。
她偷偷看了一眼这间生活设施齐备、配备了独立厕所盥洗室和淋浴间的宿舍，一时竟有些想不起自己选择住校的原因。
明明天天生活在爸爸妈妈身边很幸福，也很满足，她却在选学校的时候仿若理所应当一般选择了这所住宿制的重点初中。
——好像，这就是她一直以来想做的选择一样。
徐一语没有经历过长时间远离父母身边的生活，却固执地考入了这所学校。
当然，这间学校无论是教学质量还是住宿质量都在省内有口皆碑，她却仍莫名回想起了自己选学校那天的情景。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无论是爸爸还是妈妈，都没有质疑自己为什么忽然想念寄宿制学校。
那份微妙的违和感在她心间盘绕了几分钟，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目送室友和父母和自己的父母一同离开宿舍，徐一语远远地望着他们越来越小的身影，只觉得二人的身形轮廓不知何时叠加上了几层氤氲的重影。
她还在发愣，却感觉肩膀骤然一沉，似乎是被人揽住了。
“第一次住校难免有些不适应，以后我罩你啊。”
这位短发室友一派飒爽大姐大的模样成功将徐一语逗笑，也没有再继续发愣。
“关关，你别看人家文静就想给人家下套收小妹，人家可没答应。”
和短发室友一起走回宿舍后，睡在徐一语隔壁床那位留着齐肩发的清秀女生一脸戏谑地开口调侃道，倒是和短发女生分毫不见陌生。
“咱们一个寝室六个人都是同班，别说这么见外的话。”
被清秀女生叫做“关关”的短发女生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一屁股坐在了清秀女生的床上。
“倒是你啊小年，没想到竟然连初中都和你是同校，我爸妈是不是选学校之后和你爸妈透底了？”
叫做小年的清秀女生好像是已经见惯了关关这种模样，见怪不怪地睨了她一眼，动作自然地将手中剥好的橙子递了一瓣给徐一语。
“还需要他们给我透底？你六年级之后就一直念叨着想考这所学校，学校名字我听了那么久都会背了。”
徐一语道谢后接过了小年手里的橙子，听着两人拌嘴打闹，将橙子缓缓放进了口中。
清甜的汁水刹那间浸入了舌尖的全部味蕾，让她忍不住多咀嚼了几口。
橙子很新鲜，汁水也很充足，是她喜欢的味道。
可那一分仿佛灵魂漂浮在空中的抽离感，还是促使她盯着手中还剩下的半瓣橙子发起了呆。
空间里的氛围分明如此和谐，徐一语却有种游离于其中之外，始终无法切身融入的不真实感。
倏然，她又感觉到自己的肩头被人拍了拍。
下意识回头，徐一语又看到了小年充满善意的笑脸。
“发什么呆呢，我们该去教室集合了，老师之前不是说过，来宿舍收拾好东西就去等着排座位么？”
“啊？对对对，和你们聊得太开心，我都差点忘了。”
听到小年所言，徐一语先是愣了一秒，而后飞快地将剩下的半片橙子放入口中，关上了宿舍门后，被关关和小年一人挎着一边胳膊走到了宿舍楼的楼道里。
过分明媚的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投射进来，将大半条走廊都染上了温暖和煦的淡金色。
徐一语却回头看了一眼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宿舍，久久无法移开眼神。
之后三年所要停留的地方，她为什么刚刚有一个瞬间，会觉得自己之后再也不会回来呢……
有些恍惚地和小年以及关关来到初一三班的教室后，徐一语仰起头和已经站在讲台边笑得一脸温柔的女老师打过招呼，都先随意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徐一语怔怔地望着这位班主任乌黑的长发，直到小年喊自己的名字才回过神。
难道是她记错了吗？
她之前来教室报到时看到过班主任的头发，那时候好像还是深棕色的来着……
徐一语甩甩头，心中的疑惑却没有如前几次那般随着自己甩头的动作逐渐消散。
这不过两个小时时间，班主任不可能在迎接报到同学的间隙还抽空去染了个发吧？
半个小时后，全班同学终于到齐。
看到那个留着寸头、脸上被痘痘占据了半边江山的男生时，徐一语下意识地紧张了起来。
嗯？为什么她看到这个男生要紧张？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的同学而已。
班主任一一点名让全班同学做自我介绍时，那个男生大方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汤洋，接下来的三年请各位多多指教。”
徐一语僵在原地，毫无反抗之力地眼睁睁看着班主任老师向汤洋指了自己旁边的位置，又眼睁睁地看着男生走到了自己旁边的那张椅子前坐下。
不，她不想和他坐在一起。
她真的不想。
至于原因……她不知道。
也许徐一语一直盯着的目光让汤洋有了不适，他偏过头看向徐一语，语气友好却带着点疑惑地开了口。
“你好同桌，以后好好相处吧。”
一种出处莫名的恐惧顺着心口涌出，眨眼间便袭击了徐一语体内的每一粒微小的细胞。
不对，她怎么可能和汤洋和平相处！
这么一个恶劣的人，她怎么可能原谅他！
“原谅”二字像是一记警钟，在徐一语的脑海深处炸响，瞬间包裹了海面上每一朵浪花。
徐一语再次听到了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快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