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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流年也无意隐瞒,当时军中那么多人在,想瞒,只怕也是瞒不住的。

“是我解的。不过,我刚刚说了,只是解了个七七八八,并没有完全解了。所以,他能活多久,我也不知道。”

后半句,完全就是废话!

在桑丘子睿看来,穆流年虽然是将四皇子给救了出来,可是同时,也等于是彻底地宣判了他的死刑。

难不成,他还以为能在肖云放的手里,再妥妥地活上个十年八年的?

当然,具体要如何安置四皇子,桑丘子睿一时还是没有主意的。

不然,也就不会到这里来问穆流年了。

“你当初将他救出来时,是怎么想的?”

“就是那样想的呀!如果他不被救出来,你以为强攻祁阳会那样轻松?”

事实上,那一晚,四皇子的兵马,几乎是全部罹难了。

原本是有些迷迷糊糊,不知道为何一直攻打城池的那些将士们,通过了某些渠道,得知四皇子是被苍溟的人给控制住了,下了毒,所以,当天晚上,在穆流年的人攻城的时候,祁阳也发生了规模并不算大的内乱。

因为,原本忠于四皇子的兵马就不多。

不过,就算是规模不大,仍然是给苍溟大军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所以,穆流年的进攻,才会更回地顺畅了些。

“就算是如此,你就没有想过,将他救出来后,直接送走?”

穆流年很不合身分地翻了个白眼儿,“桑丘子睿,你要弄清楚了,他姓肖,不姓穆。怎么处置他,我说了可不算!再说了,除非是我不想活了,我才想着将他送走。”

桑丘子睿沉默了。

对于穆流年的说辞,他自然是明白的,可是没想到,到头来,这烫手山芋却到了自己的手上。

如果说要将四皇子处斩的话,那么,他死后只怕是连个收尸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依着肖云放的性子,定然是直接就将他给定为了叛贼,而且是假冒皇亲的叛贼。

这样的人,只怕是要受到了凌迟之刑的。

桑丘子睿想想,就觉得有些恶寒,再怎么说,也是先帝的儿子。

云若谷听他二人争论了一会儿,小声道,“你就这样回来了?不打算回京去请赏?”

“不去!我若是真的带了三十万大军靠近梁城,只怕肖云放会吓得调集了紫夜所有的兵马回梁城勤王了。”

这话说的可真是有些大不敬!

不过,桑丘子睿的嘴角微抽了一下,说的,倒也是实话。

“战事已了,紫夜已是千疮百孔,就算是休养生息,没有半年,只怕紫夜也是缓不过来的。”

穆流年轻笑一声,“桑丘子睿,你说的半年,只怕还是短的。我最后跟皇甫定涛交手的时候,很明显看到了他眼底的恨,当然,我还看到了其它的东西,比如说,在紫夜,只怕他还留有后招。”

云若谷和云若奇也跟着就是神情一震,“什么意思?”

“现在还不清楚。只能说是再看看。紫夜这么大,仅仅是武职的官员就有多少?想要找出他的暗棋,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几人正说着,长平王来了。

“给王爷请安。”桑丘子睿对于这位紫夜有名的武将,还是十分敬重的。至少,看上去要比穆流年更靠谱,更讨喜一些。

长平王来了,有些话,自然也就不适合再继续讨论了。

倒是云若奇这个时候反应快,“穆世子总算是平安归来了,王爷和王妃也都平安到了辽城,咱们是不是该举办个宴会之类的?”

穆流年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有想过这个,“再缓缓吧,大军尚未全部抵达辽城,总要让咱们的将士先回来,歇息之后再说。”

穆流年说完,又转头看向了桑丘子睿,“对了,你记得要跟肖云放说一声儿,到现在欠了我们两个月的饷银没给呢。这到底是给还是不给了?给个准话儿。”

桑丘子睿一怔,没想到他突然就提起这个来了。

问题是那饷银的事情,是他能做得了主的吗?

他这意思,分明就是逼着自己亲自将四皇子给押解进京呢!

暗自磨了磨牙,这回被你算计了,看下回的!

不能次次被你算计吧?

“好,此事我会给皇上上一道折子的,当然,会着重强调有关饷银的事。另外,穆世子这次打退了苍溟大军,亦是大功一件,论功行赏,也是应该的。”

“嗯,也好,若是皇上能多赏赐些金银之类的,也不错,反正我现在穆流年最缺的就是银子了。”

“流年!”长平王沉稳中透着几分威严的声音响起,成功地让穆流年原本有些傲娇的脸色,收敛了一些。

“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了。告辞。”

桑丘子睿回去这一路上,就在不停地在心里骂着穆流年。

这个奸诈小人,现在将四皇子交到了自己的手上,怎么办?

亲自押解回京?总觉得有几分的别扭。

桑丘子睿自然不是什么圣人,对于四皇子也并没有那种过分的仁慈在里头,只是,他觉得,四皇子的过错,在后来的攻城当中,也弥补了一部分。

所以,若是直接就将四皇子给叛了罪,反倒是会影响了肖云放的声誉。

虽然,肖云放在民间,只怕也没有什么声誉可言了。

这天晚上,桑丘子睿再度站在了屋顶之上,今天晚上的夜空,似乎是格外地清爽。

冬日的夜晚,是寒冷且清寂的。

一眼望去,不少地方,还是铺满了一层的白色。

今晚的月亮并不怎么明亮,事实上,也不过就是一个小月牙儿了。想想也是,这都马上要过年了,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会出现了满月?

再看弯月的周围,星星点点,可以说是交相辉映,就像是棋盘上的黑白字,对比明显。

桑丘子睿一时心血来潮,便在屋顶上,缓缓地走了起来。

独自行走在微凉斑斓的夜色中,桑丘子睿一袭白衣,再加上那一头有些闪亮的银发,让人看了,竟然会生出了几分心酸的感觉。

长风默默地站在了另一端,一直只是双手环胸抱剑,静静地看着自己主子。

桑丘子睿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凉,还有些香甜的味道。

仔细想想,这下面,似乎是种了不少的梅花。难道会是梅花的香味儿?

桑丘子睿行至最边上,双臂缓缓展开,头微微仰起,未曾有任何束缚的一头银发,此时,也随着那有些凛冽的寒风,开始肆无忌惮地飞扬了起来。

桑丘子睿宽大的衣袍被风吹起,可是他却没有感觉到一丁点儿的冷意。甚至是脸上还露出了一种极为舒爽的表情。

仿佛,这寒风带来的不是什么寒冷,而是一种柔情!

就好像这阴阴的寒风,能将他一身的的伤感和疲惫尽数吹散,再不复来!

轻松惬意,不用去想任何烦恼,不再被世事牵绊!这么一刹那,桑丘子睿就有了一种如此奇怪,且非常真实的念头。

望着沉静中有些孤冷的夜空,有一丝淡淡的慵懒的思绪在涌动。

明明就是星光灿烂,万星争辉,可是现在看在了他眼中的,只有两颗星星!

那么闪耀,那么光亮,那么让人,顿生一种膜拜的情绪。

“公子,夜深了,还是回去休息吧。”

桑丘子睿静静地闭上了眼,任由那银色的发丝,时不时地被风拂过他的脸。

许久之后,再缓缓睁开,眸底,已是一片清明!

再没有了刚才的那种情绪化,再没有了刚才的种种感伤,反倒是如同一弯清水,清亮透明。

眸底的坚定和果断,让他再度成为了那个名满天下的桑丘公子。

微微转头,一跃而下。

长风紧紧跟随,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到了门前,桑丘子睿看着屋内仍然亮着的烛火,不曾犹豫,直接推门而入。

果然,四皇子正端坐于榻前,眼前一盘棋局,似乎是正在困扰着他。

“你来了?”

桑丘子睿不意外他的反应,抬腿进去,衣袖一甩,门砰地一声关上!

长风默然,直接就守在了门口,不容许任何人的靠近。

“坐吧。还以为你会再晚一些才来,没想到,比我预期的要快。”

“你早知道我会来?”桑丘子睿微微挑眉,再看了一眼那棋局,“所以你一直在这里等我?”

“嗯,听说肖云放下了旨意,要你将我押解回京?”

桑丘子睿在他对面坐了,轻笑,“这是一局死棋,何需再看?”

“是呀,明知道是局死棋,可是我仍然是想着从里头来寻找一线生机,所以说,你看,我是这样蠢的一个人。实在是有负当初父皇之托。”

桑丘子睿垂了眼睑,不说话。

四皇子的话匣子一打开,似乎是就有许多的话想说,才张了张嘴,再一看到自己对面坐的是桑丘子睿,又自嘲地笑了笑。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一个很蠢的人?就像是穆流年说的那样,不自量力?”

桑丘子睿点点头,“嗯,看起来,似乎的确如此。”

四皇子低头看着棋盘,“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我从来不曾想到过,有一日,我会落到了今时今日的下场。不过现在还好,比起我被李定远控制的那些日子来说,现在的生活,对我而言已经是极其优越了。”

“所以呢?你想对我说,你当初在他们的手上,吃了很多苦?”

四皇子摇摇头,“我或许有些蠢,但是至少我还知道自己是谁。当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他们的阴谋的时候,我便想尽了一切办法,联络上了穆流年。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联络他吗?”

桑丘子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却是不语。

“呵呵,你不会想到的。因为之前我曾听父皇说过,穆家,其实也还算是忠心的。只是穆家人,太过执着,不肯将那五十万大军的兵权交出来,否则,他也不会对穆家人屡屡下手。”

桑丘子睿不语,这是何等的谬论?

因为人家不肯将兵权交出来,所以你就要对人家一家斩尽杀绝?

若是如此,换成他是穆家人,自然也不会交出来了。

手上有兵权的时候,皇室都不知忌惮,肆意挑衅,一旦手中没了兵权,也就等于是没有了护身符,那焉有命在?

“听起来很矛盾,是不是?”

四皇子自己也笑了起来,“父皇一方面在不停地打压着穆家,可是一方面,却又对于穆家的忠心还是有些把握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去逼迫穆家人?”

“先袖多疑,他说穆家忠心的时候,未必就没有怀疑穆家。”

“你说的对。就像是现在的肖云放。他明知道穆家军的厉害,却是迟迟不肯下旨让穆家军去平叛。一方面是不愿意在穆家面前低头,觉得没有穆家军,他也一样可以打胜仗。”

四皇子的手在棋盘一角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可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一旦穆家军打赢了此战,那么,穆家军的声望,在民间必然极高,再想要打压穆家,只怕是三五年内,是寻不到机会了。”

“肖云放虽然是怀疑穆家,可是并不代表了,他就不会重用穆家。事实上,有太后在,肖云放不会对穆家做出太离谱的事情来。”

“是吗?也包括当初肖云放想要强留了穆世子妃么?”

桑丘子睿的眼神一冷,这一直是件秘闻,他是如何得知的?

当初动手的,都是肖云放的心腹,而且自己后来又使用了秘术,外人是根本就不可能会知道此事的。

“宫里仍然还有你的眼线?”

四皇子呵呵一笑,却是垂眸不语。

他不回答,桑丘子睿也不再问别的,两人就这样静静地面对面的坐着,似乎是在比着谁的耐心更大一些。

“桑丘子睿,有没有兴趣与我手谈一局?”

桑丘子睿眸光紧紧地锁在了他的脸上,似乎是想要从他的眼神和表情上,看出些许的端倪。

“其实,早在祁阳的时候,我就有心与穆流年手谈一局,不过,他太忙了。而且,他在看过了我的棋艺之后,只说我的棋艺太差,他瞧不上眼。不如,今晚就由桑丘公子来试一试,我的棋艺究竟有多差?”

许久之后,桑丘子睿点点头,“好!”

两人对弈许久,始终是不发一言。

直到大半个时辰之后,四皇子再度陷入了死局。

苦笑一声,随后表情又有些轻松道,“果然还是如此。多谢桑丘公子能成全了我的一个心愿。既然如此,那公子就请动手吧。”

桑丘子睿微愣,“你知道我是来杀你的?”

四皇子点点头,“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若是回了梁城,只怕反倒是会给肖云放带来麻烦。生,是断无可能了。可若是死,怎么个死法?那些朝廷的元老们,又当如何安抚?这些都是问题。”

“你想太多了。湘王殿下早忆过世许久,你不过是一个假冒皇亲之人,便是死,也不会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是么?”四皇子却是显然不信,“若是果真如此,那你也就不会如此为难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若是我有证明自己身分的东西在,你说,肖云放还有没有胆子杀了我?”

桑丘子睿的眼睛微眯,对于四皇子这等明显是有几分威胁意味的话,已经是起了些许杀心了。

“你不必如此看着我。我再蠢,也是肖家的人。我不可能真的就任由你们动手,将我当成了一个流寇来处置。桑丘子睿,事实上,要不是因为是穆流年将我救了出来,我原本没打算跟你说这么多的。你应该感谢穆流年,真的。”

“你还有其它的安排?若是你果然死在了梁城,只怕,你的那些手下,就会再有其它的一些过激行为了。是也不是?”

四皇子不置可否地微挑了下眉,再用自己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捻着一枚棋子,似乎是在细细地感受着,这颗棋子现在的心境。

“说话!”

面对桑丘子睿的威胁,四皇子抬了抬眼皮。

“你说的对,我自然是还有后招。原本,我计划好了这一切,若是肖云放真的敢将我凌迟,或者说是让我曝尸荒野,那么,我敢打赌,他的帝位,也是坐不长久的。”

“你藏了什么东西?”

“呵呵,桑丘子睿,我肖氏的那些宝藏都藏在何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为何当初我只有那么一点儿的兵马,我就敢自立为帝?那是因为肖云放原本就是篡位,所以,许多事,他都不知道。”

桑丘子睿的手指微微收紧,想到了自己当初帮着肖云放找到了那些金银,难不成?

“就如你所料想的那般。肖云放后来之所以敢大量的用兵,不就是因为他找到了那些金银的下落?啧啧,那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是许多人,这一辈子,听都不曾听过的数目。”

“看守皇陵的,是你的人?”

“怎么可能?你该知道,看守皇陵的人,都是肖云放派去的。当然,如果你硬要这么以为,我也没办法。”

“你到底藏了什么?”

四皇子低头轻笑,过了好一会儿,才自袖间取出了一纸薄薄的纸,再递给了他。

桑丘子睿拿到了手中之后,仔细看过,脸色大变!

他本就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之人,计谋过人,心思深沉,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承认,四皇子这一手,玩儿的实在是太妙了!

桑丘子睿不动声色地将这张纸收了起来,“说吧,你的目的?或者说,你的要求?”

“简单,我现在还不想死。当然,我也可以以我的性命起誓,我不可能再做什么与肖云放去争夺皇位的事情了。毕竟,我现在所有忠心的手下,都已经死光了,不是吗?”

桑丘子睿冷哼一声,“你确定都死了?”

四皇子有些尴尬地伸手在嘴角轻挠了一下,“呃,好吧,还有一两个,也不过就只是普通的护卫而已。”

“就只有这些?”

“对,所以说,我的要求很简单,对于你桑丘公子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桑丘子睿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慢慢地冷静下来,从四皇子一开始的表现,到最后拿出了这张纸,他都表现得很自信!

显然,他料准了他不会一进来直接就杀了他,只是,他到底是哪儿来的自信?

“我很好奇,如果我没有按你说的做,而是直接杀了你,后果会如何?”

果然,他看到了四皇子的眼神微闪了闪,有那么一点点的恐慌,还是暴露了他此时心底的紧张。

“你不会!”

“是么?那不如,我们可以试一试?”

桑丘子睿笑的有几分的诡异,“正如你所说,一旦你的人将这些消息给散了出去,那么,肖云放的帝位将不稳。那又如何?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我完全有能力,取而代之?”

四皇子明显地愣了一下,眼神里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可思议,很快,又镇静了下来。

在桑丘子睿的面前,他太年纪,主要还是表现在了阅历上。

桑丘子睿周游列国,所见所闻,比他多了不知道多少倍,轻而易举地,就能让他出现慌乱的表现。

“你不会!”

再次咬着牙肯定道。

桑丘子睿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还真是执着呢。

“哦?说说的你理由?”

“如果你真有心取而代之,也就不会如此费心地帮他了。这一次苍溟的攻城,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可是你没有做任何于肖云放不利的事情,反倒是帮着他安抚臣民,甚至是还故意与穆流年结盟,其目的,不就是为了保住紫夜?”

“你说的对。我的确是想要保住紫夜,可是我却从来没有说过,我还要保住肖云放吧?”

四皇子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如果你有心称帝根本就不会错过如此好的机会。一切只是说明了,你根本就是无心于江山!”

桑丘子睿看到成功地将四皇子给逼的没了先前的冷静,心里头很愉悦,之前被穆流年算计的那点儿不开心,也都没有了。

“好吧,就算是你说的是真的,那又如何?四皇子殿下,你该明白,我桑丘子睿,是从来不接受任何的威胁的。”

四皇子开始大口大口地吸着气,他在对面这个儒雅的男子身上,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让他无法再冷静下来,甚至,他还能听到了自己有些狂乱的心跳声。

“说出你背后的那个人,否则,我不会答应你的要求。”

“什么人?你不是都知道了?是苍溟的睿亲王世子李定远,哦,对了,就是穆流年口中的那个皇甫定涛。”

“不!他不可能有这样缜密的心思,别再考验我的耐性。”

事实上,桑丘子睿已经有了些许的怀疑,只是现在,他还不能够完全的确定。

所以,他要从四皇子的嘴里头说出来,否则,以后的日子,他只怕都不可能会真正的安宁下来。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他之前,一直是一位上了年纪的人与我母妃联系。具体是谁,叫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我再问你,你可曾见过那人?”

四皇子本来是想说不曾见过的,可是也不知道何故,这么一抬眼的功夫,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一里,一下子便昏沉沉的,整个人似乎是坠了一片白雾之中,有什么东西,像是看不清楚了。

“见过。”

很老实的回答。

“以前我小的时候,他每次来,都会抱抱我,我能感觉到,他看我的眼神,是很温柔的。比父皇看我时,还要更温柔些。”

“那你可还记得他的样貌?”

“记得,只是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每次他来,母妃都让我叫他一声师父。他也总说,我是最像他的一个徒弟。”

像?

桑丘子睿的脑子里轰地一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就迸裂开来!

只觉得胸口有些沉闷,喉咙里有些堵的慌。

慢慢地画了一张画像,再放到了他的眼前,“你看仔细了,可是他?”

四皇子的眼珠似乎是动了一下,不过仍然是无神的。

“嗯,是他,只是,我记忆中的他,似乎是没有这么老。”

“他有多久不曾去看你了?”

“很久。”

桑丘子睿的手突然就无力地垂下,手中的画像,也像是柳絮一般,轻飘飘地掉在了地面上。

桑丘子睿的手突然抬起,直接就将四皇子给打晕了。

再看了看那张纸,桑丘子睿猛然就觉得喉咙处一阵腥甜,噗的一声,直接就喷出了一口血!

是师父!

怎么可能会是他?

他是紫夜皇一直在通缉的钦犯,蒙天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还会再屡次冒险进入皇宫?

刚刚他有仔细地看过四皇子,那张脸,有七分是像容妃的。

会不会是蒙天的孩子?

桑丘子睿不敢保证,甚至已经不敢再去猜了。

这样残忍且有些可怕的事实,实在是让人无力承受。

哪怕那个人是他曾经十分崇拜的师父,也让他瞬间就感觉到了什么叫天眩地转!

伸手将唇角的血擦干净,再慢慢地晃到了门口,轻声吩咐了一句之后,衣袖一扬,烛台滚落。

桑丘子睿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衣袖和前胸上,还有点点血迹。

长风一惊,再一看屋内,已是起了大火。

“公子?”

“不必理会,他自尽了。走吧,扶我回房。”

长风一愣,公子多年来,从不曾主动要求别人去扶他一下,可是现在看到了主子的脸色,长风的心里自然是跟着提了起来。

“您没事吧?”

“无事。走吧。”

两人走的极慢,准确地说,为了照顾到公子,长风也只能是跟着放慢了脚步。

直到屋子里的熊熊大火,冒出了滚滚的浓烟,二人,才走到了院门口。

“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救火,就说,是本公子允了他,许他火葬,也算是让他干干净净地去投胎。”

“是,公子。”

长风松开手,让公子扶住了院墙,快速到了外面,与下人交待清楚。

桑丘子睿慢慢地回过了身,淡然地看了一眼那大火中的房舍,伴着朦胧的夜色,伴着清凉的夜风,有些事,终究还是没有找出答案。

他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可是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秘术,是从未失手过的。

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浓浓的呛烟味儿,还伴随着什么东西被烧焦的味道,让人实在是不想再去多闻。

可是当他渐渐地冷静下来,仔细地想着今晚的一切,眼神中原本的那些迷惑,似乎是又没有了。

他再次吸气,这一次,不再是那种让人作呕的味道,似乎有淡淡的花香,悠远的、淡淡的、而又沁人心脾,抬头看看那些梅花,再看看自己的前胸,有些事,果然并非就如同自己所想像的那般,是真的美好的,正确的。

冬天太干冷,秋天太破败,什么时候,他的脑子里想的,都是这样消极的东西?

不该是这样的,他是名满天下的桑丘公子,不该有这样让人生厌的想法!

天越来越黑,似乎是即将进入那黎明前最黑的夜,灰暗的天空中镶嵌着密密麻麻的小星星。还是之前他看到的那些,可是现在,怎么感觉就那么的让人窒息呢?

终究是心境不同,看到的万物也不再相同了么?

这一晚,刺史府内的一处院落,火光大起,因为是在半夜,所以,一直无人知晓,等到有人发现的时候,火势已然是控制不住了。

桑丘子睿醒来的时候,天色已近午时。

“公子,您醒了?要不要先用些东西?”

桑丘子睿摇摇头,梳洗了一番之后,再缓叔踱出了屋子。

睡了一觉,他的脑子,已经是清醒了许多。

“那边的情形如何了?”

“回公子,火势太大,连两侧的厢房也烧着了,整个院子,都要重新修建。”

“嗯,让人备笔墨,我要给皇上写一道折子。”

“是,公子。”

桑丘子睿轻轻捏了一下眉心,对于昨晚之事,似乎是不曾放在心里了。

而远在梁城的肖云放接到了他的奏折之后,整个人则是表现得有些阴郁。

他不相信四皇子就这样轻易地死了。

可是不相信又如何?

正如桑丘子睿在奏折中所书,四皇子明知自己的下场如何,既然如此,自然是不如自尽的好。至少,他还能走的干净舒坦一些。

桑丘子睿在书房里,则是对着那张薄薄的纸,沉思了许久。

他开始一遍又一遍地过着有着皇陵的事,四皇子能准确地知道肖云放每次有多少人进入了皇陵,搬走了多少的金银,这说明了什么?

桑丘子睿想到了之前穆流年提到的饷银,最终,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梁城。

有些事,除了肖云放,其它任何人做,都有些不合适。

“老四的事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自尽了?”

面对肖云放的质问,桑丘子睿没有一丁点儿的慌乱,“回皇上,您所言不差。四皇子并非是自尽,而是被微臣杀了。”

肖云放一愣,没想到桑丘子睿会说得如此坦白。

“你再说一遍?你为何要杀了他?”

“回皇上,您先看看这个吧。”

肖云放的眼睛在上面一扫,直接就瞪大了眼睛,脸色骤变。

“皇上,这就是微臣为何要杀了他的原因。至于那枚他藏于宫中,或者是皇陵的暗棋,请恕微臣无能,未曾打探出来。”

“这?这是他给你的?”

“回皇上,正是。他将此物交出,也只求能干净一死。他心知一旦回到了梁城,必然受辱,他身为皇室血脉,自然是不能忍受这个,所以,才会求了微臣。而微臣为了将事情的始末弄清楚,也只能答应了他。”

好一会儿,肖云放才有些呆呆道,“你做的对。他的确是不能活着回到梁城。”

他们都明白,一旦让四皇子活着回到了梁城,那么,他再利用了手上的东西,以及早先先帝手下的那些元老,那么,事情,可就真的麻烦了。

到时候,众说纷纭,势必会有人提出要让皇亲们打开皇陵,一窥究竟,届时,所有的一切,都将暴露在众人眼前。

肖云放不是心疼那些金银财富,他担心的是,皇陵之中是否有人进去过,那样的痕迹,是无法完全地抹掉的。

更何况,他每次还是派出了那么多的人,再往外抬金银的时候,岂能干净?

“表哥,是朕误会你了。还以为,你,你是故意要放他一条生路。”

“皇上,微臣曾说过,您是姑母的孩子,是紫夜的皇,所以,微臣是不可能会做出对您不利的事情来的。”

肖云放有些艰难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他真的没有想到,这一切,竟然都是在四皇子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的。

看来,当初父皇的确是有意立他为帝,所以,才会将那些财富的隐匿之所告诉了他。毕竟,当初若是没有桑丘子睿的提醒,他根本就是不可能找到这些东西的。

“表哥,他死了,这一切?”

“微臣如此急切地进京,就是想要请皇上火速地排查,毕竟,一直以来,这行动的,都是您的心腹。所以,还得您亲自来查这件事情为宜。”

肖云放点点头,也的确如此。

这一晚,肖云放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始终睡不着。

今天桑丘子睿带给他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让他这么半天了,都无法完全接受。

当然,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他自认为隐秘无比的事情,竟然是一直以来,都在自己的死对头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的。

这让他如何不懊恼?

想来,这半年的光景儿里,自己在他的眼里,就当是一个笑话吧?

肖云放来回地磨着牙,“好一个老四,你还真是深不可测呢,竟然是将朕给耍得团团转!你当时一定很开心吧?”

肖云放一拳打在了御案上。

这些日子,经过了云长安的调理,他的身体好了许多,虽然是毒素尚未完全清理干净,可是,他自己能感觉到,自己与之前,似乎是有着天壤之别。

至少,累了一天之后,他的身体不会僵硬,他的反应不会迟缓。

“查,一定要将这暗中的奸细查出来!哪怕是错杀三千,朕也绝对不能放过一个!”

肖云放的眸底,迸射出了一种极其阴狠的视线,整个人的面部表情,都是有些狰狞的。

桑丘子睿回到了静国公府,先去看了看云长安。

注意到他一直都是埋头去弄什么药草之类的,他倒是放了心。

云长安此人,倒是与传言一般无二。

“皇上的毒如何了?”

“解了大半儿,你之前不是替皇上把过脉?相信你也知道,此毒想要完全解了,只怕,我是无能为力的。”

云长安说这话时,还略有些调皮样的眨了眨眼。

桑丘子睿一时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看到了他在自己面前笑嘻嘻道,“你说,我要不要告诉皇上,只要是你愿意,皇上的毒,一定能解呢?”

桑丘子睿的脸一黑,原以为云长安是有个有些呆的,没想到,却是一个跟穆流年一样,腹黑狡诈的主儿!

看来,还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若是不相似,这二人也不可能会成为了亲戚。

“云长安,你倒是可以试试看!”

难得的,向来温润如玉的桑丘子睿,当着云长安的面儿,用了一种很是阴恻恻地口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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