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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烟在里面待了很久,直到外面的冉小姐离开了,她才打开门出来。
对于那位冉小姐,她说不上同情,只是心中感慨万千罢了。
她出去时,阮江临正在门口打电话,手里还拿着她的包。
等他挂了电话,他才搂着她上车。
那天没过多久,他们两人就真离婚了,在圈里传了好久的笑话,大多数都是在笑那位冉小姐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两人当初高调结婚,如今离婚也离得如此高调。
叶琛离婚后颓废了半月,倒也不是伤心而颓废,只是因为被叶父叶母逼得有些紧。
冉小姐于他而言,只是家族安排里的一个对象。
他娶谁不是娶,本想着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辈子也就和她过下去了。
他虽给不了她什么荒谬的忠贞爱情,不过相敬如宾也还行。
可她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与其彼此互相折磨,还不如离得洒脱,都解脱了。
颓废了半月之后,莫子柏说他是整个人犹如死里逃生,重新脱胎换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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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热得姜烟烦躁得很,这时候阮江临总算发挥了一些作用了。
她恨不得天天扒拉在阮江临身上,他体温低,像个冰块一样,靠在他身上能降温。
在九月未到之时,在八月结束之前,唐曼回来了。
她之身一人,没带任何行李,身上还穿着军大衣。
京城今年的夏来得晚,却很热,近三十八度的天气,姜烟每天都只能在空调房里泡着。
可是唐曼还穿着那身未脱下的军装,很厚实,毕竟部队在雪山脚下,是不会热的,只会冷。
回来之前的前一天,她才从班长那儿拿到手机,看到姜烟数月前给她发的消息。
她第一时间是很懵,懵到没有给姜烟回电话和信息。
连夜给班长请了年假,只说一定要回来,她的年假原本是打算今年秋天用的。
因为那个时候,她要回来给过阮江锦三十岁的生日。
他今年三十岁了,是个老男人了。
他把她带出大山那年时,也不过才二十岁的年纪。
其间十年,他的生日都是在部队里过的,唐曼想,总得赶上一次不是?
部队审批假期的程序很复杂,她可能还要被处分。
军人的天职便是服从命令,服从安排,服从组织。
因为不服从命令安排,她还可能被部队开除。
可她执意,哪怕回去负重跑一百公里,她也得回去。
从天山脚下出发,那夜没有直达京都的飞机。
她辗转多次,部队里给她安排了铁皮卡车,还有镇上的三轮,区县的火车,一直到青海,有人临时退票,她终于抢到了当日的机票。
她走的走的洒脱,回来却是历经途险。
心境不一。
姜烟看到唐曼的时候,只觉得她像个傻子。
她脸上还有未褪去高原红。
离开了名贵护肤品的娇养,她起了不少干皮,黑了点。
唐曼她之前明明说自己一天在部队能吃下五个馒头,说自己胃口大得惊人,可是姜烟细瞧她,一眼便看出她瘦了。
走时她剪得干脆的短发似乎长了一点,但是还是短发。
应该是在部队里修剪过,不过部队里的技术并不好,给她剪得坑坑洼洼,参差不齐的。
姜烟一句“好久不见”卡在了嗓子眼里,她该怎么安慰才能让唐曼不那么伤心。
她不会安慰人的。
那年夏天,唐曼回来了。
那年夏天,蒋瑶怀孕了,两个月,算日子,就是在结婚不久后怀上的。
阮江锦很小心,也很忌讳,说什么头三个月不能大肆宣扬,可他第一次做父亲,难免压抑不住兴奋,还是分享了给家里人。
姜烟是从阮江临那儿知道了,因为他说,他要做小叔叔了,还让姜烟准备份小孩子的礼物。
姜烟想,唐曼那么明艳的一个女孩子,不会崩溃的。
可是唐曼是大山里走出来的孩子,这些年无论阮江锦把她养得多好,她骨子里的自卑还是有的。
对阮江锦,她是感激的。
因为他,她成为了那个山里最幸运的孩子,有机会来到全国最繁华的京都,有机会住进别人这辈子都奋斗不到的大房子,有机会上最好的私高,她甚至都不用为生活费而发愁.....因为阮江锦,她才能走到今天这步来。
他是恩人,他是长辈,他是唐曼永远都忘不掉的人。
她幼时丧父丧母,成了孤儿,中学时又经历了一场校园暴力,在福利院里待过几年,看遍了冷暖。
一说到福利院里的孩子,别人眼里总是会有同情,从那时起,她便有怎么也抹不去的自卑。
她其实是有被领养过的,那是一对很有涵养的夫妻,记得最开始他们见着唐曼的时候,是满意的。
可是后来没几天,就把她送回来了。
就像是商场里边挑选好的物品,后又不满意就被退了回来。
此后,无论她面上多么明艳活得多么洒脱开朗,总是会多了几分小心与自卑。
那是她在福利院里学到的,抹不掉了。
蒋瑶怀孕了,在阮江锦三十岁那年,他有了最好的生日礼物。
唐曼觉得自己是应该为他感到开心的,至少唐曼从来没看到过阮江锦笑得那么开心。
那夜,姜烟陪着她喝了很多酒,与其说是喝,不如说是灌。
一瓶接着一瓶,姜烟没拦着她。
她喝着喝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姜烟,其实我之前撒谎了,我一去那儿就哭了,我一点也不坚强,你不知道那儿有多冷,太苦了。”
“还有饭一点也不好吃,可是不吃就会饿的,我吃不下五个馒头,班长让我只能吃三个。”
“两个女孩对着擦眼泪的不是别人,是我自己。”
训练太苦了,每天都会负重跑二十公里,她的皮肤很嫩,那儿的紫外线太强,直接被晒伤了。
“那天我哭了好久,我感觉把我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完了,原来不是,你看,我现在居然还哭得出来。”她咧着唇说着醉话。
姜烟听她一句句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