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人从锅里爬了出来,浮肿着脸,在冲她招手:“我家男人饿了,我身子瘦不够他填肚,你也来煮吧……”
繁芜踉跄,发出声低呼,连忙掩住了眼睛。可是没有用,就算她将眼闭得再紧,那一幕幕血腥却还在她瞳孔里更替,无休无止。
眼睛开始刺痛,象有把锥子在刺,繁芜感觉到有粘腻的鲜血正从眼眶流出。
“这林子会生幻像!”极度的恐怖之余她嘶叫,从腰间抽出神隐,迎风就是一鞭。
不远处的天栖不语,在她疯狂时却是极度寂静,将大氅后掠,双膝渐渐弯曲。地间湿滑泥泞,他居然就这么跪了下来,姿态无比坚决。
繁芜大惊,看着他眼角也正渗出血泪,一时间已分不清是真还是幻像。
“去收服韩伯,将他的心收归于你的剑下,三天之后再来找我。”紫色的雾气之中天栖发话,仍是双膝跪地,一掌将她劈出了密林。
跪了不知有多久,天栖已经感觉不到瞳孔刺痛,眼角的血也已经在两颊风干。林内依旧没有人影。
天栖于是抬头,问:“在这里呆多久双眼会瞎?”
还是寂静。
天栖的眼瞬了瞬,忽然间就有了焦距,目光灼灼望向密林深处:“一年之前我已经治好双眼。如果娘执意不肯见我,我就在这里跪下去,跪到再瞎了为止。”
林内于是终于起风,紫色的雾气越来越浓,有个人白发苍苍,隐约站在林子的那头。
“这个林子名唤禁瞳,我施了瘴气。”那人影开口,声音苍老疲惫:“进来的人会看见自己内心的恐惧,待得越久就看得越深。你已经待了这么久,告诉我你已经看见了什么?”
天栖定定,看着那道人影,一时间无限心酸,说不出一句话来。刚进林子时,他和繁芜一样,看到的都是血腥残暴,那些浅表的恐惧。
可事到如今,在他瞳孔里盘旋的恐怖映象就只有一样,来来回回不断重复。
林子里那人影又近了些,站定,离他只有咫尺:“在这里我养了许多荧蛊,你可以显相给我看。”
天栖拂起右手,一时间满天荧火聚集,盈盈落到了他跟前。
有个人影形成,是仍旧风姿绰约的微和,他的娘亲。
可是一转眼那容颜突然老去,眼不再明媚,光洁的皮肤迅速起皱,不断腐朽,最终皮肉化作一捧飞灰,只剩下一幅骨架枯立。
“娘离我而去,这就是我最大的恐惧。”显相之后天栖低语,声音里第一次有了浓烈的感情。
他跟前的微和冷笑,满是褶皱的脸写满失望。
“好男儿志在天下,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只有够强大才能掌握命运!”
走近之后她看向天栖,枯瘦的手伸出来,甩了他一记无情的耳光:“你最大的恐惧应该是兵败城倾,而不是失去任何一个人!”
形容枯槁声音邪魅,她如今已经成了鬼,早不再是小时候拥着天栖数星星的那个微和。
“你看星星多漂亮,天空多宁静,你就叫天栖吧宝宝,我们就这样一辈子,把过去都忘了。”
说这句话时的微和脸容恬淡,是天栖记忆当中最美的模样。
“我已经灭了拾梦楼,两件大事完成一件。”
想到这里天栖缓缓起身,手掌合拢,握住了微和冰冷的指尖:“跟我回去吧娘,把你给自己下的蛊解了,三年之内,我必定让你看见我坐上金銮宝殿。”
韩家大院,冬风萧瑟。可院中央一只石洞里却温暖如春,乳白色的温泉水汽氤氲,拢着四壁碧青的茶树。
韩家不仅习武而且从商,运营盐茶道已经十几年,而今天是腊月初四,正是采冬茶敬谢客户的老时间。
温泉乳洞里采摘冬茶,这已经足够新鲜。可更新鲜的是采茶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