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见“嘭!”地一声巨响,那红毛小兽炸了毛弹起身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团红毛小狐狸,尚未来得及数清它身后拖着的尾巴数,又是“嘭!”地一声,眼见得手中那毛茸茸软绵绵的小爪瞬间变作一只修长的手。
沿着那手向上看去,就见面前立了一个约摸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着一身品红纱衣,唇红齿白,眉眼弯弯,盯着我的手看了半晌,逸出轻烟一叹:“唉,老夫活了这许多年也总算被人非礼过一回了,甚感慰足,甚感慰足。”
继而,泪涔涔地抬头反执起桃夭的手:“不知汝是哪家仙童?姓甚名谁?”
桃夭想了想,虽然它说什么“非礼”自己听不大明白,但“仙童”她还是不敢妄自冒充的,但在天界仙家面前承认自己是个精灵大抵有些丢脸,于是桃夭清了清嗓子与它道:“唤我桃夭便可,仙童不敢当,不过……呃……不过是个半仙罢了。”
修仙修了一半,可不就是半仙嘛,对于自己发明的这个词,她还有点颇有些自得。
“半仙?看来我这个午觉睡得委实长了,天界竟又多了个仙阶。”
携了桃夭的手抬眼环顾四周,“这不是泰乌的园子嘛!如此说来,你便是泰乌的仙童了,我就说泰乌这娃儿虽然脾气不好,眼光却是极好的,瞧挑的这仙童水灵灵的小模样。”
说罢,还捏了捏桃夭的脸颊。
桃夭下意识闪了闪,没有躲过,有些愤愤,“我不是那焦龙的仙童,我是他的恩公。”
“恩公?”那人两眼迸光,拉了桃夭的手席地坐下,“来来来,小桃夭,与我说说。我最欢喜听故事了。”
桃夭挣来挣去愣是挣不开这个狐狸仙的手,只好与它说那来龙去脉:“那龙烧焦了,落入虚无之境……”
“啧啧~落难公子。”狐狸摇头晃脑打断我。
“我碰见了……”
“啧啧~灵秀小童。”狐狸摇头晃脑打断我。
“与他渡气……”
“啧啧~肌肤之亲。”狐狸摇头晃脑打断桃夭。
“他醒转过来……”桃夭转头瞧了瞧狐狸,见它眼汪汪地托腮瞅着自己,桃夭巴巴地回瞅它,瞅来瞅去,它终于按捺不住,“怎的不往下说了呢?”
“我在等着你的‘啧啧’。”桃夭坦然应道。
它了悟地“啧啧。”了一声,桃夭便继续往下,“后来,焦龙为报恩于我便将我带至天界。”
“啧啧~情爱便是这样发芽的。”狐狸仙一脸高深摇头晃脑,忽地抚掌笑赞:“经典桥段,甚得我心。”趁它抚掌之际,桃夭迅捷地收回自己被它握住的手,放在鼻下嗅了嗅。
呃~怎么没有传说中的狐臭。
那厢,狐狸仙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可叹是个男童,我家泰乌眼看着便要断袖了。”
桃夭又糊涂了,且不说“断袖”是个什么东西,单它说自己是男童她就不明白了,怎得那黑龙又说自己是女身?
后来她才知晓,彼时因自己着了男童的衣裳,那狐狸仙才将自己认错。
桃夭正糊涂着,那狐狸仙却一脸玄机对自己招手,“小桃夭且附耳过来。”
桃夭凑上前去,它在自己耳边郑重道:“其实,‘报恩’这词原是我起意拟出来的,不知怎的传着传着就把其中一个字给传错了,枉费了我一番初衷。”
转眼间,狐狸仙变了枝小树丫在手,在满地花瓣零落中一笔一划写下一个大大的“抱”字,道:“此乃正字。抱恩抱恩,无抱怎还恩!”
言毕,甚是洒脱地一甩红袖,将那小树丫一抛,笑吟吟地看了看桃夭,从袖中抽出一根锃光发亮的红丝线,甚是慷慨的样子道:“看在侬是天上地下第一个非礼过本仙的人,派侬一根红线,将它系在泰乌的脚踝上便可情路平坦,逢凶化吉。”
桃夭正要接那狐狸仙口中神奇的红线,空中闪过一道七彩光芒,绚丽堪比霓虹,晃眼得很,定睛一看,却是那焦龙不知何时飞了回来,现下正睨了双吊梢眼儿立在一旁,“月下老人如今是益发地慷慨了。”
言毕,略撩起锦袍下摆,脚踝上赫然系了五、六、七、八、九、十根红丝线。
黑龙一把将它们扯下放在狐狸仙手上,“想来月下仙人红线十分富足,然则能否不要再将其赠予泰乌府中仙子侍婢,也算是美事一桩了。”
狐狸仙捏着那一把红彤彤的线,揪了揪衣襟,长吁短叹:“泰娃如今大了,侄大不由叔啊!想当年,你还是只青涩未褪的小龙儿时,最爱的便是在我府中红线团里打滚。现如今,连称呼都如此生分,老夫怅然得很,怅然得很哪!”
黑龙的脸抽了抽,桃夭顿了顿。
桃夭沉吟片刻,顿觉得“泰娃”二字妙不可言。
“叔父言重了。”泰乌抱了手作揖作得很有些勉强。
桃夭立在一旁,没有说话,主要是由于自己内心活动比较丰富。
她看看狐狸仙十五六岁少年稚气未脱的模样,再看看高出他足足一个头的龙,十七八岁傲然挺拔的模样,竟然是叔侄。
果然仙不可貌相。
狐狸仙一团和气地执了黑龙的手,亲切道:“我侄甚乖、甚乖。如此称呼方显一家和乐。”
一边又道:“桃夭这小仙童,我看着甚好,不如你便收了房吧。”
“桃夭?何人?”纵然周身祥云笼罩,泰乌的脸色却不好。
桃夭咳了咳,示意他自己便是那个“桃夭”。
黑龙冷眼看了看自己。
狐狸仙又来执了桃夭的手道:“不知桃夭仙童名讳中的yao可是‘妖孽’的‘妖’?”
桃夭说:“非也非也。”
“那是哪个妖呢?”狐狸仙问得恳切。
桃夭正待回复,凤凰却不甚耐烦,插道:“想是‘舒夭绍兮’的‘夭’吧。”
“非也,乃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夭’。”桃夭郑重其事地纠正他,虽然同字,但意义才是重点。
“妙!妙得很!”狐狸仙赞叹。能领悟到自己名字的内涵十分不易,桃夭一时十分感动,遂将狐狸仙引为知己,便无视了一边表情不甚好的黑龙。
“不知桃夭半仙年方几何?生辰八字多少?何方人氏?家中人丁几许?……”
黑龙皱眉咳了一声将言语恳切的狐狸仙打断,
“泰乌适才从紫方云宫来,听闻天后新近得了一根针眼颇大的神针,叔父眼神不好,又喜夜里穿红线,想来若得了这神针应大有裨益。”
那狐狸仙闻言一时喜上眉梢,勉力踮起足尖伸手拍了拍泰乌的肩膀,“还是泰娃乖觉,比泰陵那娃儿不知好上多少。待老夫给你许配个好人家,哈哈哈!”
笑得乐呵呵临走之际仍不忘偕了桃夭的手道:“其实,断袖也无甚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