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张牙舞爪,光阴逃得死去活来。
满算算,桃夭已滋润自如地在月下老人的姻缘府中住满了两轮月圆月缺。
那日,月下老人走后,我
桃夭与那倨傲的黑龙怎么看怎么觉着相看两厌,便辞了他,蛰摸着出了园门,一路逛去。
却不想这天界实在是大得很,她又不屑于腾云驾雾,走了许久直到天边霞光泛起月宫点灯也没看到个称心如意的景或是遇到个有趣解乏的人。
正恹恹抱了团云彩发狠啃着,就觉眼角一片红彤彤的颜色恍过,抬头一看,却是在黑龙园子里遇见的狐狸仙正喜滋滋举着根绣花针哼着小曲从她面前踏云飘过。
“月下老人且慢行。”桃夭抛了手里那团被嚼得零落的云彩,出声唤他。
狐狸仙非但没停,还一径儿往前飘了一里又半,眼见着就剩下个红点了,却突然折返回来,弯了一双溪水般的眼蔼声问她:“适才可是仙友唤我?”
桃夭抹了抹额角,“正是在下。”
狐狸仙望着桃夭咬了咬红艳艳的唇似是在拼命回忆什么,最后面上一片霁云散去豁然开朗道:“嗬!这不是摘星馆的留月仙使吗?几十年不见,愈发地青春年少了呀!”
桃夭晕了晕。
狐狸仙见她面色迷惘,太半觉得不大对,突然哈哈一笑执了她的手,“看我这眼神,分明是银河宫的铜雀使者嘛!使者莫怪,见了织女还替我捎句问好,有劳有劳。”
此刻,只觉着一群野驴在桃夭的脑子里奔跑呼啸踩踏而过,然后,桃夭禅定地明白了一个事情,这狐狸仙的记性恐怕有些不牢靠,比之老黄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呃,我与狐狸仙晌午时分方见过,在下名唤桃夭。”
狐狸仙歪着脑袋瞅了桃夭半晌,皱眉咬唇天人交战一番,终于大彻大悟:“唔!泰乌的园子里……半仙……断袖……桃夭!”
实在不易,桃夭赞许一笑。
狐狸仙显然十分高兴,热络地问她吃是没吃,住在哪家府邸。
桃夭从善如流地与他道她今日方从虚无之境上来,尚未觅得个好的食宿之所。
狐狸仙听说如此万分热情喜悦地邀她前去他的府第。
桃夭便顺理成章地在月下老人红彤彤的姻缘府里住到了现在。
撇去热情的狐狸仙和姻缘府里来来往往喜欢摸自己脸蛋的仙姑们不说,这天界确是个奇奇怪怪的所在,首先一项,便要数花草绝迹这一事。
她虽不是个正统的仙,但好歹是个修炼中的葡萄精,除去修炼这头等大事,剩下的便是采花酿蜜以备受个伤什么的好有蜜酿可疗,哪知那日她挎了篮子在狐狸仙的园子里转了半日也没有摘到半片叶子。
且莫要看那园子里芳草萋萋、百花怒放的好景致,但凡她伸手掐下一朵来,那花儿便眨眼化作一缕云烟飘散而去,甚是离奇。
是夜,询问月下老人,他摇头晃脑唏嘘感慨半日,方才深沉与我道:“春去不复来,花谢不再开。此事缘由不便道明,乃系一段旷世情仇。”又连叹三声,“情之一字呀……”
呃,“情”是个什么物件?罢了,但凡和提升仙力无关的事情,她太半都没有兴趣。在狐狸仙颠倒简略的叙述中,桃夭大体晓得几千年前,如今的天帝与先花神结下了个了不得的大梁子,先花神一怒之下施法毁了天界所有的花草,从此,天界寸草不生。但长长久久这样秃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于是,天帝便用云彩化出万千花草遍布天界,总算让天界又恢复了颜色。只是这花草诚然并非真实,但凡摘下便露出原貌,化作云烟了。桃夭也总算明白了一件事——在天界她是不要妄想酿蜜了。
故而,她日日除了打坐练法,甚是悠闲。
对比起来,狐狸仙倒是繁忙得紧。每日寅卯交界之时,便有一个小仙倌背着一只沉沉的布袋子上门,袋子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条子,姻缘府的仙使们忙碌地将这些纸条分门别类登记成册后,按卷交到狐狸仙手中,狐狸仙便坐在一团团一簇簇的红丝线中开始一面翻册子一面穿针引线。
不知练得是个什么奇怪的法术。
桃夭也曾好奇地看过那袋子里的字条,无非写着“小女子柳烟,杭州柳家长女,年方二八,求请月老大人为小女子觅得佳婿,愿郎貌比潘安,才胜李杜,情比金坚……”之类,林林总总。
这条子上的字桃夭个个看得明白,但组在一起她却又不甚清楚,只知是要求狐狸仙办个什么事。请教狐狸仙,他神色肃穆地看了桃夭半晌,“桃夭年纪尚幼不晓得情事乃情理之中,不过既然日后要与我那二侄子断袖,还是早些通晓得好。”
第二日清晨,桃夭睡眼朦胧地推开门,看得门口乌压压一片以为天还没亮,刚要转身回去继续睡却被突然钻出的月下老人吓了一跳。
“小桃夭,这便是她多年珍藏的情爱书册春宫秘图,先借你瞅瞅,开窍要从理论开始哦。”狐狸仙笑眯眯地掸了掸额前发丝,扬手指挥一边的仙侍,“快快快,且都搬进来吧。”
桃夭让在一边,看着仙侍们进进出出将门口那乌压压几人高的书册卷轴逐次转移到自己屋内,如火如荼、叹为观止。
仙侍们撤走后,转身一看,狐狸仙正趴在书牍中不知翻找什么,一边翻一边念念有词:“人人恋,不好,没有特色。”
一本书册被抛在一边,“仙仙恋,不行,太缥缈了。”
又一本抛出,“人兽恋,算了,口味太重。”
又一本抛出,“仙凡恋,董勇、七仙女,太俗气了。”
最后,站在一片七零八落中,狐狸仙满意地捧了本书朝桃夭招招手,桃夭过去,只见那封面一列行书写得张牙舞爪——千年等一回。
“今天,我们便从人妖恋开始讲起。”整整一个时辰,狐狸仙时而慷慨时而凄婉时而泪下地翻着那书给桃夭说了个蛇妖和小书生的故事。
末了,狐狸仙郑重地合上书页,唏嘘感慨总结道:“这,便是让人怦然心动、潸然泪下的情爱。”
桃夭扶了扶额角,原来,这,便是让人昏昏欲睡、莫名其妙的情爱。
不过碍于狐狸仙这样恳切,桃夭也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便热烈附和道:“果然心动,心动得很哪!”
狐狸仙受了鼓励,此后日日必来我
她院中给她说个所谓的情爱故事,不时还翻些春宫与自己看看,桃夭看了以后,没忍住,点评道:“姿态甚丑。”
狐狸仙用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鄙视了一下她。
不过,看了几日春宫后,她倒是彻底明白了男、女到底别在哪里,也知晓了这合和双修的一个好处,据狐狸仙说,可以采阴滋阳、取阳补阴,甚好。
桃夭思忖着,若哪天她灵力实在提不上去了,倒不妨找个人修它一修。
只是狐狸仙口中的“情爱”,依她之见却全然不是个好物件,那些故事里的人多半为着这物什神魂颠倒舍命忘生却还甘之如饴,匪夷所思至极。
不过鉴于狐狸仙每日做的事情便是为这些所谓的痴男怨女牵线搭桥,而他本人也甚乐在其中,桃夭便将想法如数咽入腹中。
原来那小仙倌每日送上门的便是凡人在庙中对月下老人许下的求祷,月下老人每天夜里只要将红线连在两人的小尾指上,这两人就算相隔万里远隔千山抑或是两家世代为仇为敌,也能凭着这根红线走到一起结为连理,奥妙得很。
月下老人,掌管姻缘,却管人管妖不管仙,诸仙姻缘皆不在他的算计之中。
但是,这并不妨碍每日里仙姑仙使们来来往往门庭若市地向月老求根红线沾喜气。
桃夭住在姻缘府上人来人往总是不可避免地被他们瞅见,总有仙姑喜欢摸摸她的脸蛋与狐狸仙道:“仙上府上这小童生得煞是讨喜呀,若是大个万儿八千岁,不知要迷了这天上多少仙姑去呢。”
又有仙姑道:“我看这般长下去,怕不是连两位殿下也要比下去。”
狐狸仙必然喜滋滋地将桃夭望上一望,譬如亲娘看亲儿一般慈爱,再喜滋滋地添上一句:“可不就是,将来泰乌便是与他断了袖我也是放心的。”
然后,就见着仙姑们乌云照面,眼神仿佛不甚爽利地看着自己,全然不见摸她脸蛋时的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