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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柳意欢的一个吩咐,钟敏言一整晚都黑着脸,比锅底还黑。

基本上钟敏言这种脸色,就代表着警告:烦着呢,少惹我!所以熟悉他性格的几个年轻人都很默契地选择无视他,省的不小心引火上身。

柳意欢才不吃他那套,嘻嘻哈哈地走在前面,把准备好的狗血滚油全丢给钟敏言一人提着,自己还在前面催促:“快点快点!就是蜗牛也爬的比你快好不好?没吃饱饭么?”

璇玑见钟敏言额头上的青筋都快爆开了,俨然是死死憋住怒火,不由提心吊胆地走过去,轻道:“六、六师兄,我帮你提一罐吧……”

“不、用!”钟敏言从牙齿里吐出两个字,见璇玑还在旁边晃,不由火道:“你还晃什么?!往前走啊!”

璇玑本来想叫禹司凤他们来帮忙,被他一吼,吓得猛然一怔,只得抓着小辫子,为难地看着他。

他有些自悔冲动了,面色稍稍缓和下来,把那四个滚烫的瓦罐搂在胸前,抬手抓了抓头发,低声道:“你、不用管我。早点去救出亭奴,就能早点去不周山,然后可以早点让玲珑……”

他没说下去。璇玑见他眉宇间流淌出一种深刻的悲哀,与他平日里精神十足火焰般的耀眼颇为不同。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他也变了不少。

月色朦胧,他的脸看起来像是被一团柔光遮蔽住。只有一双眼。烈烈燃烧般地闪亮。这种神情,令她电光火石般地,想到四年前小阳峰前,他下了潭水去捉鱼,从水底浮上地那一瞬间,水珠顺着他俊朗的轮廓滑下,双眸璀璨如星,亮亮地看着自己。她心底猛然一颤,竟似被一只小小的手捉住了什么脆弱的地方,狼狈地别开脸。

“会好的……玲珑和二师兄、都会被救回来的。”她喃喃说着。

钟敏言略带讥诮地一笑:“又说这种没边没际的话。你去救?你的本事够用吗?”

“我、我一定能把他们救回来!不是没边没际!我是认真的!就算……拼上命也……”他的手忽然轻轻拍了上来。

按在她额头上,掌心灼热。结结巴巴地话生生断开。

“你不要拼命。玲珑已经……我不能再让……她妹妹出什么事。绝对不能。”说完他突然一笑,手在她额上轻轻一推。

璇玑怔怔地退了一步,见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明朗的笑:“你是个小丫头嘛。只管跟在我们后面就好!这回应该听话些了,叫你逃就逃。别唧唧歪歪的,明白吗?至少……你逃出去了,还有一些希望可以反击,若是全军覆没……哈哈,那可太丢少阳派的脸了。”

前面的柳意欢又开始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吼叫:“你们几个是不是没吃饱饭啊?走快点行不行?照这样走法。天亮了也走不到。到时候没救成。可别怪我!”

钟敏言哼了一声,抱着四个瓦罐加快脚步往前跑。

璇玑眼怔怔地看着他地背影,只觉忽远忽近。不可捉摸。很久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他是如此难以靠近,像一只飞得很远的美丽鸾鸟,从来不会回顾一下。

肩上忽然被人轻轻一拍,禹司凤低头对她微微一笑,低声道:“跟上,别发呆。”

她对上他深邃地黑眸,只觉心中有什么东西往下落,不知为何想到那片瑰丽的杏花林,深红浅粉如雨一般跌落,这少年说喜欢她。

她又一次狼狈地别开脸,乱如麻,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在跳动,胸口被很多东西堵着,背后一阵凉一阵热。

“那周府里有件上古神明遗落人间的宝物,想看看么?”禹司凤笑吟吟地问她。

璇玑愣了一下,迟疑地点了点头,“是、是什么宝物?”

禹司凤悄悄拉过她,轻道:“嘘……别叫他们听见,否则一定要偷出来。那东西没办法说明,见了才知道。上至九,下至黄泉幽冥,它没有不知道的。”

他故意说得很玄,果然把璇玑的好奇心给勾出来了,眼睛瞪得好像小猫,眼巴巴等他多透露一些消息。

谁知他只笑着拍了拍她地脑袋,柔声道:“到了那里我再指给你看,现在打点精神,快走吧。”

璇玑跟着他跑了起来,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是要逗自己开心,方才她地脸色一定很难看,他便岔开她的注意力。

司凤真的很好,她知道。然而这样想起地时候,居然会觉得伤感,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她悄悄伸出手,想抓住他的袖子,他却永远比她快一步,头也不回,将手反转过来,用力握住她的手,回头笑道:“害怕?”

她心中狂跳起来,脸上微微发烧,急忙摇了摇头。

庆幸这样阴暗的夜色,遮挡住尴尬的一切;庆幸趴在肩头装睡的紫狐,一句话也没说,让她不至于难堪。深夜的庆阳城,除了小巷里准备收摊的小食摊,没有一个人。

风声从小巷里流窜出来,呜呜咽咽,卷起些微的残雪,在地上打转——离开四季如春的浮玉岛,外面的世界依然是晚冬早春,寒冷彻骨。

一直巴在璇玑肩膀上睡觉的紫狐突然动了动,尖嘴巴上的胡须颤颤巍巍,紫色的毛皮随风拂动。

“青耕的味道!”她突然叫了起来,从璇玑肩上猛然跳下,身形犹如闪电,一眨眼就窜到了老前面。

众人当即转换方向,跟随紫狐往左边跑去。一拐弯,赭红色的高大墙壁便代替了方才的白色矮墙,众人都知道,这代表他们已经在周府外围,赭红色的墙,只有官宦人家才能用。

紫狐就在高墙尽头的角落里堵住一个东西,急切地叫嚷着什么。璇玑只觉一股腥气扑面而来,简直分不清到底是妖气还是臭气,直把紫狐的妖气都盖了下去。

她皱眉捂住鼻子,味道是从周府里飘出来的。看来柳意欢说得没错,周府里果然有妖邪!

而且味道很重,难闻之极。

“你除了吱吱叫还会别的吗?!说点有用的东西啊!亭奴在哪里?!”紫狐急得要挠墙,暴跳如雷。

众人跑过去,只见一只青羽白尾的小鸟被她堵在角落里,大小犹如一只喜鹊。

大约是因为被紫狐吼了,它也急得直跳,吱吱乱叫,像在辩解。

“我看看。”柳意欢走过去,将那只青耕抓在手里,只见它脚上拴着一片鲜红的布条,看起来像是嫁衣的料子。

“那是亭奴的衣服!先前我闻到的味道应当就是这个。亭奴被这里的妖给困住了,当康在护着他,青耕飞出来寻找救兵。”

紫狐跳上璇玑的肩膀,把鼻子埋在她后领里,又叫:“这里不晓得住了个什么妖,味道这么大!我都快被熏昏了!别的什么味道也闻不到。”

柳意欢摸了摸青耕,将它放飞,回头笑道:“它刚才说,这里住的是一只非常厉害的蛇妖,快成龙了,正到脱皮的时候,所以味道奇大。它和当康对付不了,亭奴马上就会有危险。”

“蛇妖成龙?!”紫狐唬了一跳,“我活了这把年纪,还从来没见过成龙的蛇!”那可得多厉害啊!

来的这几个小辈,加上她和有天眼的柳意欢,只怕也是过来给人家塞牙缝的!“你怕什么!”

柳意欢笑着朝璇玑那里望了一眼,低声道:“死不了的,只怕到时候死的还是那蛇妖。”

紫狐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确实,那个小丫头有点邪门,能放出三昧真火的话,就算真的成了龙,没飞天成功,就有办法治她。

“二小姐的闺房在东南角,咱们得分开行动,省的激怒了她,被一口吞掉。”

柳意欢随手点着:“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从这边过去。我和大美人还有带着罐子的小子,从那边走。到时候听我号令。”

众人一齐点头,身影一晃,都从墙头跳了进去。

“月黑风高,窃玉偷香……”

柳意欢在前面哼着古怪的小曲,偌大的周府,他如入无人之境,大摇大摆地晃荡,偏偏就是碰不到一个人。

天眼就是有这种本事,让钟敏言不服都不行。紫狐趴在柳意欢的肩头,鼻子一直动啊动,叫苦连天:“臭死了臭死了!都快不能呼吸了!”

柳意欢哈哈一笑,“狐狸嘛,也不见得好闻到什么地方去。最后还不是要修炼媚香来引诱人。”

紫狐大怒道:“放屁!老娘一根毛都比这里的妖香!”她见柳意欢在周府里晃来晃去,好像是找不到路的感觉,又急道:“天眼开了没有?你别浪费时间啊!”

说罢爬上他的肩膀,鼻子在他额头上戳啊戳。

“别闹。”柳意欢一把将她扯下来,笑道:“它若是全开了,你这只小狐狸也别想活。现在这样足够了。”

他忽然停了下来,悠哉悠哉地从袖子里把手伸出来,指着对面一栋华美的建筑,道:“喂,小子,把狗血撒在门前窗下。动作快点。”

钟敏言在肚子里破口大骂,板着脸依言撒了狗血。那是刚刚宰杀的黑狗出来的血,浓的好似黑墨,腥气冲鼻,又被柳意欢施了别致的法术,一撒在地上便渗透进去,仿佛活的一样,攀着窗台墙壁,印在上面黑黑的一块,看上去很是恐怖。

“好了,过来吧。”柳意欢见黑狗血都撒完了,便对钟敏言招手,跟着往地上一蹲。不动了。

“呃?就这样?!”钟敏言压低了声音对他吼。

“不冲进去吗?”柳意欢蹲在地上,抱着胳膊,把脸一板,冷道:“谁冲进去?你?想死的话就冲吧,没人拦你。”

钟敏言被他堵的哑口无言,狠狠地把罐子往地上一丢,掉脸就走了老远。

紫狐趴在柳意欢的袖子上,一个劲咬着他地衣服,急道:“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只用黑狗血就够了?”

柳意欢笑道:“当然不够,不过嘛。咱们又不能冲进去,也不能白白蹲这里让她出来吃了咱们,只得先想个法子把她困在屋子里出不来,到时候随机应变咯!”

正在脱皮地蛇对一切温热的东西感觉极其灵敏,她此刻一定能感觉到外面的黑狗血腥气,说不定开始蠢蠢欲动了——动也没什么用。

狗血里他加了咒法,她一步也出不来。只能困在屋里,这个嘛,就叫做瓮中捉鳖。

三人又等了很久,里面还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好像那黑狗血撒下去没半点效果。钟敏言急得又跑过来。低吼:“到底怎么办?就在这里耗到天亮?!”

柳意欢哈哈一笑。

正要继续糗他两句寻开心,忽然一阵腥风扑面而来,撒在门前窗下的狗血突然发出血红的光亮。钟敏言和紫狐都被这异变惊得退了一步,浑身戒备。

柳意欢稳稳地盘腿坐在地上,拢着袖子,面不改色,咧嘴笑道:“二小姐,不要妄动,否则烫伤了你的冰肌玉骨,未免大为不雅。”

屋中传出一个冰冷的声音,仿佛地下十九层的泉水一般,寒冽彻骨:“坏我好事,你们是什么人?趁我未发嗔,速速滚出去,否则,休怪我狠毒。”

柳意欢猥琐地咧嘴笑,忽而横肘往地上一躺,抠着鼻孔,哼哼道:“你出不来,我进不去,谁也别恐吓谁。你我在庆阳城这几年,彼此相安无事,不过嘛,谁教你抓谁不好,非抓那个鲛人来成亲,那也别怪我先发制人。快,把鲛人交出来,咱们继续井水不犯河水,好的很么。”

那声音冷笑道:“原来是你这个淫贼。你有什么本事,居然敢和我叫板,最后也不过是趁人之危的小人而已。区区黑狗血奈何地了我?未免小觑了人!”

那腥风更加兴起,左右上下夹攻过来,将众人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钟敏言铿地一声抽出宝剑,一时犹豫着不知该往哪里砍,下面依旧悠哉的柳意欢嗤笑他:“人还没出来呢,你砍什么?这点小小法术也让你慌了神,少阳派弟子就这样啊。”

钟敏言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咕哝一句:“要你管!”

柳意欢啧啧摇头:“我才懒得管你这傻小子。”

他见那妖风不退反而更加炽烈,便大声笑道:“二小姐省点力气吧,除非我撤了法术,不然你一步也出不来。美女就应当柔顺些才可爱,快把鲛人放了,两不亏欠。”

果然那妖风渐渐退了下去,屋内沉默半晌,忽然呵呵一笑,森然道:“我本是要留个善果,不随意杀生,既然你们不顾性命前来坏我好事,开一次杀戒又有何妨!”

柳意欢神色忽然一凛,从地上一激跳起,转身抓住还在发呆的钟敏言,用力一扯,只见原本他站立的那地方忽然烧了起来,幽绿的火焰,足有一人多高,带着森森寒意,令人毛骨悚然。

三人见地上被点燃地青草迅速干枯发黑,最后变成了一片片细碎的冰轻地碎了一地,不由都是大骇。

屋内传来一声轻笑,紧跟着门窗在一瞬全部大开,里面漆黑幽深,仿佛有黑雾团团笼罩,钟敏言浑身绷紧,只待里面地妖一出来他就拔剑砍下去,谁知门口人影一晃,却是一个华服女子,长裾披帛,长发委地,文文弱弱地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们。

“她是……?”钟敏言退了一步,小声问柳意欢。这女子柔美纤弱,一看就是典型的官家千金,他竟不知如何下手。

“说你傻你还真傻,刚才对风砍,这会正主来了你却发呆!她不是妖是什么?!”

柳意欢忙着在撒出去的狗血上加咒语,懒得给他解释。

钟敏言一时无语,但要他跑过去对一个官府千金喊打喊杀,还真有些难以下手。那女子一直走到门边。仿佛被什么东西框住。

再也前进不了一步。

她抬起流云袖遮住樱唇,轻笑道:“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柳意欢脸色忽然巨变,厉声道:“油呢?!快去!”

说话的片刻间,那女子已经一步跨出门框,窗下门前闪着红光的狗血一瞬间全部熄灭,哗哗地聚在地上,滚动不已。

她地长裙扫过高高地石阶,身后黑色巨大的雾气团聚起来,蠢蠢欲动,竟像是一条盘踞成一团团的巨蟒。

钟敏言提了油罐。

当头就要淋下,不防身体忽然被什么东西死死卷住,胸口几乎要炸开,难受得话也说不出来。眼前忽然一花,那女子惨白柔美地容颜凑到了眼前,眼波流转。

笑吟吟地看着他,低声道:“可怜。还是个漂亮的孩子呢。”

他心下惊恐无比,转身欲逃,然而浑身都被无形的东西给缠住,非但动弹不得,而且渐渐有窒息的倾向。

眼见那女子的手伸过来。死人一样的惨白。

指甲足有三寸多长,尖利如刀,寒气入骨。

他唬得嘶声大吼起来,当头将两个油罐狠狠砸过去。那女子冷不防他还有气力挣扎,被两罐热油泼在脸上,痛得尖叫起来,整个人化作一团黑色的雾气,发疯一般地盘旋打转。

钟敏言浑身一松,落在地上,只觉手脚都近乎脱力,揭开袖子一看,上面一大片青紫地勒痕,想来自己是被这蛇妖的尾巴给卷住了。

后背心忽然被人大力一拽,柳意欢在后面笑道:“干的不错!傻小子。”

他兀自还有些后怕,提了宝剑,与他一起抬头看那一团黑雾,扭曲盘转间,竟似一条巨大无比的蛇,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莫说今天来的几个人,就是再来十倍,它也能一口吞掉。

“这下可难办了。”柳意欢喃喃说着。

紫狐一口咬住他地脚脖子,痛得他大叫起来,“喂!你做什么?!”

紫狐眼睛紧紧盯着空荡荡的门口,低声道:“你们把她引开,我进去找亭奴!”

说完不等柳意欢答应,她紫色地身影便刺溜一下钻过了空隙,奔进了屋子里。

“别擅自决定啊啊啊啊!”柳意欢眼睁睁地看着她跑进去,拦都来不及,忽听脑后风动,他抓着钟敏言急急让开,只见那盘旋扭曲的黑雾绕了上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森然道:“本来还想放你们一马!今次一个也别想逃!”

这下是真的难办了。

柳意欢难得开始发愁,钟敏言急道:“还呆什么!上啊!”

“你自己上!”柳意欢翻他一个白眼,“没看见人家是脱皮的蛇?真身都没出来,你去砍啊!看你有没有本事砍中!”

那就在这里发呆不成?

钟敏言万分后悔与这个无赖搭档,干脆不理他,自己抽出宝剑朝着那团黑雾乱砍乱刺,结果真地如他所说,半点都伤不了她,反而被她一口绿火喷过来,差点把衣服给烧着了。

“你也过来帮忙啊!”钟敏言回头朝柳意欢怒吼。

柳意欢慢悠悠地站起来,叹道:“哎呀哎呀,失算了。没想到真地不能全身而退。不如我先逃走吧……”

卑鄙啊!钟敏言气得差点晕过去,正要恶狠狠地骂他,忽听屋内紫狐尖叫一声,盘旋在屋外的黑雾猛然缩了回去,不知出了什么事。

过得片刻,只听那二小姐在里面笑道:“那些人与我为难也罢了,你一个狐妖也要为难我。也罢,目前我行动不便,暂时不与你们计较。待我成龙之日,再取你千年功力。”

言毕,门窗瞬间合拢,偃旗息鼓,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钟敏言惊恐地回头,见柳意欢真地在找路逃跑,不由气得一把抓住他,大吼:“你还当真要跑!”

话音一落,却见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黑色小角,放在唇边轻轻吹动——没声音,钟敏言愣了一下,只听柳意欢贼忒兮兮地笑了起来,把手摊开,懒洋洋地说道:“没逃,只不过叫援兵而已。”

司凤三人另外一边行动,他们就比较小心谨慎了,没事,不得不随时小心有守卫看见自己禹司凤走了一段,忽然左右看看,回头对璇玑招手:“过来,这里。”

璇玑和若玉不解其意,都走了过去,若玉奇道:“那边不是柳大哥指的方向吧。”

禹司凤轻轻一笑:“咱们暂时岔开一下,无妨的,马上便过去。”

若玉不解他究竟要做什么,只得随他走。

三人在府内弯弯绕绕,所喜禹司凤对这里的地形似乎极熟,竟没有迷路的时候。

“司凤,你以前来过这里吗?”璇玑忍不住问。

她想象不出禹司凤会是个趁夜潜入富豪家的大盗,他一向是个标准好孩子的样板。

禹司凤低声道:“我在庆阳和柳大哥住过一段时日,他没事……就喜欢来周府花园赏夜色,我经常陪他来。”

原来还是被那个柳意欢拖累的,此人真是会惹事。

“到了。”禹司凤停在书房前,左右看看,确定没人,便轻轻拔下剑来,无声无息地把门上的锁给绞了,那两扇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里面冲天的霉味扑面而来。

“哗……这里是不是很少有人来啊?”璇玑捂住鼻子,就着月色朝屋里望去,只见里面灰尘满地,蛛网缠连,也不知多少年没人打扫了。

门一推开,里面窸窸窣窣,大概是成窝的老鼠被惊动,纷纷往外跑。

“别看这样,这里可是周府放宝物的地方。”禹司凤牵着璇玑的手,用剑将头顶地蛛网拨开。

三人小心翼翼地潜进去。只见里面所有地家具上都蒙了一层白布,大约是年代久远,早已变成了发黄的灰色。

主房窗后有一个小门,门上挂着落满灰的珠帘,珠帘上密密麻麻贴着符纸,不知里面镇着什么。

如此夜深人静的时候,忽然在官宦人家旧弃的书房里见到符纸,顿时有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

禹司凤显然也对那符纸极为忌讳,不太敢靠近,只带着两人走到近前。低声道:“帘后便是那宝物了。”

璇玑见里面黑不隆冬地,什么也看不见,只得说道:“我……我看不到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禹司凤点了火折子,屋里多了亮光,便见那帘后空间很小,只放了一个一人高的架子。

用白布蒙住,上面同样密密麻麻贴了无数符纸。那是什么?璇玑忽然觉得心中一跳。仿佛有一种悠远的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那是什么?

“我也是听柳大哥说地,这是上古神明遗留在人间的一件宝物,叫做八荒万劫镜。它知道世间万物的来龙去脉,更通晓苍生的前世因果。可惜这些符纸很有点诡异,连常人都不能触碰。不然。偷来看看也是不错的。”

禹司凤灭了火折子,见璇玑看着那镜子发怔,便轻笑道:“只能这样看看了。可不能用手摸。不然会有大麻烦。”

璇玑只觉他的声音虽然在耳边,但似乎隔了很远,她听不清。她地所有注意力都被蒙在白布下的那个东西所吸引了。

很熟悉……很熟悉地感觉……

似乎又闻到了硝烟的味道,金戈铁马轰鸣的声音,有些埋了很深很深的东西,开始蠢蠢欲动。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有人在轻轻召唤她:来……你来……过来……她被那种魔魅般的声音所惑,慢慢抬起手,揭开了珠帘。

“璇玑不可以碰!”禹司凤急急低叫,声音忽然断开——那些符纸一被她接触,便犹如遭到火烧,轻轻碎开,化成了灰烬。

她揭开珠帘,着魔一般地走了进去,抬手缓缓将那块白布摘了下来。

白布下是一面古朴地铜镜,周围纹以四方神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正中地青铜镜只有两个盘子拼起来那么大,里面波光滟滟,人就站在它对面,居然连一丝影子也照不出来。

那声音轻轻地,仿佛在唱歌,贴着耳朵,喃喃地告诉她:来看……

来看看我……

她抬眼朝那铜镜正中望去,里面的波光云雾渐渐散开,露出一张清晰无比的女子地脸,修眉红唇,肤色犹如冰雪琉璃一般,低头说着什么,忽而一抬眼正望过来,那双眼像是碎冰碾就而成,没有一丝温暖和感情。

璇玑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锤子,无数个声音和画面流水一般地汹涌而来,她立在当场,手足无措,看着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回忆,一时竟分不清是在梦境还是现实。

「念你屡立功勋,如今只要低头认罪,便可解脱那万劫之灾轮回之苦,为什么如此固执?」

有人冷冷地问她。

「兴许是她成日杀戮,杀得迷了本性,居然……但终究是一大功臣,刚刚修得正果上界,如此时刻,还是不要极刑处置。」

「你自己来说!这种事情,难道还要假借他人之口替你说好话么!」

她心中凛然,眼怔怔地望着那白衣女子,她浑身都被捆牢,然而纹丝不动,竟没有一点狼狈的模样。

冰雪般的眸子一扫过来,冰冷地,她张开红唇,低声说了一句话。

璇玑只觉万箭穿心一样的疼痛,脑中仿佛有无数根小剑在刺,她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一把抱住脑袋。

她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你们授意的,连质疑都不允许存在。如今,为何又要问我是对是错?”

镜中其他声音怒吼起来,真是太过放肆,如她这般大逆不道的臣子,应当处以极刑,再受万劫轮回之苦,以警他人。

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她做的那一切,真的错了?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

天道茫茫,冥冥中总有无数个声音告诉她这样对,那样错。你不可以有自己的声音,不可以忤逆,不可以轻慢……

不可以这样不可以那样,那,有什么是可以的?于是只有冷笑:“死就死!”

禹司凤二人见她站在铜镜前发呆,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忽然抱头痛呼,正要抢进去扶住,冷不防她往后一仰——晕了过去!

禹司凤再也顾不得忌讳符纸,一个箭步上前兜住她,只见她双目紧闭,眉头紧锁,竟是满面痛苦的神色。

“璇玑?!”他急叫,轻轻在她脸上拍了两下,然而她一点反应也没有,沉沉靠在他怀里,像是睡着了。

若玉也急急过来看她的情况,捏住脉搏,摸索半晌,才道:“是晕过去了,似乎受了什么刺激。”

他抬头看了看那面古朴的铜镜,奇道:“她到底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说罢自己站了起来,正要朝里面看,忽觉胸前挂的小龙角簌簌震动起来,发出龙鸣一般低沉的声音。

两人都是一惊,互看一眼,明白是柳意欢那里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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