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很快换好了衣服,扣子还剩两颗就掀开帘子跑出来,凑到许琇云面前炫耀地转了一圈。
“娘,好看吗?”
许琇云帮他把剩下的扣子扣好,又将一个短一个长的袖子拉好,“好看。”
阿勺走过来,踮起脚握住阿宝的一只手。
两小只变成了憨态可掬的小福娃。
服装风格偏现代唐装,也就是马褂的改良版,领口袖口皆为金色滚边,红色打底的布料上印满铜钱或寿桃图纹,前后各绣有一颗可爱生动的麒麟头。
吴悠荷还准备了老虎帽跟老虎鞋,穿戴上之后,就跟过年似的,红红火火,喜庆极了。
顾星烟把他们领到了化妆间,许琇云就跟在后面看着。
在阿宝换衣服的时候,阿勺已经化完了。
他属于好看那一类的妖怪,底子是人类没法比的,几乎找不到瑕疵,化妆也只是配合着做了个发型,换一种唇色。
轮到阿宝就麻烦了。
这家伙简直就是皮猴转世,几分钟都坐不住,化妆刷碰到了脸就夸张地从椅子上滚下来,一边打滚一边狂笑。
“哈哈哈,好痒哦!好奇怪!”
许琇云难堪极了,孩子这样给人添乱,都是她平时太过惯着这个泼猴。
最终,几个大人外加阿勺在旁边伺候着,大棒加糖果,这才把妆弄好。
景薇薇很委屈,她念着对象是小孩子,已经删减了很多步骤,什么眼线之类的都没敢弄,担心把好动的小孩给戳伤了。
尽管如此,给阿宝化妆用的时间,还是比张裁缝的还要长很多!
吴悠荷也十分无奈,本来换完衣服以后,她只在摄影棚里有一点工作量。
现在倒好,阿宝动不动就往地上打滚翻跟头,她只能一遍遍检查衣服有没有脏了坏了。
等终于弄好了妆造,许琇云压根不给阿宝打滚的机会,直接把人当麻袋一样扛了起来,快步进了摄影棚。
周怀棠拿着相机,咽了口唾沫。
他不是第一次拍小孩子,但他以前接触过的那些都是专业的童星或者童装模特,全都很乖。
遇到阿宝这种熊孩子,他不敢用相机支架,怕孩子碰倒,只能挂在脖子上,以防万一。
不过目前来看,阿宝的注意力并不在相机设备上,而是盯着背景幕布大喊:“有夜市!这里怎么会有夜市?”
主题背景设计中,头顶挂了若干灯笼,远景是仿真街巷,人来人往,皆为虚影。
许琇云看得心里暗自惊叹,竟然能如此以假乱真,到底是怎么画出来的呢?
“阿宝娘,可以把孩子放下了。”
“噢噢,好。”许琇云将阿宝放下,然后自觉站到周怀棠旁边,随时提防小家伙祸害了摄影师。
阿宝冲到幕布那,要不是阿勺拉着,差点一头撞在墙上,他还以为那条巷子能一直往里走呢!
彭鞍递给两个孩子一人一根糖葫芦,让他们举着看镜头笑。
两人懵懂地接过。
阿宝咬了口,酸酸甜甜的,不是道具。
再看阿勺,就算是迷你款的糖葫芦,也得双手用力抱着。
偏偏阿宝把自己的送到他嘴边,小妖怪手里已经有一串了,还贪心地伸脖子去舔另一串,几乎要站不稳。
阿宝不厚道地笑了。
就在这一刻,周怀棠按下了快门……
所幸拍摄过程有惊无险,虽然孩子有时候会现场拆家,但总归没有发生更恐怖的事,比如把相机摔了。
到了选片时刻,许琇云母子和阿勺被请到了修图室。
因为人有点多,李晓旭把一台四十多寸的显示器打开,给三人展示。
阿宝选了几张,阿勺挑中几款,最后许琇云财大气粗,又定了十来张。
此外,经过顾星烟介绍,他们又了解到洗照片还能选择尺寸和保管方式。
普通尺寸也就巴掌那么小,特别喜欢的可以弄得跟画卷一样大,挂在家里天天看。
相框也有很多种,抛开款式不论,还有保存效果的区别。最贵的那种是博物馆级别真空相框,双层玻璃,防水防潮防紫外线,几百年都不褪色。
再就是,他们一共定了十来张,完全可以定制一本相册。
到这一步,基本就是许琇云这个大人来出主意了。
两个小孩眼巴巴地望着她,许琇云主要看的却是阿勺,若没有额外的腮红,这孩子的脸上全是病色。
而且,她都看到了,阿勺的指尖已经趋于透明,所以只能藏在袖子里。
许琇云悄悄抹了下眼角,定了相册,和一个十八寸的博物馆级别相框,将阿勺最喜欢的那一张印成十八寸,打算以后挂在家里。
这么一通额外消费,许琇云又补交了三两,按人头来算的话,单价比张裁缝的要便宜很多,因为全都是一个主题的,加量有优惠。
顾星烟重新写了张取货单给许琇云,“请于三天后到店领取。”
“谢谢。”
许琇云接过单子,还没来得及惆怅,背后的更衣室里响起阿宝的鬼哭狼嚎。
“我不要脱!我想穿回家!娘,买下来吧!我不——要——”
“闭嘴!”许琇云忍无可忍,怒吼一声。
照相馆里倏地安静下来。
许琇云蹭蹭蹭快步走到更衣间外面,隔着帘子教训倒霉儿子,“你再不快点,我就进去给你扒下来!”
“不……不嘛……”阿宝的声音跟蚊子一样微弱,但身体极为诚实地把衣服换了下来。
等把衣服还了,许琇云拉着依依不舍的阿宝,准备出门前,回头望向不打算跟着走的阿勺。
阿宝从娘亲身后探出头,羡慕道:“阿勺,你今晚还不回家睡吗?”
阿勺摇摇头,认真道:“阿勺打算外出游历,像其他厉害的妖怪那样。”
阿宝的羡慕转为嫉妒,“坏阿勺,你要抛下我,自己去当大侠!”
能离开家,不受大人管教,云游四方的,都是大侠,阿宝也有自己的侠客梦,但他不乐意只有阿勺能实现。
他感觉自己被玩伴背叛了。
阿勺扭过头,不搭理阿宝的控诉和质问,转身越过照相馆众人,将自己的勺子抱进怀里,不让人看到上面的裂痕。
“感谢你们一直以来对阿勺的照顾,告辞。”
阿勺低头,绕过许琇云母子,先一步走出照相馆,左拐向城郊的方向小跑起来。
“可恶!阿勺是大坏蛋!我永远讨厌你!”阿宝追了出去,冲着对方背影大声怒骂。
“啪!”
许琇云收回手,眼里闪着莹莹泪光,“是我太惯着你了。阿勺从来……从来没有伤过你!你呢?”
阿宝茫然地捂着红肿的脸颊,不明白周围的人为什么都用一种“你做错了”的目光看着自己……
今夜,雷雨阵阵。
城郊,电光闪烁,照亮了一棵百年胡桃树。
胡桃树下,有一根彻底断成两截的木勺。
曾有一个普普通通的木匠,折了这棵普普通通的胡桃树树枝,做了好几把普普通通的木勺。
旁边突然多了一双男子鞋履,油纸伞为木勺遮挡了雨水。
那人穿着一身青色道袍,仙风道骨,似乎不食人间烟火,却卷起袖子,在树下徒手挖了个坑,将木勺郑重地埋了进去。
嘴里哼着什么咒文,似是在安抚失落的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