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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闱深深一片哀声,深夜里赵赦从先帝灵前走出,他刚从刑部里审过人进宫,皇帝正在会人,安平王就再来拜祭停灵的先帝。

有哭声从嫔妃们守灵的地方传来,伴着呼喊声:“太皇太后,快传太医来。”赵赦不用看,也知道是淑恭太皇太后又不好。

淑恭太皇太后素来有咳喘的毛病,这又是冬天容易发作。在为先帝守灵的这几天里,她见天儿要晕过去一回,是伤心过度。

好在两位太皇太后,是轮流来守灵。她们约好一天来一个人带着嫔妃守灵,也好休息休息。这约定,是皇帝为表示自己关心太皇太后们身子不好,特意提出的。

当然惠温太皇太后正当壮年,她是和皇太后差不多的年纪,她是不需要。皇帝这提议,是额外照顾自己的亲祖母淑恭太皇太后。

有太监们奔跑出来去请太医,安平王身子避一避到暗影里,让了一条路出来。

因为让出正路,就此不愿意走惨白灯笼照着的宫道。这黑暗中,也比那煞白灯笼下让人舒服。

渐行离守灵处越近,前面一处宫院,是见皇帝的必经之路,又是一片荒芜之地。这里前朝曾自尽过一个嫔妃,宫中人人说晦气。白天宫女们都不肯从这里走,说有冤魂会勾人。渐渐的没有人来打扫,蒿草长得很高,夜里都说有野狐子叫。

安平王当然不信这个,他夜晚行军夜晚埋伏时,野狐子叫听过许多。随意行走着的赵赦甚至往那清冷宫门上扫一眼,嘴角边有些笑容,回去编个故事,吓吓小白眼儿狼往自己怀里钻。

再一想,小白眼儿狼说得也对,现在打她吓她,全要伤到小小毛。

小小毛?安平王想到这个名字,心里就甜而又甜。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光先有了这个名字,赵赦就打心眼里儿喜欢着。

嗯,这个孩子要最疼,疼得要让真姐儿吃醋才好。眼前又闪过两个孩子的面容来,一个是世子,他大了不能明着说,心里肯定不会高兴;还有佐哥儿,这个孩子真淘气,不过到了哪里,哪里有笑声。

他们对于自己疼第三个孩子,肯定是不愿意的。佐哥儿要明着来抢:“要疼我。”世子肯定是只敢用眼神来表达,不过那眼神他很会用。

就像在西北时,亲亲佐哥儿没有亲世子,世子就用眼神表达他的不满。

北风频吹透骨寒冷,赵赦笑吟吟行走在北风中,心中丝毫不觉得有北风。

正笑且行着,突然冷风怪起,一缕子冷且尖锐的风直刺入安平王的脑海中。他本能的往右躲开,借势转个半个身子过来。

身后,一柄幽幽蓝光的匕首从胁下穿过,赵赦惊出一身冷汗来,有毒!

幽幽蓝光把安平王全身所有警惕性调动起来,他举手一劈,正打在刺客手腕上,再反手一拿叨住他手腕。

手腕入手,细腻柔滑,刺客的闷哼声也同时发出,是女人声音。

这行刺不过就两下子,匕首在落地,刺客入手中。眼见得匕首要摔落在地上,手里擒着刺客的赵赦提脚轻轻接住在脚背上,不容匕首发出声音。

见他只有一只脚着地,刺客用力挣扎着身子,不管自己手腕受制于他,大力往他身上撞去。赵赦一只脚站地,还是稳稳的,擒往刺客的手用力握紧,刺客又闷哼一声,再也支撑不住,身子软软的垂跪在地面上。

她额头上冒出黄豆大的汗珠子,闷哼声又逸出一声,眼见得是十分的痛苦。

赵赦居高临下站着,有如一座神祉,炯炯地目光盯着她蒙面黑纱,慢慢道:“梁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一身黑衣的梁夫人眼中这才现出恐惧,在夜里看上去,好似美丽扭曲的宝石,她嗓音颤抖着,有愤怒有仇恨:“你怎么知道是我?”

安平王还是一只脚站着,提高有匕首的那只脚面,把匕首拿在手中看看。不仅匕首尖上发着幽光,两边锋利处也有幽光。赵赦冷笑:“夫人,你这么想杀本王!”他手指用力,梁夫人只觉得剧痛难当,身子更往下坠,忍不住痛声低低道:“这附近也有侍卫巡逻。他们,就要来了。”

“这个本王比你清楚。”赵赦面上掠过一丝冷笑,低声道:“宫中守卫,是我调度。”梁夫人痛楚的声音低低道:“如果你不想你的丑陋罪行尽人皆知的话,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赵赦笑得更冷,他一动不动:“你就在这里说。”

冷宫中传来风吹草动声,这草动声中,有若不可闻的脚步声过来。梁夫人刚才行刺,是有几下身手,她急急抬头咬唇,紧张地看着赵赦,美丽的眼眸中再有泪,就是害怕和恳求:“求你,咱们找个地方再说。”

安平王静静打量着她,直到脚步声要走近,才把手一甩,梁夫人摔落到树后。她控制着身子不要重重摔出太大的声音,但摔到地面上的坚硬、疼痛和冰冷,让她差一点儿晕过去。

此时,一行巡逻的侍卫行过来,对赵赦行个礼,这就走开。梁夫人红唇中悄悄吐一口长气,她,还不想把自己卷进去。

“出来吧,让本王听听你要说什么?”赵赦冷笑着又喊她,梁夫人再出来,身上黑衣已去,丽容华衣,并带着娇娇的浅笑,过来行宫礼,拜伏在地上,娇声扯起赵赦的衣袍角:“王爷,您总不理妾,妾怎么能忍得下去这口气。妾知道王爷身手好,和您闹着玩呢。”

赵赦袖子一翻,匕首又献。对着眼前这多变的女子,安平王目光如剖如割,直直地要把梁夫人切开来好好看看。

“这个呀,妾刚才也害怕呢,这是街上买的,第一次用,怎么会有蓝光?”梁夫人还在媚笑。赵赦劈面一掌打在她面上,怕留下印迹,也没有太重,只让梁夫人觉得疼痛,安平王低喝道:“我有什么罪行!”

梁夫人面上笑容不改:“不是说了,我喜欢您,要引您注意,和您闹着玩的。”她柔媚低笑,宛转媚声,自己都觉得转变得很得意时,赵赦冷冷一句话打掉她面上所有的笑容:“是为你母亲尤夫人吧?”

瞬间,似乎所有的寒冷全凝在梁夫人眸子里。这眸子,一下子变成冰刀冰剑冰针。赵赦不当一回事儿的一笑,骂道:“贱人,我放你入宫,本以为你是为母寻仇,你就这样报答我!”

梁夫人快要叫出来:“你早就知道!”

安平王悠然看着她,嘴角边露出一丝可称之残酷的笑容,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你母亲,是服毒自尽的!”

“是你杀的!”梁夫人此时撕去所有伪装,人也愤力站起。她高高仰起脖子,对着高上一个头的赵赦仇恨地道:“我有证据,我进宫中就是为找证据。”

“哦,什么证据?”赵赦不是不慌不忙的。

梁夫人咬牙切齿:“当时还是郡主的长平公主十年以前,在宫中有一件丑事。她跑到你的宫室中去放蛇,结果被格木顿奸污,不得不去和亲。有人看到在此之前,我母亲见过你。”

“你母亲以前经常见我,恨不能天天见我。”赵赦讽刺地对气得浑身颤抖的梁夫人道:“幸好你没有胡扯你是我的女儿,要知道,我生不出来你这么笨的女儿!你,父亲是谁,应该知道吧?”

梁夫人有些瑟缩,随即又大为愤恨:“我父亲肯定不是你,我父亲是谁!”赵赦更为讽刺:“是你母亲的马夫,你是他养大,难道你不知道?”

北风吹起一阵,梁夫人跌跌撞撞往后两步,撞到身后树上才停住,不敢相信地道:“他是下人!你胡说!”

“所以他让你杀我,是他一直对我怀恨。”赵赦走上一步,毫不客气地说出当年事:“你母亲当年有孕,想讹成是我的孩子。我如实告诉她们,我欢好之前,早就给她们用了药,哪一个生下来都不是我的。”

梁夫人面色苍白,喃喃着摇头:“不,我不信。我母亲是个贞洁女子,她不能和我相爱,被迫嫁给尤家,可她心里只有我父亲,有了我以后偷偷生下来,一直来看我,直到我五岁那年,她被你杀了,她不是服毒自尽!”

“贞洁女子?你不怕把地下人惊醒不安。你母亲除了我以外,还有别人。在没有人的时候,就是你的父亲,她的马夫和她相好。有了你以后,第一个来讹的是我,第二个讹的是清源王。讹不住人时,就自己偷偷跑去生下来,你是她的私生子!”

赵赦的每一个字,都好似锥子一样扎到梁夫人心里。梁夫人终于忍不住眼泪汪汪,想大叫这里不行,想痛哭这里也不行,她可怜地道:“你,说话客气些。”

“贱人!去太医院查查,看她自尽两年以前用的什么药,你就可以明白!自你母亲去后,一直照顾你的人是我。你的父亲,那个马夫,只是陪伴你的人。他很奸滑,又嫉妒于我,带着你三年内换了十次家,自以为把我甩开,独自抚养你,对你灌输这一篇假话。”赵赦生气地责备道:“为你进宫,我也花了心思,你是本王的钉子,要起到作用!”

还没有启用,这钉子先扎主人脚。

梁夫人死死的咬着牙:“王爷,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赵赦冷淡地道:“那你就去好好查一查。你母亲自知命不长久,怕她死后你被尤家的人搜出来,才和我交易,愿意为我办一件事情,来换取我照顾你长大成人。你长大了,我才进京,还没有来得及寻你说一说,你这糊涂犯上来,哼,好好去查,去尤家打听打听,当年他们一直在追查你,你母亲的病,就是这样忧虑来的!”

月光淡淡,风中又传来举哀的哭声。梁夫人只觉得四肢无力,好似抽干了河水的大江大道,一片一片干裂着,又一片一片碎下去。

“匕首还你,宫中不许带兵器,你带了来,自己想着带出去吧!”赵赦把匕首塞到梁夫人手上,对她怒目:“有找我的能耐,把你父亲捆了审一审,就是实情!”

安平王极其潇洒的走开,宽大有龙纹的袍袖飘飘,走得沉稳之极。梁夫人对着他的背影,一会儿蒙一会儿昏沉沉。

听宫鼓在打三更,梁夫人勉强收拾一些力气,蹒跚着行走在宫道中。有风吹起她华丽的衣袍,露出里面的黑色来。

刚才那黑衣,就是衣服反穿。

回到惠温太皇太后宫中,问过太皇太后已经休息。梁夫人去睡觉,心中惊疑一个接着一个。自进宫中,就是太皇太后也叹息过:“有些夫人们,全是死在王爷手中。”

是哪一个王爷不知道,不过梁夫人听在耳朵里,是觉得是安平王。现在回想太皇太后,再想想从小抚养自己长大的下人梁间,他生得容貌俊美,虽然上了年纪也可以看出来年青时的英俊。这是自己的父亲?梁夫人只想上一想,就觉得有五雷轰顶之感。

她成了年嫁人,嫁的是梁间为她寻的亲事,是梁间的远房亲戚,是个小官儿,又后来攀附上当地的大族梁家。

如果安平王说得是真的,那这亲事也是预谋。

只为着自己数十年的仇恨,就把女儿误导一生,再送到宫中来?梁夫人不敢再想下去,脑子里只有赵赦的话:“去太医院查查当年的药方子……。”

半昏半沉到天亮,来接班的夫人们在说话,梁夫人起身也来服侍惠温太皇太后。惠温太皇太后对镜心情大好,见送上来粥好,对宫人们道:“送些给齐太皇太后,让她好好养身子。”

两宫并驾,不分上下。皇帝从血缘上来,是对齐太皇太后亲一些。可是,惠温太皇太后嫣然,她昨天又晕了,听说有吐血,不过没有人证实。

对着这宫中满目锦绣,惠温太皇太后笑得欢畅,要有命享受才行。她对着饭桌子,觉得今天这顿饭格外香甜。

宫女送粥回来,走到宫门口儿,见几个太监过来,她撇一撇嘴儿冷笑:“杨公公,您放心,太皇太后昨天还在说移宫的事情,您何必天天来催。”

惠温太皇太后要移居寿安宫,这几天里总管太监天天来催,太皇太后身边的亲信宫女们,也有话回。

先帝才去数日,这寒凉感就出来。

总管太监面色肃然抬一抬衣袖中的手,宫女这才看到他手中有一道圣旨在。面上怯懦心中冷笑,早不怎么不拿出来。

“皇上有旨,”总管太监走到宫中,对着惠温太皇太后就是满面笑容,双手高捧起圣旨,大声宣了一声。

惠温太皇太后不慌不忙站起,她一直不移宫,就是等着有圣旨催才肯移。皇帝每天做什么,都有专门记载。惠温太皇太后是存心等圣旨,等着史官会在记录上这样记上一笔:“先帝崩后数日,皇帝圣旨频催,惠温太皇太后移宫。”

伍太后是有意,要给皇帝留上这么一笔。先帝不过才头七,这就催逼上来。

她不慌不忙地走过来站好,总管太监大声宣旨:“……御史大夫有谏,经群臣商议采纳。惠温穆端太皇太后封号,与端正仁懿皇太后相冲,端乃妇人之本,皇太后理当用之。改惠温穆端太皇太后封号为惠温穆敬太皇太后。敬乃妇人谨守,惠温穆敬太皇太后侍奉先皇,无一日不恭,无一日不敬,可为表率。”

惠温太皇太后身子晃了一晃,她一口气堵在心里,刚才用的小半碗儿粥好似石头,全硬硬的不能克化。

这圣旨中,没有说到移宫的事情。不过说敬用妇人谨守,这意思惠温太皇太后听得明白。皇帝早就大婚过,皇后已封,只等中主中宫。

惠温太皇太后不移宫,皇帝不能明着来,会让史官添上他不孝的一笔。当初殿上封三宫太后,这名字不是皇帝无意弄错,他是有意撞在一起。

“请太皇太后接旨,”总管太监宣过旨,把旨意递给太皇太后的女官,再进前一步来行礼,满面陪笑:“皇上说,一会子闲了,他亲来陪罪。唉,这也没办法,御史们,一直在弹劾,说皇太后请端字为号为合适,太皇太后一生谨慎,请敬字为号才妥当。”

惠温太皇太后冷笑一下:“请总管回去对皇帝说,我当得起这敬字。”太皇太后在心里要骂出来,本宫敬出来一堆惹眼的东西在。

以前和谋的四皇子守灵不许出宫,八皇子守灵不许出宫……。这些人全守了灵,唯一可以说的,就只有流落在外,生死不知的清源王殿下。

“走,今儿该咱们去守灵,”改了封号的惠温太皇太后这会子,可以笑得自如,让人换过衣服,坐上宫车往灵前去。

宫车出门,她又改了主意,关切地道:“先去看淑恭太皇太后。”光从名字上听,惠温太后就差了一等。

淑恭纯德,哪一个字都响亮。

这位太皇太后当天就移居到延福宫,以好好延她的福气。惠温太后进来,面上又要挂不住。延福宫是宫中最暖和的一个地方,后面有小山丘,前面有海子,冬天暖和向阳,夏天海子上有风吹来,是丝毫不热的地方。

相比之下,寿安宫虽然名字好听,其实是个养寿静安的地方,要冷清的多。

淑恭太皇太后睡在床上,说自己病了。当然她一直就有病,这也是惠温太皇太后苦熬着的原因。不过进来见她睡着,惠温太皇太后难免心中要不舒服。

两宫坐下来,惠温太皇太后问过病的杂话中,只有一句正经话,她叹气道:“昨天见到皇子们守灵,皇帝又去哭灵,以我来看,先帝就是个有福气,只是这福气还差一点儿,要是清源王殿下也在,那就齐全。”

淑恭太皇太后作了一个动作,当即招手命人:“去告诉皇帝,再昭告天下,寻清源王回来。”

女官们殷勤回话:“皇上一早下旨又大赦,又有特旨,寻到清源王殿下的人,赏黄金千两;有报清源王殿下行踪的人,赏黄金百两。皇上心里,也格外的想他。”

惠温太皇太后怒火中烧,忍无可忍酸溜溜说了一句:“要是清源王殿下还在,你这个太皇太后,可就是实实在在的。”

淑恭太皇太后的宫女们全变色,只有太皇太后本人默然无话。惠温太皇太后站起来,又是含笑:“你好好养着,我再来看你。”

她们走后,一个女官小心道:“这话过了,要回皇上吗?”淑恭太皇太后深深的叹气:“不必,她别的话我不能听,这一句,我听得进去。”

又命人:“去告诉皇帝,清源王一天不回来,我心里一天不舒服。”说过,紧紧闭上嘴。

贴身的女官们都垂下头,淑恭太皇太后私下里对着皇帝已经发过一次脾气,指责道:“你已经当了皇帝,再不把清源王找回来,我心里就一直疑心着。”

清源王殿下,是当年淑恭太皇太后心尖子上的人。

宫女不敢耽误,小跑着去御书房传话。皇帝正见人,听说是淑恭太皇太后有话,当着大臣的面让她进来,很是关心的道:“太皇太后病可好些?”

这里,有安平王、霍山王,灵丘王、楚安王、阳平王、估计到国丧才回到京中又正好猜对的宝京王等人,全是重臣。

另一边,还站着六部里尚书,得力的大人们。商少阳,在王爷们那一列。

宫女犹豫着不说,皇帝沉一沉脸:“快说。”宫女这才惴惴不安说出来:“太皇太后说,见到清源王殿下,这病就会好。”

皇帝没有生气,他和颜悦色过,又有忧伤,对大臣们道:“看看,太皇太后也是这般想他。我也想他,我和他是兄弟,他见罪于先帝,与我却还有兄弟情。”

举绣着飞龙的衣袖拭泪状,大臣们当然知趣要劝:“皇上一片仁心,清源王知道,一定是自愧的。”

也有人拍马,带着狐疑道:“皇上大赦天下,想来殿下得罪先帝后走得远,所以还不得知。”

“唉,我让人快马到处传诏,只盼着他能赶到先帝七七后入皇陵时来到,全了先帝的心,也尽了他的孝。”年青皇帝满面忧伤,口口声声:“我和他是兄弟。”

宫女回去回话,这里重新商议事情。

“第一件,六部里官员要整肃,”皇帝新任三把火,从内往外开始整理。他对着六部尚书看看,这里面有三个人是堂兄弟。

吏部里向来是伍家把着,尚书是伍云卿;户部里有惠温太皇太后提议,尚书是伍云恬。伍云封将军一直想到兵部去,结果去了工部管河道盖房子。他虽然不满,不过好歹是尚书,也就安生。

余下刑部,礼部和兵部,是原来的尚书依就。看上去,是惠温太皇太后推荐,才换了三个人。商少阳看得明白,新帝登基以前,就把得用的人全看好了。

不过吏部、户部、工部全换上伍家的人,商少阳看不明白。他只能认为,惠温太皇太后还是有权力的。

当然这权力在手,就要有风云斗争。

接下来是边境,皇帝对着几位有兵权的王爷格外客气:“你们看,这以后要如何,可有章程?”霍丘王还是老一套的说法:“突厥虽然大败,不可不犯。想他们吃了这个大亏,肯定疯狂来袭。皇上,理当增兵,以安边境。”

皇帝微微一笑,再问灵丘王:“你看呢?”灵丘王是当年颂殿下唯一没有能拉拢到手的人,事实上,灵丘王也没有受清源王的拉拢。

所以新帝即位后,对他也一直客气。而灵丘王行事,自先帝去后相当的低调。他谨慎地道:“回皇上,大战才过,理当休养。现在增兵,又要增加各项赋税,未必是好事。”

再问安平王,安平王赵赦跪下来道:“臣请皇上允准裁军。”

这一语出来,人人惊异!王爷们全盼着兵越多越好,安平王倒提出来裁军。

皇帝还是微笑:“依你来看,裁多少为好?”安平王胸有成竹:“各处可减去三分之一的兵马,老兵们容他们回家种田,享天伦之乐。”

霍山王直直地瞪着赵赦,他才想起来,赵赦西北,还有不少荒地。而自己治下,当然也有荒地,不过远没有赵赦多。

就是灵丘王说不增兵,他其实是增的。他是以新军替换老兵,换上一批年青力壮的人。换下来的人,可以种地也可以打渔。

但是有一样,这批兵油子们,是不好管的。他们不是普通老百姓,没有见过世面,见到官就是害怕。

把这些人换下来,战场上刀光舔过血,大战后和将军们同吃睡在野外。他们要是生起事来,也挺头疼。

“皇上,老兵们为国征战,理当继续留在军中领一份钱粮,解甲归田,只怕生事。”霍山王有一半是真心爱惜这些兵,不愿意放他们走。留着他们自己军队增多,好听也有用。还有一半,是兵多进项就多。

各项空饷,军中各种采买,这不仅是霍山王一个人的进项,人人都这样做。

霍山王拿眼睛瞅着赵赦,你也一样。你那王妃改了头冠,以珍珠和宝石来串九翟四凤。那上面的宝石和珍珠全不小,从哪里来,你自己应该明白。

赵赦提出这个谏议后,是对别人不闻不看。见霍山王反驳,他再次诚恳地对皇帝道:“皇上,多年干戈,民力荒芜,;国库耗费不少。留下守边境的兵,别的人容他们回乡安享宁静岁月。”

商少阳也不答应,他虽然不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可已经来了,他就能说话。他的兵本来就不多,要是再少下去,商少阳也亏人亏钱。

御书房中,王爷们争执不下。灵丘王是中立,敛口不语。安平王只提出来后,就不再说话。霍山王、商王等几位有兵权的王爷们,是力争不裁。

皇帝极其狡猾地把他们分开,他虽然年青,这狡猾好似不比先帝差。他满面笑容道:“安平王说得有理,诸卿说得也有理。这样,先减去五分之一,看看能守边境不能?”

霍山王微闭一闭目,这以后,又有笑话要出来。安平王要是五万人能守,别人五万人也得守住才行。

太监们进来换上炉中香,又小声提醒:“到了灵前上香的时辰。”皇帝含笑站起,又看似随意地交待赵赦:“安平王,迎清源王入京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你多派人,快些给朕请他回来。”

这差事又落到安平王头上,让不明白的人很是羡慕。

随着皇帝一起去上香,灵丘王落后一步对赵赦道:“小心。”找不到清源王,办这差事的人就要倒霉。

赵赦欠一欠身子以为回应,让灵丘王先前半步,自己跟在后面。

快到先帝停灵宫殿前,有人回报里面,哭声开始大作。皇帝这几天又要上朝又要守灵,熬得眼睛已经通红,听到这哭声,眼中又有了泪。

见灵前一角,站着泪水涟涟的惠温太皇太后,皇帝离开五、六步外跪下来哭一声:“太皇太后,”

众目睽睽之下,皇帝膝行而至。他拖动着膝盖,身上深色袍子拖在脚跟上,泣着到了惠温太皇太后的膝前。

惠温太皇太后受到惊吓,她睁圆眼睛,直到皇帝到了膝前,才伏身抚着他的肩头大哭劝止:“皇帝,不可如此。”

“太皇太后,是孙儿不孝,这干子御史们,孙儿眼下拿他们没有办法。他们要改封号,孙儿也没有办法。”皇帝痛哭失声,对太皇太皇赔罪。

伍家兄弟心中释然,好受许多。原以为皇上改太皇太后的封号,是为打压伍家,现在看来不是。

惠温太皇太后是个女人,又是宫中待得久的女人,她才没有这么容易受蒙蔽,而是心中咬碎银牙。

今天晚上的史官记载的,肯定是:御史们弹劾惠温太皇太后封号,上不能驳,改之,上膝行赔罪。

灵前这一老一小哭得都很作心,皇帝是口口声声:“全是孙儿不孝。”惠温太皇太后泣不成声:“我的好皇帝,你是个好皇帝。”

殿外有人回话:“淑恭太皇太后到。”这每天上香的时候,淑恭太皇太后虽然有病,也要赶来。

她走到殿外就听到哭声大作,问一问人里面是皇帝在赔罪。淑恭太皇太后面色不豫,这位前皇后,肯定要有刁难。

惠温太皇太后在金殿上提出来清源王的话,让淑恭太皇太后心中难过,她也好几天没有对皇帝客气过。心中一直疑心,认为是皇帝不让清源王回来。

扶着宫女的手进来,淑恭太皇太后心中有歉疚,慈爱的看看皇帝,对他道:“起来吧。”站定了,再问惠温太皇太后,似笑非笑地道:“你们娘儿们,在闹的哪一出子?”

陪她一起来的皇太后,也有疑惑,不过她不说话。前太子妃在当太子妃的时候,就不是多话的人。

惠温太皇太后噎了一下,被改封号,是皇帝小小给了她一个颜色看,也是打击伍家的意思。现在要当着这许多人说出来,惠温太皇太后觉得面子上无光。

皇帝接过这话题来,回道:“先皇西去,我理当在太皇太后和太后膝下尽教,只是我新为人君,觉得事事不易。回想先皇在时,是怎么支应得下来。再想我先皇面前没有尽孝,又不能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面前尽孝。因此赔罪,也给太皇太后和太后赔罪。”

见慈帝从外面进来,也给慈帝赔了罪。

皇帝一片孝心,又让人觉得他太不容易。身后几位权臣全是心如明镜,当然没有人会说出来。

淑恭太皇太后得了这片孝心,心中内疚更多。清源王再是心爱的孙子,他不得先帝欢心也没有办法。

皇帝即位,才有太皇太后存在,想到这一点上,她对着皇帝格外怜惜:“你自己要注意身子,我时时问你,说你起五更,只睡三更,军国大事重要,你的身子也重要。”

眼眶里一酸,太皇太后哽咽道:“要是你累病了,让我靠着哪一个。”惠温太皇太后冷笑一下。

皇帝这一拜,把淑恭太皇太后的心也拉拢回来,他带着小心道:“清源王的事情,着安平王一力寻找,太皇太后放心,您肯定能见到。”

淑恭太皇太后泪眼看着皇帝,这也是她最爱的孙子,是最小的一个。这几天嫌弃他,就是清源王出走后,不少流言说是颂殿下逼走的。

清源王不在京中,弄些谣言出来还是有的。

此时太皇太后不再为谣言生气,她只心疼皇帝去了。见皇帝这样说,喊赵赦过来,对他道:“你要用心寻找,这件事情我信你能办得好。这难道,比打仗难?”

安平王答应着,淑恭太皇太后又对皇帝道:“你只管放心办事,有什么话还有我在,我们在深宫里,不知道外面的事儿,也不随便说外面的事儿,官员也好,政事也好,你不必听老妪之言。”

伍家兄弟随着这话,把腰不由自主弯了一弯。

这一出子闹完,太皇太后在前,慈帝和皇太后两边服侍,皇帝和官员们在后,给先帝上香。

炉香袅袅,哭声大作。这哭声听在任何人耳朵里,都要惹得人落下泪来。

寻找清源王的差事,在别人看来不是好差事。因为消息不少,说清源王殿下被暗中杀害。要是找不回来他,两宫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肯定都有怨言。

难得这一天回家来,赵赦和真姐儿坐在房中说这件事。真姐儿还有忧心:“清源王回京,虽然难登大宝,可是太皇太后素来疼爱与他,只怕要为难表哥。”

“他?”赵赦很是轻蔑。真姐儿很喜欢赵赦的自信,但还是为赵赦担心:“表哥,你要放在心上,可有主意,让太皇太后不再喜欢他。就说,”

真姐儿思忖着:“就说他心中也并不孝敬太皇太后,得想个法子,找个人来作证……”

额头上被敲一下,赵赦把脸虎着:“你只养身子。”真姐儿双手扯住他:“人家为你担心,真的为你担心。”她又开始自责:“早知道在军中,我应该让人杀了他。”

安平王呵呵笑两声,把真姐儿拖到自已怀里来爱不够:“让表哥看看,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招表哥喜欢。”

“表哥家的,当然是表哥家的。”真姐儿仰起晶莹面庞,嘻笑过还是忧愁:“表哥,你总有主意吧。”

王爷抱着真姐儿:“表哥的主意,就是这几天很累,今天和你好好呆一天。”他柔声道:“不许提清源王,不要提他,表哥不想听。”

他往外面喃喃:“不能放鞭炮,不然带你放烟花,表哥抱着你,应该不会受惊吓。”先帝新年里丧去,这一个年人人过不好。

“那还是说话吧。”真姐儿抱着赵赦头颈,盘问道:“在宫里住这几天,可有什么?”赵赦眼前闪过梁夫人的匕首,尤夫人之死和长平远嫁有关,设计长平远嫁,又和真姐儿有关。王爷闭口不提这事,和真姐儿一句一句调笑:“回来以前,全收拾干净。你再细细看,可有什么?”

真姐儿双手拧住赵赦耳朵,一边一只手摇他的头:“快从实招来,你离了真姐儿,肯定不老实。”

“哈,听起来有真姐儿,就要老实。”赵赦刮真姐儿面颊:“羞不羞,这样自夸。”

佐哥儿在外面蹑手蹑脚走来,趴在窗户上看不明白。母亲拧着父亲耳朵,父亲刮着母亲面颊。两个人看上去像在吵闹,却全都有笑。

“小王爷,您外面玩会儿再来,”丫头们悄悄把佐哥儿哄走。

房中夫妻两个人还在玩笑,真姐儿用手从赵赦的金簪子摸起:“嗯,还是原来的那一个。”再检视他怀里,取出杂物来一一看着:“嗯,还是自己的。”再看袖子里,取出一方帕子,真姐儿哈地一声,问到赵赦面上:“这是什么?”

“你自己好好地看,这是宫中的,不是哪一个人的。我住了这几天,有几方帕子也是正常。”王爷沉稳如泰山,没有就没有,冤枉也不成。

真姐儿丢下那帕子,从赵赦身上下来,让他:“抬腿,我摸摸鞋里有没有。”赵赦乐着要打:“你要看靴子,脱在外面自己去看。”

真姐儿嘟嘴:“换下来我看过了没有,”王爷一听乐不可支,用手轻轻拧着真姐儿耳朵:“果然是看过的?你这个小醋坛子。”

“我知道了,”真姐儿双手一拍:“表哥被换了,不然怎么要拧小毛耳朵。”小毛上前来扳住赵赦面庞一通看,带着自言自语道:“咦,还是原来那个。”

对着这装模作样,王爷要笑倒,正在笑,见一只粉嫩粉嫩的小拳头伸到自己眼睛前面,小毛呲牙咧嘴威胁道:“还要皇陵上去呢,要小心,让我听到什么抓到什么,我可是不客气的!”

“赵小毛!”王爷漫不经心喊了一声,赵小毛立即回答:“在呢。”王爷斜眼瞅她:“你这小拳头是谁教的?”

赵小毛笑得谄媚:“不是才说过,是表哥家的。”王爷拖长声音嗯着:“我家的孩子,怎么敢对我这样?”

“这不是奖惩要分开,要分明不是。”赵小毛讨好笑过,又把小拳头伸上来,凶巴巴的道:“听到没有?”

王爷轻轻抚着这拳头:“家有变脸赵小毛。”这脸儿变的,比风雨雷电还要快。

赵小毛安抚他,嘻嘻而笑:“要当磬石好表哥。”

皇上寻找清源王的消息放出去,安平王府更加热闹。一大清早就有人来,是个布衣补丁的乡下人。

他眼珠子乱转说有消息,安平王亲自见了他,乡下人对着房中华丽到处乱看,结结巴巴道:“有一件旧衣服。”

送上来这衣服烂得不行,安平王没有细看就让他放下,命人赏他一锭银子出去。

再进来,又是一个结巴的人:“前天……见见见……一个人像。”也拿了一锭银子出去。

街上消息乱飞,说只要有一句话儿,可以赏出来不少银子。而清源王,还没有找到。

真姐儿在房中忧心忡忡,赵赦百般劝解也不能解她忧愁。

比较有名的一个宠爱不是皇帝儿子的太后,是汉朝的窦太后。她在世时,曾试图让景帝身后传位给幼子梁王。

清源王在这里虽然是长子,却曾是皇嗣。

面对赵赦的劝解,真姐儿把忧愁压在心底。在赵赦每天忙忙碌碌去上朝进宫时,真姐儿常来到书房中坐着。

这一天刚来到书房中,见俞道浩急急进来,见是真姐儿在,面色诧异一下。真姐儿喊住他:“先生,师母还好吗?”

“好着呢,自从有了,省不少酒钱。”俞道浩一开口,真姐儿就要笑,笑过问道:“是什么事?”俞道浩犹豫着,自从王妃有孕,并不在书房中理事。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无事要到书房中逛逛。

再一想自己夫人蔡清婉,让她在房里养胎,她天天说闷气。王妃,或许也是闷。

既然是解闷,俞先生就回了话:“清源王找到了。”真姐儿先是一惊,再就笑容可掬:“是吗?在哪里呢,快接到府中来。想来殿下一定受风霜之苦,在府中换过衣服再进宫不迟,太皇太后喜欢,皇上也喜欢。”

“就是这事情为难,他不肯换衣服,也不肯进府里来。”俞先生说过,真姐儿故意想上一想才道:“这话,得个女人去劝才行。这样吧,我派个知已的妈妈去劝,先生只对我说,他在哪里就是。”

俞道浩这就说出来,因为清源王此时住的地方,还真的没有服侍的妇人。得到地址后,真姐儿款款坐上软轿回房,轿子行进二门,立即命轿夫:“往外面去。”

抬轿子的,是大脚妇人,平时也听王妃命。出了二门到大门上,当时传来两个家人当轿夫,又怕赵赦知道后不放心,点上二十个家人,一起出门。

行到清源王的住处,却是城角偏僻的小院子。家人上前喊门:“王妃到了。”眼看着轿子进去,真姐儿心中焦急,还没有想好拿什么同清源王谈判,可以好好地安抚或是震吓他。

罢了,见到他再见招拆招吧。

轿子停下,有人进去通报过,真姐儿带着丫头款款进去。房中清源王不无愤怒,狠狠的瞪在真姐儿面上。

又是数年不见,安平王妃更美貌了。她额头光洁如雪,鼻子挺直玉悬,两片红唇润泽中带着花香,让人看不够。

真姐儿也看清源王,他黑了瘦了,面目还是俊美的,不过像帅哥经过军训一样,格外骨感,没有往日的优雅。

他双眸快喷怒火,一见到真姐儿就不能压抑。又顾忌她身后有妈妈丫头在,清源王也想到受制与人时,不能得罪安平王妃,他是低声怒声道:“你们,这是作什么!”

来前想着和清源王谈判,可以退让一些来换取以后相安无事的真姐儿,这就恍然大悟!

再看这房中,有清源王几件衣服在,水盆有水,是住了不止一天。真姐儿慢慢含笑,不再提谈判的话,而是和气地道:“听说殿下回来了,我来看殿下,殿下,您这几年受苦,请您到府中去,好好更新衣装如何。”

“我不去,我也不换,”清源王指着昨天就送来的贵重衣服,对真姐儿恨恨道:“这是什么意思?”

好似人死以前要装敛一样,清源王当然不肯换。被关在这里有一阵子的清源王,在移居到这里以前,还是关着。在哪里他不知道,所以没有听到大赦天下和让他回归的消息。

真姐儿款款的劝着:“殿下,我回避一时,您换过衣服我再来说话。”清源王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夺住门,带着豁出去的姿势道:“你实对说,是怎么了?”

外面传来说话声:“殿下,先皇宾天,皇帝大赦天下,思念手足让我接殿下回去!”

赵赦走到门外,在清源王背后淡淡说着。他面无表情对真姐儿看看,真姐儿则吐吐舌头,很是讨好的笑了一笑。

震惊,悔恨,懊悔,愤懑,一一从清源王面上闪过。他重重跪在地上,伏地掩面大哭了一声:“皇祖父,”再骤然闪电般跳起,直奔真姐儿而去。

那样子,大有扼死真姐儿之势。

丫头妈妈们惊叫一声,齐齐护住王妃。清源王没到真姐儿面前,肩头被赵赦紧紧拿住。安平王冷静地道:“殿下,有话好说。”

一声狂嘶,从清源王口中狂喊而出。他自从去年到京外,先是被人惊走到五百里以外,就被锁拿起来。

虽然好吃好穿没有虐待,不过他对外面消息,是一点儿不知。

他恶狠狠要吃人一样瞪着赵赦,赵赦只是平静镇定告诉他:“殿下,皇上想念你,要见你。请你换衣服,随我入宫。”

清源王殿下换衣服净面,他心里一股子火往上冲,此时全忘了可能这是圈套,可能会没有性命。

这些一直在他脑海里转着的事情,是这些天他的主要想法。

此时全抛开,只想着见皇帝,天也不怕地也不怕了,见到皇帝和他好好理论去。他换过衣服茫然问赵赦:“皇帝是谁?”

“是颂殿下。”赵赦说过,清源王连咬牙的功夫也没有,害自己的人这次确定下来,殿下心中只一个心思,和他理论去。

换过衣服,赵赦陪着清源王出去。从前到后,没有看赵小毛一眼,小毛心知肚明,自己有身子还跑出来,表哥会生气。

小毛心中又为赵赦担心,又为自己担心。她想着赵赦回来会说什么,肯定是黑着脸招手:“小毛过来,要挨打。”

小毛嘿嘿,幸好还有小小毛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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