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妃是去年七月结的胎,听说她怀孕的消息,我还挺欣慰,宫中传言,说乾隆除了皇后和我不准旁人怀孕的谣言终于不攻而破。更有甚者还有人传言,乾隆之所以把皇后算在内,是乾隆明知皇后不会怀孕,即便二人同床共枕,也是各睡各的。
忻妃薨逝,乾隆很难受,传旨忻妃丧仪按贵妃礼办理。初祭日,亲临奠酒。一应礼仪,均与康熙三十三年温僖贵妃丧礼同。
奉安时,内务府大臣请示乾隆,忻妃按贵妃礼下葬,王公满汉大臣,是否步行随送?乾隆传旨,忻妃虽是按贵妃礼下葬,但仍是妃位,王公汉大臣等不必步行随送,可前往奉安处等候。满州大臣等,内有年力衰迈,步履维艰者,也准许先行前往。
七月初四,豫妃行册封礼。因豫妃是七公主的养母,七公主前两日便跟我说好,一定要带她去观礼。我跟七公主说,叫乳母带她去,我怕我去,豫妃不方便。七公主平日里性格温和,那天嘴一扁,要哭:“额娘只疼九妹,不疼静儿,舒妃娘娘那里有事,额娘何时落过?”我一听七公主抱怨我,头就疼,孩子多了,想一碗水端平,实在是难,乾隆厚待七公主,薄待九公主,九公主脸小爱哭,见面时话说不上两句,就能挤出眼泪。俗语说磨人的孩子有奶吃,平日里我是有些偏袒九公主。以为七公主性格好,不在意,没想到她也在意。
我搂住七公主的肩膀,把她揽进怀里:“额娘怎会不疼静儿,静儿最是乖巧可爱,也最讨额娘欢心。额娘也想带静儿去观礼,可额娘是贵妃,平日里跟你豫母妃见面,不必多礼。可她行册封礼,有外人在,额娘要是去了,多有不便,他们还得给额娘行礼,耽误了时间,你豫妃额娘就要多跪很久。”
七公主闻言乖巧地点点头,伸臂抱住我的脖子:“静儿听额娘的话。让乳母带静儿去。”刚哄好七公主。一抬头,见九公主站在殿门口,眼泪一对一双落下来,我头顿时就大了,急忙放开七公主,张手伸向九公主:“小九几时来的,快到额娘这儿来。”九公主慢吞吞地走过来,我训斥带她进来的净明:“以后九公主来了,一定要通传一声,白白地令九公主在风口中站着。”我心里都觉得有些口不对心,这是内殿,哪里来的风口。我拉过九公主,拿出帕子,边替她拭泪,边问:“九儿是一个人来的?”也不知道她听没听到我夸赞七公主懂事儿的话。
九公主乖巧地点了点头:“舒妃额娘跟愉妃额娘一起商议豫妃额娘的册封礼,九儿想额娘了,舒妃额娘,就命乳母送九儿过来。额娘,七姐姐怎么哭了?九儿看到七姐姐哭心里也跟着难受。”
原来不是因我夸赞七公主哭,我长出了一口气。一抬头看到乾隆站在殿门口看着我笑。有女儿在眼前,我不敢失礼,拉着女儿给乾隆行礼,乾隆笑着扶起我们:“恶人自有恶人磨,你终究还是有怕的人了!”
中元节过后,乾隆奉皇太后起驾木兰,皇太后许是怕乾隆再折腾,这次特意吩咐我随驾。
到了避暑山庄,乾隆还是将我安置在烟波致爽西跨院,我的屋子跟乾隆屋子相通,只有乾隆和我知道,连李玉、净宜都瞒着,为此事我甚是苦恼,可乾隆却说,要是都知道了,这门安的就没意义了。
这日早起,我正在梳妆,忽听窗外有动静,我忙把屋里人都打发出去,走到窗前,乾隆隔着窗户,叫我午时从小门过来,他在西暖阁等我。
午时,我假意要睡午觉,叫净宜等都退出去,还吩咐她除了乾隆,任何人来了都不许打扰我。我跳上窗户,踩着窗下的小凳子,爬出去。穿过游廊来到烟波致爽西暖阁,推开门,上了床,刚想掀开帷帐,听乾隆咳嗽声,我忙停住手。
仔细一听。有人跟乾隆说话:“回皇上热河殿宇十六处,近年来陆续添建二十二处,原设千总八员。副千总十四员。兵三百三十二名。实在不敷差遣。请添设千总二员。副千总四员。兵六十名。”
乾隆道:“你不提兵丁增员,朕倒忘了问你,兵丁饷银。前于乾隆十二年奏准。口内每名月支银一两。口外支银五钱。各给养赡地六十亩在案。这些银两如今兵丁是否够用?”
听那人回道:“近年以来。口外物价。渐与口内相仿。实是入不敷出。”
乾隆道:“所有饷银一项。请照口内兵丁例。一体赏给。着加恩兵丁每月赏给饷银一两。”说完乾隆把屋里的其他人打发出去,单留傅恒一人有话说。
听众人相继退出,关上殿门,乾隆一面命傅恒起身,坐下,一面对傅恒道:“朕明春恭奉皇太后安舆,巡幸江浙,于正月初九日启銮,所有一应事宜,着各该衙门照例豫备。照从前之例,于江、浙二省冬兑漕粮内,各截留十万石,在水陆驻跸地方,分厂平粜。令漕运总督。及各该督抚。此事由你妥协办理。”
听傅恒说:“奴才遵旨。”
乾隆示意他:“你坐着听朕说话就行,不必起身回话。绰斯甲布九土司会攻金酋一案,阿桂、阿尔泰二人奏称,郎卡所恃。不过地险碉坚。然合计众土司之力。较金川多至数倍。若果奋力攻击。必可成功。是以番攻番。实为镇静办理之善策。你对此如何看?”
傅恒道:“依奴才之见,九土司内有几路地小势微,逼近金川。屡被侵陵。势难自立。只可借此以牵制一面。有几路又不与金川接壤且兵少力弱,地势隔绝。与金川相通者。只有一路。又进攻颇难。要想以番制番,要须持之以久。酌加赏恤。以鼓其奋往。并于每岁金番种植收获时。四面环攻。使之顾彼失此。常时则惟相利而进。于九部土兵进攻要紧之时。量给口食之费。并照现定赏格。或割获首级耳记。及阵亡带伤者。均予赏恤。如有不敷。另于别项通融办理。等事定。将余茶一项。多办数年。亦可补齐。不至另筹正项。”
乾隆道:“卿说的甚是,朕也觉得此时不是朝廷出兵良机,金川此时只是在试探朝廷动静。岳中璜奏,‘据俘获的男妇供称,金川年成荒歉。各处添修碉卡,日夜防守,番民穷苦。此时安置番民为首务,以防其互通信息,如有空闲土地,可适当安插。’以番制番不失为上上之策。但是金川之战,朕一定要打。听闻班第母子二人,逃投小金川,怕是此次骚乱与他逃不了干系,当年朕一贪之仁,放了这逆贼,看来逆贼之心,不动刀兵难以感化!”
两人又谈了会儿金川事宜,听得我直犯困,坐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索性躺下小睡一会儿,迷迷糊糊之际,忽听乾隆道:“刚刚京里八百里加急,绵德福晋和敬大格格病逝。”
我一听顿时困意全无。大格格是和敬长女,小时候也常进宫玩,她跟和嘉公主年龄相仿,总在一处玩,一年倒有大半年待在宫里。自从和嘉公主出嫁后,她又与绵德定了亲,便甚少进宫了。
和敬疼大格格比世子都重。乾隆为大格格指婚时,和敬原本嘱意二侄子绵恩。可是绵德是亲王爵,身份上绵恩比不了。乾隆耐心地给和敬分析,绵德是亲王,嫁给绵德后,除了将来的皇后外,她的位份最尊。乾隆说他在世的时候,不想见到外孙女,给旁的同辈女人磕头。
刚刚我还奇怪,乾隆明知我来了,怎么还留下傅恒谈金川之事,金川之事又不是急于一时,原来是大格格去世了。
乾隆鼻音有些发重:“你是和敬舅舅,你帮朕想想大格格的身后事该如何办理?和敬骤失爱女,朕真怕她有个好歹。”
傅恒道:“和敬公主虽最疼定亲王福晋,但是她素来懂礼仪明事理,皇上不必担心。”
乾隆道:“大格格是朕的孙媳,又是朕的外孙女,后事自然不能太草率了,加恩所有丧仪按郡王妃礼,园寝就选在定亲王园寝,绵德百年后,再将她迁入绵德园寝,她辈份小,不能用石券,改用砖券吧。”
乾隆命李玉送傅恒出去,然后走过来,掀开床幔,我抬起头,见乾隆眼圈微红。
乾隆道:“本想听政回来带你去梨花伴月走走。刚刚,傅恒带永和递牌子晋见,又接到大格格过世的信儿,朕不能带你去了。”
我埋怨乾隆,殿内有人,也不说一声,我若不是听到他咳嗽一声,莽莽撞撞出来,可如何是好?
乾隆叹了一口气:“朕如今都糊涂了。只想着秘道不能让旁人发现,竟忘了去西跨院还有别的路可走。朕又不敢走远。只能在此处接见傅恒,劳你久等了。你来了也好,陪朕去看看和敬吧。”
我点点头。但我不能此时跟他走,如果净宜等找不到我,定然会着急,我还得从原路返回去,乾隆再派人从正门宣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