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拉起我的手,攥在手心里:“她不但小看你,也小看朕了,小看你的容人之量,也小看朕身为帝君的责任。”他忽然嘴角一扬,轻笑道:“不过有一点她倒是没看错,当日她和佟佳氏编排你许多难听的话,又笑话你出身寒微,朕一肚子气,没处发泄,好些日子朕看讷亲都不顺眼,想着有什么法子,能整治他一下,无奈的是在朝堂上朕实在挑不出讷亲的错处,就想着老五以前曾在朝堂上打过他,若能再打他一顿就好了,可是不论朕怎么勾火,老五也没动手。朕甚感失望。”
我心里想着,弘昼是没动手,可是没动手,并不代表他不恨讷亲,或许两人的仇恨,就跟当年乾隆勾火有关。若真如此,讷亲、庆复之死,或许真由他们夫人藐视我而起,他夫人若不藐视我,乾隆就不会勾火,乾隆不勾火,弘昼就不会恨讷亲,弘昼不恨讷亲,就不会挑拨乾隆传旨不许讷亲回京,人怕见面,也许讷亲回京见到乾隆把话说开了,乾隆就不斩讷亲了。若不斩讷亲,庆复的罪较之轻些,可能庆复也不用死了。越想越觉得讷亲、庆复之死还是跟我有关。
乾隆冷笑道:“讷亲夫人向你磕头时,朕看得十分清楚,多年的不忿,终于在这一刹那间释怀了,朕就是想让她看清楚,你即便出身寒微,但你是大清皇帝的女人,她始终得俯首跪拜。”
觉得乾隆像个大孩子一样,又觉得是我辜负圣心了。
当日万寿节,与两位夫人同席时,我只是觉得她们的架子大,故做清高,她们不理我,我也懒得搭理她们,事后若不是因她们背后说我坏话,被乾隆听到,跟我抱怨,‘若不是我位份低,何至于被臣妻瞧不起。’我可能现在都忘了跟她们同席之事。
讷亲夫人向我磕头,我没觉得开心。可乾隆则不同,在他的心底,奴才就是奴才,始终要对主子毕恭毕敬。
又一想乾隆想法也无可厚非,必定清朝,是半封建半奴隶社会,又崇尚儒家思想,汉武帝为何会‘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因为儒家思想讲大一统、讲君臣父子。
既然刚刚和讷亲夫人谈话,乾隆都听到了,我也就不必再顾忌他了,这半日里我脑子里始终想着,阿桂跟随班第去金川,只是个小小员外郎,他能犯什么事?而吉庆,我隐隐觉得是跟贪案有关,必定两淮盐政是个肥缺。我问乾隆,是不是阿桂、吉庆也犯事了?
乾隆抬眼看着我道:“岳钟琪参阿桂与张广泗勾结,蒙蔽讷亲,在军中甚是招摇。朕已命傅恒到川后访查。昨儿傅恒回旨说,阿桂初到军中,对讷亲行事甚是瞧不上,渐渐跟张广泗走得近些。朕觉得阿桂文武双全,讷亲行事,朕都看不上,何况阿桂年少无知,故而觉得情有可原。而且阿桂所犯之罪与贻误军务又不同,又因阿克敦年事已高,仅此一子,实不忍老来无朝夕左右之人,故而朕降旨将阿桂从宽释放,交给阿克敦严加约束,不许他再滋事。”
乾隆说得铿锵贯耳,我听得却五味俱杂,别说旁人,就是我也觉得乾隆这是有意赦免阿桂。阿桂年近三旬,文武全材,怎么也算不上年少无知。乾隆拍了拍我的肩头:“你别多想,清例,独子单传,无人承祀,可减刑免死。何况阿克敦乃朝中重臣,朕岂忍心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问乾隆:“吉庆呢?”虽然觉得不该问,还是忍不住开口。
乾隆安慰我道:“吉庆没什么大事。就是高家背后搞些小动作罢了。先是高晋上奏怡亲王预支银一万八千两,是吉庆行文舒隆安催收发放的,应请旨着落到吉庆名下照数赔补。朕阅后,即刻传旨,此项银两,原是准许怡亲王支动的,吉庆所为并无失误,若赔偿也是怡亲王赔,与吉庆无涉。”想着吉庆的女儿嫁给了高晋的儿子高书麟,两人是儿女亲家,按理说应该友好才是。看来高家想要对付我,真是豁出去了。
乾隆笑道:“明明是因为高晋与吉庆是儿女姻亲,借此显示他大公无私。高晋的小把戏岂能瞒过朕,他不是想出头吗?朕成全他,朕一面传旨申饬高晋,此等沽名取巧之习,岂能逃过朕的眼睛。一面传谕令吉庆知之,令他小心提防高晋背后使坏。”乾隆可够坏的,传谕令吉庆知之,高晋真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既然乾隆说先是高晋上奏,那一计不成必有二计,我又问乾隆:“那二计呢?”
乾隆道:“二计则是漕运总督蕴着奏,两淮盐政吉庆声名狼籍,列了数款贪赃罪证,呈朕御览。朕看后极其惊诧,朕一直以为吉庆仅是一小聪明人,不料竟敢如此大胆。可细一斟酌,若果真如蕴着所列明贪污款项,吉庆其家私当巨万矣。可朕看其在京中资产,不过数万。故而朕令其访吉庆私产,据实速奏。”
我跟吉庆,面还没见过呢?更不知他的人品,自古钱财通神,难保吉庆真是无辜。
我问乾隆:“皇上觉得吉庆会贪赃枉法吗?”此时我心里很矛盾,虽与魏家不是亲人,可心里还是不希望他们出事,当年恨死大太太、三少爷、三少奶奶了。可是进了宫,成了皇妃,又觉得那里到底是这一世的家,即便魏吉庆跟我素不相识,每当乾隆提起他,心里还是有些许亲切之感。
乾隆笑着安慰我道:“放心,不会。昨儿傅恒给朕上折子时也说,‘两淮盐政吉庆,小有聪明,本非大器,但尚知畏法,办事亦勤。’不仅如此,傅恒还因策愣曾在江南为官,私下细询吉庆在两淮官声如何。据策愣说无甚议论,可私下里倒听说蕴着以宗室大臣身份,与盐商交好。朕恐屈吉庆,已将朱批交于江南总督黄廷桂,令其暗中访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