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转头看了眼自鸣钟,再看看桌案上的茶,已经凉了,扬声唤李玉奉茶:“不知不觉与你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朕好些日子,没说这么久的话了。”
乾隆端起茶,姿态从容,虽穿着一件银灰色的氅衣,灯光下容貌却异常俊朗,我目不转睛看着他,越看越觉得他长得太帅了。乾隆放下茶杯,抬眼看着我,嘴角微微一扬:“你不喝茶,这样看着朕做什么?”
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莫始乎言,莫节乎声,莫深乎义,诗者,根情,苗言,华声,实义。’想着金川损兵折将,孝贤皇后离世,及满朝文武的不堪重用,已令乾隆劳神费力,若再为我而伤神,实在让人心疼,我起身跪到乾隆面前,乾隆一愣:“你这是做什么?”
我回道:“父亲年事已高,连孝贤皇后的差事都当不好,难免日后不会出更大的纰漏,臣妾请皇上准其归家。至于吉庆,请皇上彻查此案,若其无辜,还其清白,若其当真有罪,也不必顾其臣妾的面子。当按律治罪。”
乾隆睨了我半晌:“你能替旁人求情,怎么到了自己人面前,竟求朕按律治罪了?看来你比高晋还大公无私。你父亲之事,朕可以诏准,但是吉庆,则不行,别说吉庆无罪,即便有罪朕也不会重责,蕴着与高斌、张师载素有勾结,他们明是告吉庆,实则想看朕的笑话。朕偏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我伸手抱住乾隆大腿道:“岂是臣妾大公无私,只是皇上处处维护臣妾,臣妾不想皇上被人构陷徇私罢了,吉庆虽是家兄,但在臣妾心里如何与皇上相比,何况他若当真无辜,也可还他个清白。”
乾隆被我气乐了:“上一刻钟,你还是端庄懂事的皇妃模样,下一刻则成了惫懒之徒。朕明日便传旨令吉庆、蕴着回京对质。至于你父亲,回家颐养天年,俸银照就内务府支取。”一面说一面拉起我,嘴角含笑,我顿时看呆了。
次日蕴着奏折到,‘查两淮盐政吉庆,有无私产,未得确据,不敢隐忍欺蔽,亦不敢回护前参。附会虚诬。’
看蕴着奏折已非之前那么言之凿凿,乾隆更加认证了他是诬告,气不打一处来,命其细查密访,务必彻底清楚,自己从来办事,不肯依违迁就也,是就是,不是就是不是,否则蕴着就是欺君。看来蕴着已经进了自己的套出不来了。
接着乾隆给军机大臣拟了一道谕旨,大意是,已召令吉庆来京,让蕴着接旨后也即刻前来,二人面对面对质,把事情弄清。令蕴着此番进京,把案宗及人证物证一次带来,即不能带得人过多,而惊扰地方,亦不能今日说这个人证未到,回去提取,明儿说那个物证落在原籍了。总之到京后,不可以辗转提取。以致往返多延时日。总漕印务交顾琮暂行署理,两淮盐班员缺着高晋前往署理。
看来乾隆是想打持久战,连后路都给他们封了。
看来得罪谁不能得罪乾隆。
年关节下,因孝贤皇后崩逝,今年宫里不张灯结彩,不贴春联,福字,我闲着无事,在永寿宫里练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刚写了两行,‘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彩月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我起身让座,她一手拉起我,向外就走,彩月虽然在宫里颇得重用,但是尊卑之礼,她一向遵守,每次看到我都是先行礼再说话,我知道她一定有急事,顾不得询问,跟着她快步出了殿门,门外候着一乘小轿,我上了轿,抬轿的太监一路小跑着到了咸福宫外。
一路上彩月紧跟在轿侧。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跟我讲了一遍,乾隆原本想在太后圣寿节后亲自审问当日接我来圆明园的太监,不想那个太监竟在监中割脉自尽了,这可令乾隆大动肝火,谁这么大胆子把手伸到宫里来了。当日值守的太监及侍卫都被乾隆拘来,宫里的侍卫身份可不一般,太后的嫡亲侄孙子,也在其列,连太后的母亲都赶来宫里求情。乾隆把涉事人等都拘到咸福宫,任何人不许晋见,放出话来,谁若敢违抗圣旨,守门的侍卫提头来见。
我下了轿,见太后的銮驾也在殿外候着,太后正焦急地立在门外,我走过去见礼,太后见到我,叹了一口气:“皇帝近来因傅恒到川后,几次捷报,心情好了许多,不想今儿倒像疯了一样。没有皇帝的话,哀家也进不得院去,侍卫说,如果太后若想闯宫,就是把皇帝往刀口上推,他不惜自伤身体,这些大臣无一堪重用,但在歪门邪道上却下足功夫,今日若不彻查,皇家日后还有何安全可言。”
我一听愣了,连太后都不让进去,难道我能进去吗?
我正愣着的时候,忽然太后身后走过两个身材魁梧嬷嬷,不由分说,上来就把我给按倒了,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又过走一个嬷嬷,左右开弓给了我几个耳光,我顿时被打懵了,眼前金星乱冒,我想挣脱,竟然没挣动,可能这些年在宫里养尊处优,力气大不如前了,力气不够,以声夺人,我怒喝道:“你是何人?为何打我!”
太后冷笑道:“若非你蛊惑君心,何至于皇帝连哀家也不放在眼里,今日哀家就为这后宫除害,以免日后祸乱后宫。”
我心一寒,乾隆在里面收拾太后的侄孙儿,太后则在外面收拾我,看来我真是掉到后娘手里了。既然太后想罚我,我即便叫又能如何,只能甘受着,又挨了两巴掌,我不哭也不叫。
我忽然抬起眼,看到太后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彩月则跪在她面前,帮着拭泪,我心一紧,忽然有些明白了,那嬷嬷伸手又向我脸上拍来,还没等巴掌落到我脸上,我就大声呼痛,也不知道此时乾隆会不会是我‘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