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宫中大『乱』,宫城封闭,都城戒严。
窦子鱼庆幸让丁卯提前出宫,还有闫飞他们已经离开都城。
这波严查不知道会持续多长时间,也不知道会挖出多少『奸』细,又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蒙冤成为替罪羊。
窦子鱼倒不怎么担心自己。她能做的都做了,不能做的也做了,就看童玺会不会出卖她。
窦子鱼以为庄言要忙很久才会想起她来,可是她错了。
窦子鱼这边还没休息,庄言就过来了。
庄言把窦子鱼叫到偏殿的书房,似乎是有话要问她。
之前庄言什么都没问,窦子鱼很担心,看到庄言来了反而不那么担心了。
以为庄言要问乐显被杀的情况,可当庄言问出第一个问题时,窦子鱼就呆住了。
“你到底是谁?”
窦子鱼愣住了,似乎没明白庄言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霍小飞?我早觉得你不是普通猎户出身,但没想到你居然...”
窦子鱼『迷』茫地看着庄言眨了眨眼睛,好似没有听懂庄言的话。
“本来我可以不追问,也可以不计较,但是你这次触碰了底线,让我无法装作不在意。窦子鱼是孔先生给你的名字,霍小飞是你自己起的吗?听说孔先生他们遇到你的时候,你是独身一人。”
窦子鱼脸『色』微变,苦笑了一下道:“我是个孤儿,父母双亡,就连照顾过我的邻居朋友...也被车渠子灭口了,整个霍家庄都被灭了。
所以你现在问我这些有什么用,所有跟我有关系的人都已经被你们杀了。”
庄言似乎叹了口气:“是的,知道你身世来历的人都死了,所以你觉得我们查不到,是不是?”
窦子鱼看着庄言,眼中闪过一抹嘲讽:“九王子不知道么,是你们绑架了我,而不是我投靠你们。为什么你现在的话听上去好像是我对你们有阴谋?”
“孔先生对我说,他们偶然路过霍家庄见到了你,让你假扮太子入宫的想法也是临时起意,所有我一直都觉得不论你的真正身份是什么,你对我们都没有威胁。”
“是啊,为了控制我,你们给我服了离尘和玲珑丹。因为离尘的毒素在体内积累,我的身体越来越差,这才半年我就深切体会到了。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为了活下去我只能臣服于你们,不是吗?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吗?我还不够乖顺吗?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庄言弯腰看着窦子鱼的眼睛:“我以为牙尖嘴利是你的『性』情,它让你显得更真实,如今才发现它其实是你的伪装,更高一层的隐藏起你真正的想法,让人无法窥探。”
窦子鱼不解:“是你说我应该这样,还说我这样挺好...大不了以后我不说了。”
“你叫什么名字?”庄言突然又这样问,“你的真名?”
窦子鱼依然『迷』茫:“我叫霍小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怀疑我这个没用的人?”
“好,之前种种我就不说了,因为那些小事无关紧要。我只说今天,在观星台上...”
窦子鱼低下头,心中一惊,似乎预感到庄言要说什么了。
“...你的血也落进去了,我看到了...”
“我不小心...那又能说明什么...”窦子鱼开始心虚了。
“一盆清水,一盆没有人能质疑你身份的清水,其中混入了你的血...那说明了什么?说明你的身份毋庸置疑,真正的毋庸置疑...所以你到底是谁?”
“我不明白,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窦子鱼垂死挣扎,“是你给了我玉瓶,我按你说的做了,只是不小心划到自己的手指而已,难道不是因为你给我的东西才会变成这样的?”
“好,继续狡辩,那我继续问你,乐显是谁杀的?”
窦子鱼身体一颤,她想说是童玺杀了乐显,可是不知道怎么了却说不出口。
“别往童玺身上推,虽然他不肯改口,但是伤口的位置放在那里,只可能是你!那间屋里的人,只能是你在背后杀死了乐显!”
窦子鱼呼吸一滞,身体摇晃了一下。
“这个改用什么来解释,你失手杀了他?”庄言突然一手抓住窦子鱼的手臂,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告诉我真话,你到底是谁?”
窦子鱼目光闪烁,鼻子忽然酸酸的,似乎眼泪要掉下来了,可是她微微仰起头,不想让自己变得脆弱和胆怯。
庄言靠近窦子鱼,声音里带着蛊『惑』:“你还想继续活下去?那就告诉我真话,只有这样我才能帮你。”
窦子鱼紧紧咬住嘴唇,倔强地回视庄言,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庄言凝视着窦子鱼,他很生气,放开窦子鱼的时候力气大了些,窦子鱼倒在了地上。
庄言甩手而去。
书房的门在庄言背后关闭,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从外面锁上了门。
窦子鱼惊魂未定,颤颤悠悠从地上爬起来,不敢相信地挪到门口,伸手拉几下门。
真的被锁住了。
窦子鱼吐了口气,回身坐到椅子上,开始回想刚才庄言说过的每一句话。
梁宫刑房。
童玺双手被吊了起来,身上衣衫破碎,果『露』的身躯上布满了鞭痕。
站在不远处,两名太监轮流鞭打着他。这两个太监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只是重复着鞭打的动作。
房门被推开,冷风首先吹了进来,然后是庄言。
庄言挥手让两个太监停手,走到童玺面前问道:“是谁杀了乐显?”
童玺努力抬起头,看着庄言回道:“是我...是我杀了他。”
“呵呵,”庄言冷笑,“童玺,在宫里待久了,你忘记你是孔先生的人了吗?”
“不,我没忘,孔先生让我保护她,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也做到了。”
“没想到你是个硬汉,我对你刮目相看了。不过,我很想知道,把你送回孔先生那里后你是不是还会坚持这么说。”
庄言吩咐身后的人:“给他收拾一下,然后送去因园,记得给他上点『药』,不要让他死在半路上了。”
出了刑房,庄言站在廊檐下望了望天。
黑漆漆的夜,什么都看不到,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似乎又在预示着另一场暴风雪的到来。
庄言『揉』了『揉』眉心,压下心底的烦躁。
今夜发生的意外太多,让他身心都有疲惫之感。他不怕忙碌,但苦于算计人心。
宫里进了刺客,死了一位客人和一名侍卫。庆幸的是晋王太后没事,慈宁宫遇刺只是虚惊一场。
然而,死的这位客人又是特殊的,因为庄言特意关照过他的安全。这简直就是红果果地挑衅晋国九王子在梁宫里的权威,这是不能接受的。
王宫封闭,都城戒严。宫外由李阔带兵搜索刺客,宫里就由庄言负责。
当时金銮殿走水后慈宁宫遇刺,庄言当即下了封闭王宫的命令,而乐显被刺杀发生在最后,庄言想不出刺客能有什么办法逃离王宫。
所以,庄言有九成把握乐无忧和他的人都还在宫里。
金銮殿那边抓住了两名太监,还在审讯中,因为无法证明到底是其中哪一个放的火。
慈宁宫则是抓住了一名宫女,也还在审讯中。这里是重点,庄言不怕抓错人,怕的是放过了真正有问题的人。
而最令庄言头疼的是窦子鱼,这位今天刚刚登基的梁王身上似乎隐藏着很深的秘密。
本以为是只猫咪,偶尔亮亮爪子,没想到原来是只狐狸。
庄言一边想着窦子鱼的事情,一边往宾客休息的地方行去。
宫里出了人命,今天参加宴会的宾客都不能离开,所有人都有嫌疑。能不能抓住乐无忧,重点就在这些人身上。
庄言要去安抚一下他们,再叮嘱侍卫们一定要盯紧这些人。
忙碌完,剩下的时间只能等待消息。庄言回到慈宁宫,而晋王太后还未休息。
晋王太后躺在床上,虽然没有刺客,但她还是受了惊吓。太医配了安神『药』,宫女们正在熬制。
庄言坐在床头,低声安慰晋王太后。宫女端了汤『药』过来,庄言接过来亲自喂晋王太后喝下。
太后喝了『药』,困意上涌,终于睡着了。
庄言这才起身离开。晋王太后睡了,但他还不能睡。
从正殿出来,庄言本打算去看看搜寻王宫的侍卫,但偏偏又想起了被锁在偏殿里的窦子鱼,狠狠咬了咬牙转身又往偏殿走去。
窦子鱼一个人待在漆黑的书房里,又饿又困却又睡不着。
庄言把她一个人锁起来,而不是对她刑讯『逼』供,是不是意味着庄言还在犹疑?窦子鱼心里还存着一点奢望,奢望庄言还没有猜到她的身份。
外面传来脚步声,不是若芳,也不是春喜和薛嬷嬷,更不是童玺...
来人打开了门锁,然后走了进来,还是晋国九王子庄言。
看到来人是庄言,窦子鱼一下子跳起来,由于坐太久腿有些麻差点摔倒,急忙扶住了桌子。
“刺客抓到了?”窦子鱼问。
“没有,”庄言冷着脸,“你不希望他被抓住?”
“不,我希望你能抓到他...这句话是真的。”
“现在想承认你一直在说谎了?”
“九殿下,我说谎不是你们教我的么?”窦子鱼语气很无奈,“我是窦子鱼,还是霍小飞,还不都是你们一句话。若是你想教我说是我杀了乐显,那我可以听你的...是我杀了他。”
庄言看着窦子鱼,神情比窦子鱼还要无奈。这个孩子诡辩的能力太强了,总是莫名其妙就把人带到她挖的沟里去。
庄言沉『吟』了一会儿,语气缓和下来道:“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么我们就来假设...假设你杀了乐显,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杀他?”
窦子鱼闭眼吸了口气:“...因为他该死...”
“他为什么该死?”
“他杀了不该杀的人。”
“原来他是你的仇人...那么乐无忧呢,为什么要帮他?”
“没有帮他,都是为了杀乐显。”
“知道乐无忧在哪吗?”
“不知道,若是知道他也必死。”
“看来乐显和乐无忧都是你的仇人,那么你到底是谁?据我所知,他们两人以前都没来过梁国,你又是怎么认识他们的,他们又怎么会成为你的仇人?”
“……”
“除非你不是梁国人...你是...栾国人?”
庄言距离真相越来越近,窦子鱼反而平静了下来,似乎也在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庄言看着窦子鱼,看着她的脸,好似一道灵光闪过,答案呼之欲出。
“你是...栾国的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乐...前栾王的女儿...乐芳菲?你是栾国翁主乐芳菲?”
“是的,我是乐芳菲,栾王乐毅的女儿,前梁王的侄女。”
说出了这些话,窦子鱼仿佛如释重负,忽然感觉一身轻松。
庄言反而吸了口气:“你竟然还活着...竟然是你...原来如此...”
乐芳菲的身份几乎解释了所有的事情。
“难怪你长得与前梁王如此相像,难怪你要杀乐显却又不是在帮乐无忧,难怪你那么聪明,难怪你小小年纪如此老诚...”
乐芳菲眨了下眼睛,忽然笑了起来:“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然后呢,我该怎么称呼你,表哥?以后我是不是不能叫晋王太后姑祖母,还是改口称呼姨祖母?”
感觉到乐芳菲的话语中带着讽刺的意思,庄言皱了皱眉但是没有生气。
庄言想了想道:“你先在这里等着,等我忙完了再回来找你,你的身份暂时不要告诉其他人。”
庄言丢下这句话后急匆匆走了,临走时仍然不忘从外面把书房的门锁上。
坦白了身份,窦子鱼瘫倒在榻上。她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冷静,甚至感觉屋子里都冷了几分。窦子鱼蜷缩在榻上,把能找到的衣物盖在身上。
庄言忘记让人给她点火盆了,没有了杂念,窦子鱼很快感觉自己四肢冰冷,指尖都快冻僵了。
窦子鱼隐忍了一会儿,十分担忧自己会不会冻死,只好又爬起来拍打门窗叫喊。
不知道庄言是怎么交代若芳等人的,窦子鱼喊叫了很久才听到薛嬷嬷在外面小声的应答。
过了一会儿,薛嬷嬷便从窗口给窦子鱼递了两个火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