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门锁上了,薛嬷嬷只能从窗口递东西给乐芳菲,从热水到饭菜。
困境总是会让人看清更多的人心,比如若芳和春喜一直没有出现过,忙来忙去只有薛嬷嬷一个人。
至少还有一个人搭理她不是么,乐芳菲心里自嘲。
坦白的感觉非常好,就算被一个人关起来,乐芳菲心里也很轻松。
晋人知道了她的身份,杀掉她的可能『性』非常低,更多的是继续利用她,更加充分的利用她。
乐显死了就死了。晋人垂涎栾国的土地,可以利用乐芳菲来得到,只是这个过程可能会要更麻烦一些。
乐显承诺给晋国的三个城池,晋国目前肯定是拿不到了。
而乐芳菲是栾国翁主,若是晋国扶持她,说不定将来整个栾国都是晋国的了。这岂不是比拿到梁国还要简单。
以上纯属乐芳菲个人想象,主要来自于她的自我安慰。
时间总是最无情,在乐芳菲各种期盼中,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地过去了。
从黑夜到白天,又从白天到黑夜,然后又是从白天到黑夜
一开始乐芳菲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活动筋骨,后来瘫在榻上一动不动。书房里的火盆一直燃烧着,可是乐芳菲却感觉越来越冷。
已经两天了,在乐芳菲跟庄言摊牌后,庄言就再没出现。
乐无忧还没被抓住吗?王宫还在封闭中?梁都还在戒严?早朝也都取消了吗?梁国的朝廷还在正常运转吗?
庄言太忙没空闲过来也就罢了,为什么连晋王太后都不过来看看乐芳菲?
难道晋人对乐芳菲不感兴趣?不应该是这样的。
在各种胡思『乱』想中,乐芳菲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养了几个月变得白嫩的脸颊,在这两天里凹陷了下去,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眼睛周围浓浓的黑眼圈,整个人的状态都呈现出病态的样子。
乐芳菲躺在榻上,双眼望着屋顶没有焦距。
忽然,一阵喧哗声响起,乐芳菲仿佛被雷电击中般跳了起来,迅速跑到窗口望向外面,之前还一副颓废的样子,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声音来自正殿方向,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喧哗声没有停下,偏殿里的人都被惊动了。春喜和薛嬷嬷穿衣站在走廊上仰望正殿的方向,若芳则匆匆往正殿去打探消息了。
若芳还没回来,乐芳菲最期盼的庄言来了。
庄言匆匆打开书房门,进屋后把门关上,神情凝重地看着乐芳菲没有说话。
乐芳菲被关了两天,两天没有洗漱,整个人都脏兮兮的,头发也因为没有打理看上去『乱』蓬蓬。
看着这样的乐芳菲,庄言心里再次升起恻隐之心,右手一扬,丢给乐芳菲一个木盒。
乐芳菲被砸了个错不及防,还好稳稳抓住了木盒,没有失手掉落地上。她正待要询问,却听到庄言说话了。
“这里面是离尘和玲珑丹的解『药』,拿着它们快点走,随便往哪里逃,不要留在这里了。”
解『药』?乐芳菲瞪大了眼睛,惊喜从天降让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没有质疑解『药』的真实『性』,因为庄言没有必要骗她。
但是,庄言让她逃,这又是什么意思?
乐芳菲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预感出现。
“出什么事了?晋王太后要杀我吗?不对,应该是别的事情,告诉我外面出了什么事。”
庄言似乎是要赶时间,没跟乐芳菲斗嘴,没有废话地跟她说明了外面的情况。
“御弟元吉勾结赵国,赵国人正在攻打梁都”
这两天里,庄言忙着在宫内查找刺客,李阔则忙着在都城内搜寻刺客同党,他们都忽略了都城外的情况。
御弟元吉真正的后手在今天爆发,赵国大军忽然出现在城门外包围了都城。
庄言和李阔都无法联系上城外的驻守大军,就连跟孔先生也断了联系。不过幸好,孔先生没有参加那天的夜宴,有他在城外,至少还有一点希望。
乐芳菲瞪着眼睛,几乎不敢相信庄言所说,但她很快想起了小时候栾王乐毅跟他说过的话。
“济水赵国人从济水过来的?”
乐毅曾对乐芳菲说过,梁国的都城地理位置好但也不好,因为有济水梁都发展快速,但也因为有济水,梁都的安全存在隐患。
庄言惊讶地点了点头,他没想到乐芳菲能想到赵国人潜入梁国的途径。
庄言道:“赵人伪装成商人走水路进入梁国境内,但是所有商船都要经过检查,我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把辎重运送进来的。几千人的装备,不可能在境内购买”
乐芳菲回答了庄言的疑问:“还是济水,他们把辎重藏在结了冰的济水下,从冰面下把辎重运到梁都。”
冬日里济水结冰,但冰层之下的河水依然可以流动,只要方法得当,就可以在水面下运送装备。
最早提到这种方法的人是乐毅,他甚至曾经跟乐芳菲详细讲述过这种方法。如果不是看在欣怡翁主的面子上,乐毅恐怕早就把梁国打下来了。这一点倒是被乐无忧说中了。
庄言叹了口气:“原来如此,这是我的错,我以为河水结了冰代表了安全,把巡视济水沿岸的士兵调去应对雪灾,这才让赵人有机可趁。”
庄言和乐芳菲都猜到元吉可能还有后手,只是没想到元吉会这么狠,不惜发动战争也要阻挠晋国的发展,尤其是他还把另外一个国家牵连了进来。
“元吉现在在哪?”
“还在宫里,那天夜宴后宫门一直封闭,我派人监视所有的宾客,元吉一直被留在宫里,我的人已经把他看管起来了。”
乐芳菲皱眉思索着目前的情形:“城外有多少敌军?城内又有多少守军?”
“目测城外的敌人至少有五千,而城内李阔身边有三百精兵,另常驻城内防务有五百人左右,宫里侍卫五百人,加起来一千多。”
“兵力相差太悬殊,不是说李阔将军在城外有八千精兵?孔先生在城外,只要他能调动那些兵力不对,这些消息连我都知道,元吉肯定也知道,他必然有办法阻止孔先生调动城外的兵力。”
“我们跟城外的守军联络不上,孔先生那边也没有消息,派出的人一个都没回来。还有一件事告诉你也无妨,城外并没有八千精兵,李阔只留了一千人在城外,其他人在前段日子就回陪都了。”
因庄言和谢昕之事,李阔看清了孔先生等人的态度,当即把重兵调回陪都,只留了少部分人在梁都这边。事实上,李阔打算等梁王登基后便返回陪都,他想以陪都之重与都城抗衡。
乐芳菲喃喃道:“陪都从那边调兵赶过来至少一天一夜,敌人先手有的是办法截杀。”
庄言:“没有李阔的亲笔手令或调兵虎符,没有人能调动陪都的数万大军。我以派人告知李将军,命他派可靠的手下前往陪都。”
乐芳菲看了一眼庄言:“你和李阔果然生出了嫌隙。”
庄言没继续这个话题:“你走吧,现在消息还没在宫里传开,我让人送你出宫,出去后是生是死就靠你自己了。”
“你要把我踢出宫?现在城里一定大『乱』,一个人出宫会死的,我能不能跟随你的队伍出宫?我不需要人照顾,只要跟着你们大队人马就好。”
“城里现在还没『乱』起来,因为这两天一直在戒严,大部分人还不知道都城被围的消息。你现在出宫,可以找一处比较偏僻的地方藏起来,最好是距离城门比较近的地方,等赵国人攻破了城门,你可以趁『乱』逃出城。”
“趁『乱』出城?这生还几率太小了,被人『乱』刀砍死在城门口的几率更高啊等等,你的意思是赵国人围了城但没有攻城?”
“是,他们还没开始进攻。”
“不对啊,兵贵奇快,他们应该速战速决才对,拖延的时间越久对他们越不利他们什么时候开始围城的?”
“一个时辰之前。”
“已经一个时辰了?不对劲,很不对劲,深更半夜围城却不攻城,等于失去了先手,他们不可能这么愚蠢,赵国人和元吉在等什么?是了,他们在等待时机,是什么时机值得他们等待?
元吉被困在宫里做不了什么,那么赵国人不是在等他的信号,那么还有什么他们在等待城内自己『乱』起来,等有人给他们打开城门当年伪帝宁冲就是那么干的,里应外合对,就是里应外合,赵国人在等待他们城里内应的行动!”
“你是说城里有赵国的内应?现在城门都被守住了,每个城门至少有一百多人守着,几个内应不可能从里面打开城门。”
窦子鱼突然瞪大了眼睛,似乎想起了一些事情:“若是内应不止几个人呢?元吉曾在法华寺与南郭夫人密谋,法华寺空置屋子很大,可以藏下很多人。还有都城里那些没人住的宅子,他们的内应完全可以藏在里面。”
庄言摇头:“这不可能。临近登基典礼这段日子,都城防务加强,虽说达不到形同铁桶的程度,闲杂人等想要混进来还是很困难的。几个内应混进城还有可能,很多人是不可能的。”
“那如果他们不走城门进来呢?你忘了都城里的大明湖,大明湖通济水,赵国人能利用冰河运送辎重,那在河底下潜入一些人就并非不可能。再加上城内有不少府邸与大明湖相接,这些内应完全可以从大明湖直接潜入那些府邸”
比如说乐芳菲母女曾住过的老宅子,老宅子后院的小池塘引入的就是大明湖水,有通往大明湖的暗渠。
庄言吸了口气,他猛然朝外看去,好似这样能看清王宫外的局势一般,但是随即他又低下头。
“你走吧,宫里恐怕也要不安全了,凭你的聪明,出去比留下更有生路。”
“那你呢?”乐芳菲忽然一阵心悸,“你不会打算死守王宫罢?”
“若是局势真像你预测的那样发展,我和太后都逃不掉,与其怀着侥幸出宫,不如留下来搏一搏。”
“搏什么?你让我这个梁王弃宫而逃,而你这个晋国王子却留下来死守宫城?你是不是已经放弃了,打算等赵国人攻进王宫后自刎谢罪?”
“我是晋国王子,绝不会做俘虏为晋国蒙羞。”
“你这里是梁国的都城,就算被赵国人占领了,也不论到你这个晋国王子来承担罪责。庄言,不要因为敌我兵力悬殊就放弃求生希望。我虽然年纪比你小,可逃生的经验比你丰富多了。若是你愿意,就跟着我一起逃!”
乐芳菲不想看到庄言就这么等死。
这段日子相处,乐芳菲对庄言的为人也算了解一些。
她不喜欢晋王太后,却对庄言心生敬佩,不论是因为他为梁国百姓做的事情,还是为了乐芳菲,尤其是乐芳菲手里正拿着两枚解『药』。
想到解『药』,乐芳菲当即打开木盒,把两枚解『药』都吞了下去。解『药』这种东西还是越早服用越好,万一待会逃命的时候丢了,乐芳菲会哭死的。
“你已经推测到城内混入了大批『奸』细,宫里的侍卫大部分被我派出去守城门了,现在只剩下一百多人,我们怎么凭这一百多人杀出赵国人的包围圈?”
“一百多人太多了,如果只是你和我,我就有办法逃出城。”
庄言惊讶:“你有什么办法?”
“我家的老宅子在你手里对么,我们可以先躲入那里,等城内战事稍微平息,从后院的池塘潜入大明湖,走济水出城,就像赵国内应潜入城内那样。”
庄言想起了第一次跟踪元吉属下小苏的情形。当时小苏便是从大明湖潜入了乐芳菲家的老宅子。
“潜水现在还是冬日,以你的身体状况能熬得住?赵国地处北方,赵国人本来就比我们更耐寒,他们可以潜水,不代表你也可以。若是只有你一个人,便不必走水路,伪装成普通百姓应该也能过关。”
世人都以为窦子鱼是男子,而乐芳菲只要恢复女装便可瞒过搜查的耳目。但是庄言不行,他是晋国九王子,必然是赵国人重点关注的对象,他几乎是无可逃,除了乐芳菲所说的走水路。
“庄言,我可以确定自己一定能熬过去,现在我只想问你,你是不是怕了?”js3v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