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路小三好若身处白雾之中,他试着走了一步,两步…
“这…这是哪?似曾相识的场景…”他一边思索,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独自探索着,只有前方的一片迷茫…
终于,前方的朦胧中隐约可以看到缕缕金丝,那是他最熟悉的金色,日思夜想的身影。
“小金毛!我终于找到你了!”他高呼一声,发足狂奔而上。
温萤闻声一个激灵,随即带着笑颜转过身来,心中的喜悦尽数溢于言表。
二人激动地双手相握,路小三的眼中闪着光亮,“小金毛,这一次,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一次?那上一次?”路小三突然被自己的话给问住了,于是凝眸望帝,出神思索…
“啊,是了,上一次我越向她跑,反而离她越远…”
“醒来以后,第一眼便在东湖下见到了她的脸…”
“难道,这次…也都是虚假的吗?”
一想到这他的心中就好害怕,他急忙用手捧住温萤的脸,“这实实的肉肉感,这次你不会是假的了,对吧?”
温萤微笑点头,却没有答话…
“那就好,那就好。”本来欢喜着的路小三又突然愣住,“那…那我们这是在哪?”
就像在猎屋前一样,温萤轻轻握住他的手背,熟悉的暖柔感好如洒向雪地里的阳光,再次滋润了他身体上每一寸肌肤。
清空又亲切的声籁响起,“路大哥,无论如何你都要挺过去,我会等着你,一直都会…”温萤突然含着泪眼柔声道。
“这…我们…我们现在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
路小三正迷惑,但下一秒,温萤就慢慢化于一道金光,轻轻散于远方。
路小三呆立原地,惊,悲,怒瞬间充斥于他内心。
他还没来得及发作,突然感觉身体极速降落,“呼”地一下便从梦中惊醒。
“你醒了。”沉厚又沙哑的声音响起,路小三定睛望去:一个身着褴褛农衣的壮阔汉子,正背对自己坐在地上,且目视远方。
路小三想要抬手,却传来一阵蛰痛感,左手的断腕处已被人用纱布包扎好,而自己的左手下方,正躺着一晕厥的少女。
“这…这是…小桃?!”路小三又环顾四周,“我们还在…巷子里…”
“不错,你伤得很重,情况紧急我只好原地施救了,所幸的是,你挺了过来。”那壮阔身影再次平静说道。
“你!…阁下是谁?为何要救我?不不不,先告诉我她怎么了?”路小三瘫在地上声音微弱,神智也开始有些不清醒。
直到黑衣汉子缓缓转过来身,才见他那张又青又紫,肿胀如猪的脸…
即使面目全非,路小三依旧能马上认出,“你…你是那什么神农,元禾兄!”
路小三急忙又道:“哎呀呀,我本来想着第一时间去救你的,但我从狮子那半天脱不了身啊!”
“路兄不必客气,从那些个喽啰手中脱身,我还是可以做到的。”元禾有些无奈地苦笑。
路小三嘶了一声,满是疑惑地问道:“几天不见,元兄怎么这么拉了?连几个喽啰都打得这般费劲…”
他又看到元禾完整的双臂,这才惊道:“不对!你为什么还活着啊!而且胳膊也复原了,难道你真的是妖!?”
怀中的佛珠再次发出异光,但远没有初见他那么强烈与明显。
而元禾也是毫不避讳,轻轻地笑了笑,只是那笑出现在他臃肿的脸上时,实在比哭还难看。
他幽幽续道:“自那天我败于鹤来英雄后,又被路兄葬于田野中,自己也认为已是必死无疑。
“哪知却被这东西救了性命。”说罢,他就拿起他的锄头,那把他唯一拥有的锄头。
“我本以为关于这把锄头的传闻轶事都是虚假的,但没想到这锄头竟真如传闻所言:能在宿主两死时,以之前吸收到的波来换取宿主重生,相应的,宿主也会失去之前所有武功。”
“波?你是说,是这锄头救了你?而你现在也没了武功?”路小三又想到那晚的情形:元禾曾用锄头吸了不少鹤来的红波,再加上锄头之前就存有的波,看来正是这些甲等高手的波救了他。
元禾又转向路小三说道:“可以说是锄头救了我,但我觉得是路兄你救了我。”
“我?!”路小三指着自己,难以置信地惊道。
元禾点头,“不错,路兄在得知这锄头的宝贵之处后,非但没有将锄头独自吞下,而还将其与我共葬于一处隐蔽之处,让我的性命得以延喘。”
路小三喜形难掩于色,挠着头憨憨一笑,“呵呵呵,没什么没什么,这是我该做得罢了。
”对了,既然你说这锄头有如此神力,那一直惹得我佛珠发光发热得,便是你的锄头而不是你了,难怪我还一直当你是妖怪呢。”路小三带了些歉意说道。
元禾轻叹一口气,“无妨。”
路小三突然疑惑,“你…你又为何叹气?是因为失去了武功和锄头上的波吗?”
元禾拍了拍身旁的锄头,并默默将头扬起感慨,“不,武功没了可以再练,而我心中之愧,乃是我已立了生死之规,可我这败阵之人,却仍在苟活着……如此贪生怕死之行径,便是对我最大的侮辱,让我如何不因此愧叹。”
“唉…所以我此行就是来找鹤来英雄的,来让他…让他亲手了结我!”
说罢,元禾就垂下了头,眼里除了愧疚,更多的还是不甘与愤懑!
路小三自然有所察觉,于是问:“你…还在为败给鹤来而耿耿于怀吧,毕竟谁都想当赢得那个人,而不是输掉得那个。”
元禾闻言,眼波微颤,握着锄头的手又攥得更紧了些:“是我当时太过轻狂,仗着自己曾经打败过几个甲等高手,就以为自己有能力击败鹤来了…
“唉,如今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现在想要努力去追赶,可命已经不属于自己了…这让人如何不叹…”
元禾激动地说完这番话,眼神再次黯淡下来。
“你说那么多,还是心中不服,不想就这么轻易送死呗,哈哈咳咳咳…”路小三笑道。
“你说得没错,可即使有不甘,也应遵循自己的约定,让他来亲手了结我。”这一次,元禾的眼神异常坚定。
路小三顺了顺胸口,待咳嗽平稳才继续劝说:“可……可你知不知道,你的命已经给了他,和你要去奋力追赶他,这两件事本就不冲突。”
“此话怎讲?”元禾两眼忽然放光。
路小三接着道:“你只要继续精进武艺,直到实力超越鹤来,然后再去挑战并击败他,最终让他杀掉你即可。”
“可…可这样,总感觉哪里…不太好…”元禾很是困惑,却又说不上是哪里。
路小三又道:“我且问你,你照我说得会将命交于他,这可没有违背约定吧?”
“是。”
“我再问你,照我所说,最后你也能超越他完成你心中所愿,是也不是?”
“是!”元禾的眼中终于有了些坚定之色。
“哈哈哈,那不就完了!有了想法就大胆去做,别想太多!”路小三大笑道。
元禾凝目思考了一会儿,终于坚定地点头道:“你说得对,人这一生本就短短数十载,而大多数人究其一生,也不过是在努力成为这世间所需要成为的傀儡罢了……”
“而真正有目标有理想,明确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则是少之又少。庆幸的是,我成为了后者,我会利用好这短暂的余生,大胆地放手去做!拼劲全力来追逐所求,去成为真正的自己。”
元禾的肿脸拧成一团,终在此刻露出了释怀的笑容。
路小三则听得有些懵,“我只是随便说个方法,你怎么给我吐了那么多没用的道理出来呢?”
元禾持起锄头,缓缓站起身笑道:“我去过太多地方,见过太多那样的人了。因此心中早已有此想法,方才听你所言,便有感而发,若路兄听得不舒服,那我就在这赔个不是了。”
路小三尴尬地笑了笑,“倒也不是了,额…对了,你刚才说你去过很多地方?”
元禾看着手中的锄头道:“不错,这辽阔的大唐土地,我都有幸去到过。”
路小三投出艳羡的目光,“快说说看,有哪些好玩的。”
元禾摇头,“我每到一个地方,只会用这把锄头帮助当地的村民耕地种田。长此以往,我便深谙如今的粮食是怎样的来之不易。当然了,也会顺便体会下当地的风土人情,要说好玩与否,仁者见仁吧…”
路小三有些不解,“为什么要去耕地呢?到处玩玩不好吗?”
元禾极为坦诚地回答道:“因为我每刨一下土地,锄头就会从中吸收某种天地之气,我和锄头,就都会变得更强一些。”
路小三有些激动地问道:“那你之前所展示的实力,也是靠着锄头刨出来的?”
元禾有些得意地点头,“正是。”
路小三神情一转,疑惑道:“那不对啊,照这么看此物可是个天大的宝贝啊,为何无人来抢夺呢?”
元禾也低下了头陷入了沉思,“我也一直不解,我用它苦耕三十余年,却从没有人来与我抢夺过…”
路小三瞬间被惊得目瞪口呆,“三…三…十余年,日夜不断?”
元禾回忆了一番后,才道:“日不断,时而夜不断。”
路小三拍了拍自己额头道:“那怪不得,有这三十年…用什么办法提升不好啊,非要用你这个。”
路小三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问他,“对了,那你还打算靠着锄地去打败鹤来吗?”
元禾点了点头,“不错,但这次有了先前的经验,应该要不了三十年那么久。”
路小三歪头暗想,“也是啊,到时候等练成出来,他和鹤来就都成没力气的老头了。赢面确实大了不少。”
元禾畅然一笑,对路小三继续说道:“总而言之,我要感谢路兄所做的一切,无论是在农地里救了在下一命,还是在餐馆里没有浪费掉于地上的食物。”
说罢,他便从怀中掏出一金色米粒交于路小三手里,同时说道:“这是我重生时,锄头所产的事物,如果传闻没错,这便是那还魂金粒,能在人将死时从阴间给他拉回来,而现如今,怎么看都是路兄比我更需要它。”
路小三有些受宠若惊,正想说话突然听到一声少女嘤咛,低头一看正是趴在自己身旁的小桃。
到这他这才反应过来小桃一直在身边,于是单手扶着她一阵猛摇,“小桃!小桃!快醒醒!”
见小桃迟迟没得反应,他抬头又问,“她怎么了?怎会突然倒下?”
元禾耸了耸肩,缓缓说道:“来时见她正吸着路兄的血,突然间,她又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大是着急。便咬破自己的手腕,滴血喂路兄去喝,直到她慢慢支撑不住,最终晕了过去。”
路小三当场就急了,“那你为什么不上去阻止她!”
元禾振振有词地续道:“为何要去阻止?路兄面色惨白正是失血过多的迹象,她做得没有错,况且路兄的血是她吸得,要她此刻吐出来也是合情合理。”
路小三被怼得哑口无言,却还是想奋力反驳为小桃说话,“可…可是…”
元禾看到他的神色,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忍不住感叹,“原来这女子也是路兄的人啊,再加上那日的金发少女,啧啧啧,路兄艳福不浅啊,还懂爱情这东西需要从小培养,高啊路兄。”
见他对自己竖起来大拇指,路小三急忙否定,“不不不,这女孩可不是我的人,我之所以和她在一起,不过是为了能活下去罢了。”
元禾留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有那米粒在,路兄自不用担心会丢了性命。”
他看了看小桃,又看了看路小三焦急的面容,“既如此,我便再不打扰你们了。”
“等等!”路小三叫住了要离去的元禾。
路小三的笑容虽是强行挤出来的,但话却是由衷的:“谢谢你了,我的反擒拿手,灵感便是见你自断手臂后才得来的。”
“哈哈哈哈哈。”元禾扛锄于肩,招了招手,便带着满身的伤痕离开了。
那背影落寞又宽厚,却能给人一种充满希望的踏实感。
“路兄,多保重,愿再次相见时,你我都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