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惊讶之时,突觉四周的彩景更盛,发现数千朵彩露已从空中轰然而下。
“轰隆隆!!”露点规避了长安洒落,画死灵和阿玉就这么淹没在彩色之中。
“成功了吗?”长安惊急之际,猛然间见到彩雾中有数条庞然大物正在不住蠕动。
长安吓得咽了咽口水,“那…那是什么?”
“那是你死期到了,小子!”画死灵的声音传出,彩雾中也燃起了金色的火焰。
“哈哈哈哈哈哈。”画死灵的声音突然变得稚嫩起来。
“这…这是?”长安张大嘴巴难以置信。
见画死灵从雾中走出时,相貌已变得俊朗至极。那是长安自己的模样。
而她手中拿的画,背面虽已燃起了火,可画着长安的那一面却依然完好无损。
“你这贱人,我还没玩够呢?你就把她烧了?”娇媚的声音又从彩雾中传来。
彩雾散开,见蠕动的条物已然消失。
而阿玉仍然妩媚地躺在石床上,只是她身旁的孙姐姐已烧成了焦炭。
“难道…难道画的遭遇,也会和本人同步吗?”
小命被他人握在手中的绝望感,在长安心中油然而生。
“长安公子。”幻露在后轻呼。
“来不及了!哈哈哈!”画死灵狂笑不止。
长安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笑声是如此的可怖瘆人。
“哇!现下可是有着三位长安公子呢,奴家都不知道该盯着哪个瞧了呢?嘻嘻嘻。”阿玉娇笑。
“我马上就给你变没一个!”画死灵将手中画像张开,接着便有阵阵紫气从中冒出。
长安死死地盯着画像,只见画中的自己已变得越发扭曲。
这人脸不停的旋转,已成了一个无底旋涡。
他感觉有一股无法抗拒的能量,正将自己粗暴地拽入到这旋涡之中。
“长安公子!”他就这么在幻露的呼叫声中进入通道,与画中的自己融为了一体。
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后,长安缓缓睁眼……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软床上,这是他最熟悉不过的舒适感。同时也是他最熟悉的不安感。
“难道…”长安忙坐起身:见诺大的草屋里,只有一张简陋的台桌。后面还是那台上锁的柜子。
看着这里的陈设,“我这是,回到了那时候…”
他又看着桌柜呆呆出神,“阿爹生前常常坐在桌前对着柜子唉声叹气的,还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锁在柜里。甚至连他内心里的东西也一起锁在了里面。再不与任何人分享。”
于是长安依依不舍地离开他心爱的软床,来到柜前。
他还是像往常一样,觉得自己单凭双手就能打开此锁。
“唉…父亲到底藏了什么东西在里面,一定是和母亲有关吧。”长安看着无法撼动的铁锁,哀叹道。
“不对,这里应该被毁了才是。这一切…都是假的。而我应该和那孙姐姐一样,被吸入了画中。”
“呵呵呵…哈哈哈哈。”草屋外面传来男人和女人的嬉笑声。
长安微微一懔,随即清醒道:“这些都是假的,我不应该害怕才是。”
他鼓着胆子走出了草屋,抬目便是无边无际的湛蓝天空,乳白色的云霞正在其中飘絮。
“哗哗哗…”那是瀑布响起的声音。
长安凭着肌肉记忆,不知不觉就走到悬崖边上。
看着面前的蓝天云海、远山流水、冲天银河,不由感叹,“这画中的梦,也未免太真实了…”
这是一栋建在悬崖边上的草屋,更是一处远离喧嚣的世外桃源。也是长安生命前十年所生活的地方。
“呵呵呵呵呵。”草屋旁又传来刚才那名女子的嬉笑声。
长安小心翼翼地顺着声音而去,远处才见:
一个身形高挺的黑衣男人,正和他身边持伞的青衣女子,有说有笑地欣赏着远景。
“阿…阿爹…!?”
“不对,阿爹他早就已经不在了…这个男人只是那画死灵搞的鬼。”长安很快冷静下来。
他又看向那持着青伞的女人,伞叶之下却根本看不清她的容颜相貌。
长安疑惑之际,见到阿爹突然俯下身子,侧耳去听那女子的大肚子,一脸欢愉。
长安一脸震惊,“这…这是…孕肚!这女人莫非……!”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但从未见过母亲的他,还是在心里存了最后一丝希望。
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轻声问:“阿爹,…阿…娘?”
他的父母亲仍然自顾自的笑谈,仿佛身边根本就没有长安这个人一般。
“他们感觉不到我…说明那肚中的孩子…才是这个地方真正的我…”长安有些失望。
“但现在,我至少可以…”长安又走上前,试图看清那持伞女子的面貌。
“呱呱呱!”一大群乌鸦猛地从崖底飞来。
“唔啊!”长安被逼退在地。
待面前的黑云散去,阿爹和阿娘已然不在。
而方才的白云飘飘的白昼,现下也已被星月交辉的黑夜所替代。
就在长安愣神之际。
“这么简单你都学不会吗!!”阿爹的斥责声让他全身猛地一震。
即使阿爹已离去多时,但当他的斥责声再度响起时,依旧能让他如当年那样心惊胆战。
只是这一次他听了,心中还多了一些悲伤。
他颤抖着站起身来到草屋前,发现阿爹正对着手持蓝荧珠的另一个自己,大声斥责。
而后者也只能低下头,默默地承受这一切。
长安摇了摇头不愿再看,从小到大,阿爹对他的态度都是这样的粗鲁和冷淡。那是他生命中最难以理解的一段回忆。
“现在看来,阿爹对我不好可能是和母亲有关吧。毕竟他刚才还和那女子一起,笑得那么开心。”长安如是说。
“对了!母…那女子呢?她怎么就突然不见了。”
长安立马沿崖而寻。努力无果后,又顺着山下的树林去寻,只盼能寻找到那个持着青伞的身影。
“这一切…不都是那画死灵制造的幻想吗?我又何必那么执着…”
“况且这应该已是十年之后了吧,母亲她是不可能在这里的。”
待长安垂头丧气地回到草屋时,才见星已疏,月已落。草屋内也已变得安静下来。
他来到门前,见与他最亲密的软床,已被另一个自己占着睡下了。
让他惊讶的是,阿爹正在自己床边痛哭流涕。
只听他道:“是我对不起你,你本应有一个快乐的童年的…可是…”
见阿爹正不住的垂头自责,长安也是不由得惊怒起来,“你明知如此,却还对我态度如此恶劣?”
就在他生闷气之时,见父亲帮他盖好了被子,又在他头上轻轻摸了摸,这才慢慢起身离去。
长安看得心念微动,“阿爹他,真有这么爱我吗?但却又为何,从来不表露出来。”
见阿爹来到另一张床前,站立许久后才严肃道:“这是您的床,我还远远不配。”
长安生疑,“这不是父亲睡的床吗?他为什么要说什么自己不配?莫非这是母亲的床?可是…”
思索之际,见阿爹又坐到台桌之前,对着那上锁的柜子呆呆出神。
“唉…”阿爹长叹了一声,便趴在桌上睡了。
长安大惊,“原来阿爹,一直都是趴在桌上睡的吗?”
他的大脑飞速旋转,心道:“现在想来,当年阿爹每晚都在我入眠后才去睡觉。而我醒来时他人也不见踪影。即使半夜起来,也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原来阿爹一直都是趴在桌上睡的…也从不肯让我知道…”
看到阿爹将最好的都留给了自己,长安心中有了一丝动容。
“但为什么…父亲不敢去睡那张床,究竟有什么秘密…”
长安思索时,又见阿爹缓缓醒来。
阿爹点了根蜡烛,就这么愣愣地瞧着柜子。再不入眠。
不知为何,他瞧多久,长安便陪着瞧多久。
终于,阿爹从怀中掏出了明晃晃的钥匙,长安心心念念的柜子终于要打开了。
他迫不及待地跑上去,要去看柜里的东西。
就在一切要揭晓时,白光却突然闪到极致…
“又是这样,也对…连我都不知道阿爹的秘密。那画死灵又怎会知道?”长安心想。
当白光褪去时,长安发现自己还在屋中。
仍然是黑漆漆的夜,只是这一次,屋里已多出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记住…一定要带好它…和一个人去往钱塘…”屋外传来阿爹那颤抖又带着威严的声音。
长安忙回过头去,发现阿爹正半蹲在崖边,对面前的自己认真嘱托。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当时父亲背上,已插上了两把血淋淋的匕首。屋里的血腥味应该也是这样来的。
而父亲为了不让自己看到,便强忍着伤痛故作坚强。
再看当时无知的自己,神情是那样的冷漠和不耐烦,点头便已是他最热情的回应了。
长安开始为自己当时的行为而感觉羞愧。
“阿…阿爹…”长安试着开口去呼唤,只可惜阿爹的眼里只有当时的自己。更不可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阿爹就这样交代了许多,犹豫了良久后,才继续开口道:“以后可能就不会再见了,你…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直到这时长安才发现,阿爹当时言辞诚恳,脸上更是难得的充满期待。
“没…没有…”听到自己当时冷冷的回答。长安和阿爹的心都一下子凉了半截。
长安竟生有了要上去揍自己的想法…
可阿爹却只是轻轻点头,又用他威严的声音道:“那你的钱可带够了?”
“够了。”
“记住我刚才的话,出去后要记得…”
“我记得了。”
看到自己当时的无情,“想来是太想逃离这里,才会这么快的打断父亲说话。”
可后来自己走到世间后,见识到这其中尔虞我诈的险恶。才发现那不苟言笑的威严父亲,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人。
“丛丛丛!”后方的树林突然传来动静。
只见阿爹急忙在蓝荧珠上施了法术,好让当时的自己可从悬崖处飞落。
当真的与父亲告别时,自己还是那样的面无表情,甚至还有一些小小的激动。就像是巴不得盼着阿爹早点死。
阿爹却当即转回头不再多看,风中,他含着泪眼轻叹了一声。懊悔,哀伤都满满地写在他脸上。内心已然悲痛欲绝。
林中跳出的几个蒙面身影,黑夜里根本认不清他们的相貌。
只听为首那人狞笑道:“哈哈哈哈,没了蓝荧珠,你又怎么可能胜得了我们?”
阿爹看起来毫无惧色,眼神依旧是那般坚毅。
“那小子去哪了?”其中一个黑衣人又悠哉悠哉地问道。
阿爹脸现怒容,“只要有我在,你们就不可能找得到…唔啊…”
话还没说完,阿爹就被突然冲来的黑衣客刺入腹部。
“不要!”长安脱口大叫,他冲上去去推那人,可触摸到的都是透明的虚无。无力感和绝望感再次爬满全身。
“没了蓝荧珠、又受了伤,你现在岂不就是个废人!竟然还敢在这狂妄!”
片刻之间,那人又以极快的手法,在阿爹全身关节处插满了匕首。
“唔啊啊…”阿爹就这么倒在地上痛苦难忍。
后面赶来的黑衣人,又对他进行羞辱般地拳打脚踢,嘴里还不断嘲讽,“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唤魂尊师啊,竟然这般废物啊,啊!哈哈哈哈哈。”
“住手啊!”长安试着去推每一个人,可自己本来就是个外来的虚无,连让人感知到存在的本事都没有。
现在的他只恨自己,恨自己当时是多么的愚蠢。恨自己当时是多么的绝情。
“走吧!去找那小子。”
“嗯?”
为首那人发现阿爹趴倒在地上遍体鳞伤,正一边吐着血,一边又用着插满匕首的手臂抓住自己的鞋,艰难道:“站…站…站住。”
“去你娘的!”那人就这么一脚踹到阿爹脸上。
接着又是一顿以羞辱为主的殴打。
长安含着眼泪,无力的跪在地上。他还是第一次,为自己的父亲而感到如此心痛。
“大人说,这家伙是可以杀的对吧?”
“你看他长得这么帅,把他带回去伺候你娘都可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长安怒不可遏,开始疯狂地去撕地上的草木,又朝着自己扇起耳光。
“你当时怎么可以这么蠢!你怎么可以这么绝情!”
“你哪怕…哪怕临走前再喊他一声父亲…也可以啊!”长安哭道。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卷起。刮得长安睁不开眼。
等他再次醒来时,阿爹和那群人早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站在悬崖边上的青衣女子。
即使在夜里,她还是如初见时那样撑着青伞,优雅至极。
长安的心情是激动又崩溃,急忙跑上前大喊,“母亲!母亲!”
这一次,那女子竟听到了他的呼唤,就这么缓缓地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