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眼瞪小眼,看了许久,也不见凤沅回答,凤芊予没了耐心,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他究竟想要做甚?”
“不知道呢。”凤沅一脸闲适的笑容,嘴上说着不知道,却不像是真的不知道。
她明明就知道……凤芊予脸色阴了一阵,会意似地,自怀中取出一张银票,换了一个谄媚的笑容,双手奉了上去:“皇兄若是知道,就告诉我吧?”
她撒娇的本事不错,任哪个男子听了,估计都会骨头一酥,可惜凤沅是个女子,不为所动,很自然地伸手接下了银票,瞧了一眼数额:“堂妹真客气,还没出院,就把诊金付了。”说着,直接将银票揣进袖中,藏在了药房空间。
诊金?
凤芊予闻言一惊,想要把银票抢回来,却晚了一步:“这可是一千两银子啊!”
何来如此昂贵的诊金?
“我看到数额了。”凤沅点头一应,起身,准备逃之夭夭。
凤芊予自然展开双臂,用身子拦住她,脸色极其不悦:“收我银子可以,起码告诉我,景尚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何!”
“问药、问病,我都可以,至于景尚的目的……请亲自问景大公子吧。”凤沅悠悠地抖了抖腿,乐得自在,伸手轻易将她那虚弱的身子推开,径直走出了病房。
“你站住!”凤芊予不甘心,想要跑出去拦她,却提前被小厮拦住,“爷吩咐,请郡主好生休养,以免动了胎气。”
不是不懂妇科、不通产科么?又何来这样的吩咐?分明就是故意跟她过不去!
“凤沅,你有种!”凤芊予将浑身的力气,都用在右手上,使劲往桌上一捶,试图将怒意发泄在桌子上,却捶疼了自己的手,“啊,好痛……”
远丽回府去拿换洗的衣裳,刚一回来,便听主子一声“好痛”,不由一惊,连忙推门而入:“主子又腹痛了?”
问罢,便见主子捂着发红的右手,随即松了一口气,不紧不慢地放下手里的包袱,走上前关心道:“主子怎么伤了手呢?”
“无碍,被凤沅气的!”凤芊予语气之中,依旧满含怒意。
听得“凤沅”二字,又是在悬壶济世,远丽着实一惊,下意识捂住主子的嘴巴,小声提醒道:“郡主,咱们私底下称呼一句便罢,如今正在太子的地盘,到处都是她的眼线,万万不可直呼太子爷的名讳啊!”
经她提醒,凤芊予才恍然,对了,在凤沅的地盘,还企图做一些隐瞒着凤沅的事,怎么可能呢?是她想得太天真了。
“唉。”凤芊予轻轻一叹,捂着小腹,坐于一旁的软塌上,稍作休息,才道,“方才,太子提醒了一句,景尚并无杀我之意,我却难以理解,你觉得呢?”
“怎么突然提及景大公子呢?”远丽也难以理解,不过难以理解的,不是凤沅的话,而是凤芊予的话。毕竟景尚下毒的事,凤芊予不曾对任何人提起,连远丽都还蒙在鼓里。
问罢,远丽反应了一会儿,联系之前的事,骤然一惊:“难道主子饭菜里的毒……”
她不敢继续往下说,只觉越想,越是恐怖。
远丽与她一同长大,虽是主仆,却情同姐妹,凤芊予并没有隐瞒,随即点了点头:“是他下的。还有悬壶济世送来的两次汤药,他也在里头下了毒。只是太子警觉,及时将汤药换了。”
虽并未提起一心求死的事,但语气尽显,远丽听得出来,不由劝道:“郡主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不等她说完,凤芊予便打断了她的话:“那太子之言,究竟何意?”
远丽细细地想了许久,依旧摇了摇头:“奴婢愚钝,不懂太子爷的深意。”
“唉。”凤芊予深深一叹,不知景尚的心思,即便苟活,亦是生不如死!
这时,和亲王回来了,顺利买了桂花糕。
凤芊予依旧对他只字不提。
打从皇帝登基,和亲王便被弃在离京甚远的和城,地处北诏附近,寒冷无比,条件极其艰苦。
虽贵为亲王,却是个失宠的亲王,于京城毫无实权,只能管一管和城的百姓,和五个仅有的官职极微的地方官,还要应付连年不断的雪灾。
她明白,若让和亲王知道,饭菜里的毒是景尚下的,一定会找他讨一个说法,甚至与他为敌。
但这样一个“皇亲”,岂能斗得过四大家族之一的景族?岂能斗得过智慧与景玄比肩的景尚?
每每想到这,凤芊予都打消了说实话的念头,哪怕和亲王问起,她亦是守口如瓶。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知不觉,到了晚膳的时辰。
悬壶济世以最快的速度收工,只留几名值夜的小厮,照顾住院的病人。
香楠木马车停在太子府门口,凤沅并没有回太子府,而是转而,进了骠骑侯府。
门口的家丁,一如既往没有拦着凤沅,一路皆是畅通无阻。
像是猜到她会来,景玄已经做好一桌子菜,等她走进餐厅,饭菜都还热腾腾的。
你怎知我会来?
凤沅下意识想问,却已经提前猜到他的回答,最终没有问出口,随即直接进入正题:“今日一番较量,你的庶兄果然与众不同!”
料到她与景尚较量之后,必定有感而发,所以景玄才提前做好了晚膳,等着她来。
“不同于常人吧?”景玄浅浅一笑,并没有为之惊讶,景尚的手段,这么多年他早见惯了。
凤沅点点头,由衷赞叹:“纵观全局、拿捏得当,确实不同于常人。”
“说到底,还是个骄兵!”景玄嘴角一扯,不屑一笑,似乎不满于丫头对景尚的夸耀。
醋坛子。
听出了他的意思,凤沅掩嘴一笑,连忙附和地点头:“骄兵必败,他不及你睿智。”
经她一夸,景玄不屑的嘴角,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笑盈盈地给她夹了一块肉:“累一天了,多吃些。”
凤沅回之一笑,接下那块肉,放到嘴里,又附和道:“好吃,你厨艺又见长了。”
夸一句就够了,怎么没完没了呢?
景玄无奈一笑,也不忍难为她,随即转回了正题:“问吧。”
“就说你睿智,料事如神!”像是习惯了夸赞,凤沅又奉承了一句,才分析道:“景尚虽三次下毒,却从未真正毒死凤芊予,我并不认为这是凤芊予幸运,或是我技高一筹。毕竟我不了解景尚,也不知他用计用谋的手法,怎么可能三次都轻易化解?由此可见,景尚根本没有起杀念,是吧?”
景玄没有回答,但接下来的话,已经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景尚初至京城,皇上单独召见过他,言语中提及先皇曾赐给和亲王一道虎符,五万精兵。”说着,伸出没有拿筷子的左手,比了一个“五”的手势。
凤沅一听,瞬间恍然:“我只知他没有杀念,却不知原因,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
“凡事总有因果。”景玄应声,放下比手势的左手,继续吃饭、给她夹菜。
凤沅则是一边吃饭,一边分析:“凤芊予虽不知景尚的算计,却知和亲王失宠,不可能与景尚抗衡争斗,肯定对和亲王守口如瓶。但景尚怎会如她所愿?必定尽快让和亲王知晓女儿的处境,逼他与之结盟。和亲王爱女心切,为保女儿性命,必定倾其所有。和城仅有五名官员,且官位十分微轻,在和亲王手下,成不了大器,也不足为道,但以景尚的才智,或许能成就一番大业,到时党臣、军权在握,他一瞬便可在朝中立足!”
“正是如此。”景玄点了点头。
他突然不反驳、不卖关子,凤沅反倒有些不适应,不由问道:“我分析的景尚,毫无出入?”
“恰到好处。”景玄又是点头。
“既然如此,和亲王很快就要知道凤芊予身处险境,今晚,是不是就该有所行动了?”凤沅分析着,都顾不上吃饭了。
景玄并没有提醒她吃饭,因为他知道,不把景尚这个人分析完,她肯定无心于饭,随即回应道:“不出半个时辰,和亲王便会登门景府。”
说完了凤芊予的事,景玄转移了话题,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泰然:“皇上已经吩咐奉常寺,让他们择定吉日,让你和洛云玥完婚。”
说起这事,凤沅便是一脸苦恼,放下筷子,抓狂地挠了挠头:“让女儿迎娶贵族千金,他怎么做得出来?”
“无碍,我定会护你周全。”景玄淡淡回道。
“想到洛云玥,就头大!”凤沅托腮,无奈望天。
和亲王府。
“老爷,查出来了,下毒之人正是景大公子。”随从陆云急急而来,禀报道。
“果真是他!”和亲王袖中双拳一紧,用力往桌上一落,“证据呢?”
即便失宠,他也是真正的皇亲国戚,景尚怎么敢踩在他头上,戕害他的嫡女?
此事,绝不能善罢甘休,必要告到皇帝面前,重惩于他!
“没有证据……”陆云失落地低下头。
和亲王闻言一惊,难以置信:“没有证据?那你以何判断,下毒之人是他?”
“所有证据,都在奴才发现之后,立即被销毁,奴才根本无从获取啊!”说起这事,陆云便是满心纳闷。以往,只要证据摆在眼前,想抓住它,极其简单,今日怎么如此难?
像是景尚故意让他知道结果,却又不会落人把柄,拿捏如此得当,这是何等智谋?
“老爷,以景大公子的才智,欲杀郡主,简直易如反掌啊。”陆云实话实说,说罢,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认错,“奴才失言,老爷恕罪!”
和亲王摆了摆手,轻轻一叹:“无碍,本王早听说过,景族的大公子智勇双全,是难得的人才!”
若非顶着庶出的身份,景尚的成就,不会比景玄低。皇帝也早就想要委以重任,可惜,碰上景玄这么一个对手,夺嫡之路,实在艰辛……
“老爷,不能坐视不管吧?”陆云提醒道。
和亲王却一脸的无可奈何:“景族统领天下武官,他是景族之后,本王却只是个失宠的王爷。本王也想做些什么,但本王能做什么呢?二人对峙,皇兄会向着本王么?”
陆云是局外人,自然很快看清了局势,有了主意:“奴才的意思,不是赌皇上,而是赌景大公子。”
“何意?”和亲王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这是一件他极其不愿意做的事,所以假装不明白,抱着一丝希望,或许他有更好的主意。
“咱们好不容易回京,但苦于势单力薄,只能寻人投靠。原想投诚于靖王爷,奈何出了五皇子的事,使得靖王爷对咱们起了疑心,以为是咱们联合太子爷,陷害了五皇子,因此靖王爷的路,是不能走了。奴才了解到,洛族已与靖王爷联合,因此洛族的路,也不能走。至于阮族,早成了太子爷的党臣,亦难以打通。还有千夜族……”陆云分析着。
分析到一半,话至“千夜族”,便被和亲王打断:“墨王刚刚拒绝了柔菡,千夜族必定拒我于千里之外,不可能与我联合。”
“就算千夜族愿意联合,咱们也没有筹码,一旦比不上他们手底下的党臣,随时都可能为之遗弃,成了一枚弃子。”陆云继续分析道,“唯有景族,咱们可以试着走一走。骠骑侯与太子走得近,不可能与老爷联合,那么就只有景大公子……毕竟,老爷还有五万精兵、整个和城,或许可以搏一搏?”
“再怎么说,本王也是皇亲,怎么能投诚一名庶子,岂不遭人笑话?”和亲王尤其不屑。
顾全大局,陆云只能劝谏:“如今的情势,老爷无从抉择,只能赌在景大公子身上了。其实,也不完全是投诚,只要咱们能够运筹帷幄、步步为营,不一定会输给景大公子。借他立足、渔翁得利,何乐而不为?”
“但若失败,便是全军覆没,再无翻身之地。”和亲王的悲观,不是毫无理由,以景尚的智慧,他没有任何赢的把握。
陆云也明白,但也只能劝着,毕竟这是唯一一条行得通的路。不然,回了和城,凤芊予也是在劫难逃……
“备马车,本王这就去一趟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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