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是个病人,何必这么多人跟着,难道他们也懂医术?”阮沐雨吐槽了一句。
凤沅一心文儿,这才注意到花梨木马车后头,跟着阮府、廷尉和宗正寺卿的马车,一官一辆,一个都不少。
“就说他们愚忠,却偏不承认。”阮沐雨继续吐槽着。
凤沅无奈一笑,转而景玄,说道:“我救治病人,实在顾不上,你替我去说一声,让他们都回府吧?”
“嗯。”景玄语气清冷,嘴角的笑容却是温暖的。
“对了,还有……”像是想起了什么,凤沅又出声喊住他。
不等凤沅说出口,景玄已然明白,随即替她说道:“给宛雪一家安排一辆马车,接他们去悬壶济世。”
“心有灵犀。”凤沅会心一笑,点了点头,刚低头看了文儿一眼,又抬头喊住他,“等一下……”
景玄浅浅一笑,继续替她说道:“让阮大人上书,宛雪亦是遭人算计,才假扮柔菡郡主,算计之人还在调查,待查明真相,再请圣上决断。”
“神机妙算。”凤沅由衷赞道。
景玄无奈一笑:“没了?”
“没了。”凤沅想了想,肯定地点了点头。
景玄回之一笑,吩咐马夫停车,随即离开了花梨木马车。
瞧着景玄离开的背影,阮沐雨的眼中,只有说不出的羡慕:“骠骑侯睿智至极,何需你字字叮嘱?”
凤沅低眸,害羞一笑,很快想了个话题,转移道:“怎么突然抱怨起他们愚忠了?”
说起此事,阮沐雨便是一脸苦『色』,想笑笑不出来:“今儿接到你的指令,爹便神经兮兮的,做事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我若有一丝跟不上,他便训斥我不守规矩,真是越来越唠叨了!”
“你没有嫡亲的兄弟,又是他唯一的嫡女,伯父这是想培养你,继承他的家业。”凤沅疏导道。
一听继承家业,阮沐雨便是万分排斥:“我可不想像他似的,为人臣子,只知愚忠迂腐、君为臣纲,着实没意思!”
“谁说为人臣子,一定要愚忠迂腐、君为臣纲?这只是规矩所言罢了。”凤沅反驳着,说出了自己的观点,“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懂得变通运用,只知墨守成规,何以成为一个辅佐君主的卓越之臣?”
“我爹只知他身为属官,你便是阮氏一族的主子。我们只需一切事务听凭你的命令,若与你称兄道弟,便是藐视主子!”阮沐雨继续抱怨着。
一听称兄道弟,凤沅才明白,阮沐雨为何遭到阮右相的训斥,随即掩嘴一笑:“伯父是怕你逾越了臣子的本分。”
“但我从未将你我看作君臣,何来臣子的本分?”阮沐雨嘟囔着嘴。
确实,正是因为她是这个时代难得的、具有辩证思想的人,才能与凤沅称兄道弟,成为最好的朋友,并将这个友谊,一直持续下去。
诸如右相之类的人物,便只能一生为臣,不可能做为挚友,与他平等交心。
治理国家,也不必人人都是挚友,只需一个或者两个挚友,其余皆为臣子,也就够了。挚友多了,容易失衡;臣子多了,容易停滞不前。
“老一代人,总有他们执着的思想,坚持了四十多年,恐难以改变。我们能做的,便是尊重他们的同时,完善自己,取其精华、弃其糟粕,让他们在享老之时,看到我们的成功,你说呢?”凤沅继续开解道。
没想到她能有这样的见解。
阮沐雨不由刮目相看,凝着她,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笑言道:“住在骠骑侯府对面,竟能令人变得如此聪颖,改天我也让皇上赐我一座莹蒂郡主府,设于他旁,沾一沾骠骑侯的大智慧!”
看样子,她已经不苦恼了,凤沅收起劝导的语气,随即转移了话题:“你和十弟如何了,上次洛云玥的事,没对你俩造成什么影响吧?”
“琦昭仪不许他与我来往了。”说起凤温,便想起洛云玥闹事那日,他拼死挡在她的身前,时至今日,阮沐雨依旧心有愧疚。
之前提及苏瑾睿时,她便已经垂头丧气,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凤温,又变得愁眉苦脸,凤沅不由愤愤不平:“就算是生母,也不该干涉十弟的交友吧?阮族统领天下所有案件,她不过区区一个失宠的嫔妃,竟敢看不上你?”
“兴许是皇上的旨意。”提及皇帝,阮沐雨低垂的眸中,若有几分散不开的忧愁。
“父皇?”凤沅微微一惊,“血缘一事,早已澄清,难道他一心固执,认定你是公主,所以不许你们来往?”
“不是……你的医术,天下人都肯定了,皇上自然无话可说。况且他的不治之症,也是由你一手治愈的,岂有不信之理?”阮沐雨摇了摇头,否定道。
这下,凤沅想不通了:“那是为何?”
“因为……”阮沐雨欲言又止,抬眸又复低眸,几次反复,最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岂可随意揣测圣意?”
显然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却说不知?
“别装了,你肯定知道。”凤沅毫不犹豫地揭穿了她,“快告诉我。”
阮沐雨却执着地否认,说着自己不知,一边否定,还不忘一边提醒:“沅儿,在皇上面前,你不要夸赞我,更别提及纳我为妃之类的事,千万记得!”
她握着好友的手,紧紧握着,有些颤抖。
自手掌传来的惧意,凤沅能很清晰地感知到,神情跟着一动,变得十分复杂:“你肯定有猜想,不管对错,先说与我听听吧?”
她越是担心,阮沐雨越是不想拖累她,相望片刻,摇了摇头。
此时,马车停在了悬壶济世门口。
“太子、郡主,到了。”马夫说道。
“到了,事不宜迟,先给文儿治病吧?”阮沐雨说道。
她既执意不说,凤沅也不好多问,随即点了点头,下了马车,对着门口的两名小厮,招了招手。
两名小厮是受了莲蓉的吩咐,提前等在门口,准备接应凤沅的。
应了她的手势,小厮齐齐上前,以熟练的方式、飞快的速度,将文儿扶了下来,送至三楼手术室门口,最后由莲蓉将文儿推进手术室内。
关上手术室的门,凤沅与莲蓉一起,不紧不慢地开始了一台心脏手术。
手术进行得很成功,文儿脱离了危险,正带着眼罩,躺在手术室内,度过一段长达半个时辰的观察期。
“这边有我看着就行。”凤沅说道。
莲蓉一听,便起身要走:“那奴婢回诊室,继续看诊。”
还未离开,便被凤沅喊住:“回诊室之前,先去一趟外科候诊区,找到宛雪。她受尽酷刑,伤得很重,你先给她治一治伤,再继续看门诊病人。”
“宛雪?”莲蓉疑『惑』。
凤沅点了点头:“若不能确定,你就问景玄,或者问雨儿,他俩都认识宛雪。”
“奴婢知道了。”莲蓉应声,福身行了一个告退礼。
临走,凤沅还不忘叮嘱一句:“这个宛雪,以后就是悬壶济世的护士长,你千万认真对待。治好了之后,由你带着,慢慢开始学习护士长的事宜。”
护士长的名额,一直没有人选,原以为还要选很久,没想到这么快就确认了。
莲蓉听罢,开始好奇宛雪这个人物,不知她有什么神通,竟可以打动主子。
半个时辰之后,文儿由绝尘抱着,离开了手术室,转去了二楼病房。
凤沅细心,为他们姐弟俩开了一个双人间,相互有个照应,家人也便于照顾。
忙完了手术室的善后工作,凤沅才来到他们的病房,来时,宛雪跟文儿已经交流了一番。
得知文儿痊愈,宛雪见到凤沅的一刻,直接给她跪了下来,三跪九叩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太子爷救命之恩!”
她的家人们也纷纷下跪,谢救命之恩。
文儿刚刚做完手术,自然起不来,但即便躺着,也不忘口头感谢。
打从开了悬壶济世,便天天都有这样的人,跪着磕头来谢恩。
并非他们谄媚,而是古代医术、医疗器械还不够发达,许多疾病得不到有效的治疗,要么一直拖着,要么便直接病逝了。
自从有了悬壶济世,许多人的“不治之症”得到了最好的治疗,他们自然对悬壶济世感恩戴德。
猜到他们会如此,凤沅并没有惊讶,只是无奈笑着,亲自扶起他们,用惯用的口气,回道:“我是一个大夫,行医救人是我的本职。”
文儿的心肌炎,已有许多年头,经常急『性』发作,郎中们只能急『性』应对,无法根治疾病。原以为文儿只能等死,没想到也有治愈的一天,全家人自然喜出望外。
“文儿的病,还需服『药』,我都备好了,住院的七日由小厮煎『药』,回去之后,便自行煎『药』。”凤沅嘱咐道。
宛雪依言点头,与家人们对视几眼,眼神之间,似有几分难以言齿的意味。
看出了他们的意思,凤沅会心一笑,抢在他们前头,说道:“不必担心诊金,我给你们全免了。”
“全免了?”宛雪闻言一惊,其他人亦是一惊,“太子爷,万万不可啊!”
说罢,家人中的一位男子,自怀中取出一个荷包,双手奉于凤沅:“这是草民家全部的积蓄,不知够不够诊金,若是不够,草民再回家凑。”
这是他回家去取的,卖了家里的牲口,加上原有的积蓄,勉强凑了三十两银子。
若不够,还可以卖房、卖地。
他们没有来悬壶济世看过病,只知这是当朝太子开的医馆,堪称神医堂,想来诊金一定十分昂贵吧?
其实,悬壶济世与普通医堂的诊金没有任何区别。
原想着,比普通医堂便宜一些,让更多的老百姓得到有效的医治,但景玄说,这样会破坏市场,所以就没有这么做。毕竟破坏了市场,整个凤魏都会受到影响。
普通的病,即便住院,也花不到三十两银子。
但文儿动了手术,且病症严重,莲蓉算过诊金,姐弟俩加起来,大概在一百两左右。
显然,他们就算卖房、卖地,也不一定付得起如此昂贵的诊金。
悬壶济世有个规矩,如遇穷苦人,查证家庭确实困难,诊金可稍稍减免一些,所以百姓们生个病、动个手术,也可以负担得起。
只是宛雪家,确实很困难,住在京城最偏僻的胡同里,刚刚搬来不久,还没有扎根立足。又刚买了房子、买了地,已然没有富余的积蓄。
加之宛雪在和亲王府,干了不到半月,还未领到例银,家里就更困难了……
“诊金就不必给了。”凤沅将银子推了回去,冲着他们,柔和一笑,“本太子听说了你们为凑诊金、卖掉牲口的事,已经托人将牲口买回来,重新养起来了。”
听了这话,感动之余,宛雪忽而有些愧疚。
凤沅扫视一眼,最后落眸于宛雪,亲自扶着她,回到了病床上,才说道:“我愿以三十两的月例银子雇佣你,你可愿意?”
三十两?!
宛雪闻言一惊,想她在和亲王府做丫鬟,月例银子才三钱银子……
“并非让你易主,也没有让你背弃一仆不侍二主的原则,而是聘用你,在悬壶济世做护士长,替我照顾病人、管理好手底下的护士们。我也并非主子,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坐堂大夫,与你平起平坐。”凤沅补充道。
听了这些,家人们自然十分心动。
宛雪却没有心动,只是万分愧疚,忍不住又给凤沅跪了下来:“太子大恩,奴婢无以为报,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不必你赴汤蹈火,只要认真工作就行了。”凤沅笑了笑,扶起她,嘱咐道,“你伤重,好好休息、快些恢复,还指着你干活呢!”
“是。”宛雪应了一声,越是感动,心里便越发愧疚,“太子能医好文儿,已是奴婢的大恩人,例银就不必了。奴婢愿追随于您,分文不取!”
“规矩就是三十两银子,别坏了规矩。”凤沅摇了摇头,依旧是温柔一笑,“以后,你就跟着莲蓉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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