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鸳帐,喜服锦被。
公子瑾被关在喜房中已经好几个时辰了。
喜房中的摆设全部都是崭新的,铺着红色绸布的桌上,放着红漆酒壶和两个卺,酒壶边还撒了红枣和栗子,按照鄢国的习俗,这是“早立子”的意思,意欲着新人喝完了合卺酒,便可行立子之事。靠墙的新床罩着勾勒着鸳鸯的浅红纱幕,朦胧氤婉。房中一张椅子都没有,公子瑾站得累了,只好掀开纱幕,坐到了喜床上,轻轻抚摸着新制的喜被。
公子瑾原本以为,等哥哥伤势痊愈,就可以跟哥哥交换过来,可没成想鄢国皇帝竟然无视两国约定,想要直接将婚事落定,还将洞房之事放到了最前面。晚饭后,五皇子说让公子瑾帮忙给六皇子试一下喜服,公子瑾也没多想,就穿上了,正在纳闷这喜服怎么穿在自己身上无比合身的时候,就被一群侍卫“送”入了喜房。
房门紧锁,几丈之外净是守卫。夜已深沉,却始终不见璃儿的身影,公子瑾忐忑不已,也不知璃儿心中如何思量。
心情同样忐忑的还有皇帝,皇帝按捺不住,亲自带着随从来到了喜房外,小声地询问最外面的守卫:“国婿在里面吗?”
守卫答道:“国婿一直在房中。”
皇帝满意地“嗯”了一声,转身欲走,忽然发现不对,厉声询问守卫:“屋里怎么还亮着?难道公主不在里面吗?”
守卫老实回答:“公主……确实不在里面。”
皇帝的声音陡然变高,问道:“公主去哪了?你们谁知道?”
一个守卫小声回答:“公主早前来了一次,但没有进房,说是要去宫门处等一个人,晚些再回来。”
皇帝一甩袖子:“去宫门!”
“怎么还不到?”
璃儿穿着崭新的喜服,在宫门口焦灼地徘徊。宫门执岗的禁卫长再一次上前劝道:“公主还是早些回去吧,宫门落锁的时辰早就过了,再不落锁的话,恐怕……”
“再等等吧!”璃儿一边说着,一边向远处眺望。
禁卫长无法,只好退下去了。
红霜从宫内匆匆跑过来,边跑边喘着粗气说:“公……公主,皇上朝这边来了!”
“我知道了,阿厚应该就快到了。”璃儿看着远处深沉的夜幕,期盼着祖厚的身影快点出现。
红霜十分不解地问道:“公主……您……您为何执意要等祖将军回来才肯成亲?若是国婿知道了,会伤心的。”
璃儿沉默,过了一会儿才说道:“红霜,你先回去吧,等阿厚到了我便回去。”
“……是。”红霜见璃儿如此,便也不再问了,转身离开。
终于,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一个骑着马的身影从夜色中渐渐显露。
“阿厚!”璃儿迎了上去。
没等马匹停稳,祖厚便跳了下来,璃儿焦急地问道:“阿厚,你怎么回来得这样迟?我叫你查证的事,可有结果了?”
祖厚没有回答,而是将藏在身后的右手拿了出来,随着手指缓缓展开,璃儿看到祖厚的手心里静静躺着一只木镯。
璃儿笑了一笑,问道:“这是送给我的新婚礼物吗?”
“什么?”祖厚一愣,借着月光仔细看去,这才发现璃儿穿着新艳的喜服。
璃儿看祖厚盯着自己的喜服发愣,又问道:“阿厚,我叫你查证的事……”
祖厚这才收回目光,上前了一步,牵过璃儿的手,将木镯小心地带在了璃儿的手腕上,璃儿虽然对祖厚的行为十分疑惑,但也没有打断祖厚的动作。
木镯戴好后,祖厚喃喃道:“自古手镯代表心意,今我将此镯赠予公主,希望公主能解我心意,知我所想。”
在鄢国,男子若想表达对女子的爱慕之意,便会赠予对方一只手镯,璃儿这时才明白过来,祖厚在做什么。
璃儿后退一步,将手腕上的木镯取下来,郑重地放回到祖厚的手里,说道:“阿厚,国婿今夜会赠我手镯的。”
听到这,祖厚心中顿生伤痛,他有些哽咽地说道:“公主!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国婿她……她……她……”
“她如何?”
祖厚的喉头滚了滚:“公主不是叫我去查证吗?我费了很多功夫,才终于查得,遂国九王爷当初的确是孪生的,只不过……”
“只不过不是孪生兄弟,而是孪生兄妹!”
“当初不知是什么原因,妹妹在出生后,就被送到了宫外的玄渊观,由观中的女道长抚养。”
“知道此事的人甚少,民间也只知道宫中降生了一位皇子,并不知还有一位公主。”
“机缘巧合,我有日恰好在玄渊观附近的人家借宿,竟无意中在外面瞧见了一个与国婿相貌极其相似的男子,只是他的身材要比国婿高得多……”
“我截获了他寄出的信笺,这才发现了其中玄机……”
祖厚将查证到的事一一告诉了璃儿,听完祖厚的话,璃儿久久没有言语。
祖厚重新拿出木镯,递到公主面前:“公主,我知道你见过许多奇珍异宝,无论送你多么贵重的东西,你也未必在意,这支木镯,是我亲手挑选了木材,又是我亲手雕刻打磨的,虽然它不如金银珠宝值钱,但它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就像我对公主的心意,也是世上独一无二……”
“不必了,你将木镯拿回去吧!”璃儿没有去接那木镯。
祖厚跪在璃儿面前:“公主!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会突然在今夜成亲,但是,我知道你们还没有入洞房,现在还不晚!如果公主能改变心意的话,我可以……”
“别说了。”璃儿轻轻开口,打断了祖厚的话。
“公主!你可要思虑周祥!如果你跟她过了今夜,可就……”泪水氤氲了祖厚的眼睛,他抬起头,却看不清璃儿的表情。
“好了,我要回去成亲了。”璃儿说完,转身便走,留下跪在地上的祖厚。
“公主!公主!”祖厚看着璃儿离去的背影,压抑不住地痛哭出声,但他也只能看着璃儿渐渐走远,挽留不得。
“不要跟旁人提起。”璃儿忽然停住脚步,抛下这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璃儿?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呀?”璃儿走到半路,便迎面碰见皇帝带着一众随从朝自己这边走来。
“你的郎君可在房中等你好久了。”皇帝笑眯眯地说道。
“女儿这就回去了。”
“好!好!你们几个,快护送公主回去!”皇帝随手点了几个侍卫,看着璃儿远去的背影,十分欣慰地捻了捻须。
正欲离开之时,皇帝忽然听见,某个地方似有若隐若现的哭声传来。
“来人!去看看何人在哭,今晚是大喜之夜,是哪个不长眼的在哭啊?给朕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