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到镇政府门口，还没下车，就先听到了那番慷慨激昂的声讨。
在记忆里检索了好一阵，才会想起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赵小花，豆豆的妈妈是吧？刚刚不还说得挺热烈，现在怎么不说了？”
“你继续，我听着。”
岳云芷勾了勾唇角，不达眼底的笑意，看得赵小花头皮发麻。
背后说坏话，还被当事人抓了个现形，饶是她脸皮再厚，这会儿也不禁觉得心虚。
更何况。
她十句话里，十句都是假的。
“咳咳咳——”
人群中突然传来两声刻意的咳嗽声。
原本还犹犹豫豫的赵小花猛地打了个激灵，脸上的表情一变，掐着腰又瞬间又恢复了那副凶神恶煞的泼妇相。
“好啊，你来的正好，我今天非要你给我儿子偿命不可！”
“给你儿子偿命？”
岳云芷嗤笑一声。
目光越过赵小花的肩膀，虚虚地落在人群中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上。
不过片刻，她就收回了视线，冲身边的男人使了个眼色。
秦修则心领神会，拖了还在看热闹的唐景，迅速闪身隐进人群。
“你笑什么！”赵小花被她笑得不明所以，硬着头皮开口：“我，我儿子就是吃了你开的药，人才没了的。”
“我这儿还有方子，你别想耍赖！”
“我没想耍赖啊。”
岳云芷往前走了两步，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俯视着她：“我就是有些好奇，你这个当妈的，才死了儿子，怎么就一点也不伤心呢？”
“你放屁！”赵小花倒腾着嘴皮子，唾沫横飞，“我就一个儿子，怎么可能不伤心！”
“要不是你无证行医，我儿子也不会死！不把你这个杀人凶手送进大狱，我做鬼都不能安心！”
“是吗？”
“可是，你怎么证明你儿子死了呢？”岳云芷直起身子，环顾着周遭议论纷纷的人群，不紧不慢地开口：“要说我害死了人，总得把尸体搬过来对质吧？”
“不然，岂不是王家死了只狗，刘家死了只鸡，都能扣到我头上？”
“你……你……”
说起尸体，女人脸上的表情明显慌了一下，故意抓乱的鬓角，肉眼可见地淌下一串豆大的汗珠。
她转动着脖子，急切地在人群里寻找。
只可惜，唐显这会儿已经是自顾不暇，又哪里还能管得了他？
*
镇政府不远处的拐角。
唐显一边行色匆匆地往前跑，一边不安地回头张望。
该死！
他竟然在这里看到了唐景！
滕镇的消息明明被封锁了，他怎么会那么快就知道消息？
想想自己留在仁医堂的那本账本，唐显脚下的步子越发慌乱。
必须赶在唐景发现之前把账本销毁，不然……
父亲那里，他没办法交代！
有些时候，人往往是越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
就在唐显闷头往前跑的时候，似笑非笑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耳畔炸响。
“弟弟跑这么快干什么？”
唐景双手插兜，看着对面震惊到扭曲的脸，嘴角嘲讽的笑意愈加分明。
“看见哥哥我，都不打声招呼吗？”
“大……大哥。”唐显抹了把汗，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怎么知道你在这里干的好事！”
夹杂着怒意的语调，森然冷厉，和之前耍宝逗趣的他简直时判若两人。
一旁倚墙站着的秦修则倒是不觉得奇怪。
唐家虽然算不上京市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但也是传承了几百年、底蕴深厚的老牌世家，家族庞大，关系更是错综复杂。
唐景要是没有点手段本事，又怎么能坐得稳少东家这个位置？
“囤货居奇，趁着疫疹发国难财，唐显，你还真是给我唐家，给仁医堂长脸啊！”
啪！
沉重的账本，被狠狠丢到唐显脸上。
他脸上血色，霎那间退得一干二净。
完了，全完了。
唐景也没心思跟这个废物弟弟多说，让人把他送回本家，交给父亲处置。至于滕镇这边的仁医堂分店，他亲自接手，当即下令所有药材以成本价出售。
两人处理好唐显再回去，镇政府这边的闹剧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得了岳云芷的示意，李荣业雷厉风行地派人去把赵小花的丈夫和豆豆带了过来，她之前嚷嚷的那些“儿子被治死了”的话，全换成了巴掌，啪啪抽在了自己脸上。
“你怎么把豆豆带来了？我不是说让你把他送回乡下吗！你这个棒槌，可气死我了！”
赵小花发了狠地掐着男人的胳臂，“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废物！自己没本事，还净给我拖后腿！”
“你快别说了！”男人红着脸，羞愧得不敢抬头，“岳大夫可是咱豆豆的救命恩人，咱不能昧着良心害了自己的恩人啊！”
“放屁！”
“大夫救人那是天经地义，什么狗屁恩人！会治病的大夫又不是她一个，没有她，我儿子照样好好的。”
“老娘只知道，我只要搞臭了她的名声，就能拿到五百块钱！”
赵小花扒拉着手指头，贪婪的眼神仿佛那五百块钱现在就在眼前，“五百块，那可是五百块啊！你一年都挣不出来的巨款！够我买好几身衣服了！”
“你！”
男人一时气结，好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他怎么就娶了这么个眼皮子浅的东西。
来的路上，他都听派出所的同志说了，那治疗疫疹的药都是人岳大夫琢磨出来的，他们要是害了岳大夫，不得被全镇的人戳着脊梁骨骂？
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你给我闭嘴！”
赵小花的丈夫咬着牙，狠狠甩出去一巴掌，直接把人扇翻在地。
“李大柱你疯了是不是！你敢打老娘！”
“我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吗？要不是你没能耐，我至于这样丢人现眼吗？”
不理会躺在地上撒泼的人，李大柱红着脸走到岳云芷面前，头也不敢抬，“岳大夫，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没关系，她也是被人蛊惑的。”
岳云芷难得好说话，甚至还催促着李大柱快些把赵小花带回去。
“丫头，这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李荣业一头雾水。
他可是还记得，当初自己不过是拷了她一会儿，后面被暗戳戳挤兑了好几次。
反常，实在是反常。
秦修则和唐景也觉得奇怪，不约而同朝岳云芷看过来。
“没什么。”
女孩儿脸上笑意盈盈，美丽中透着一丝丝危险的气息。
“她不是口口声声说，好大夫满大街都是吗？那我就让她知道，眼睁睁看着自己去死，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