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太家里,欣兰走后的第二天,西军夫妇便和他们的同事去南方先走了。孙伟在家里,自然也一刻不敢怠慢,他那边让李丽去车站辞了工作,先行回家陪着父母;自己这边一边收拾东西发走,一边随后也抽空掂着礼物找着主任说明原因,办理了辞职。
一切都放弃了。孙伟外表装作若无其事,给人看起来很决断的样子,其实他心里好难受。这么长时间,同事朋友间的情分,让他真的好难割舍,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没办法,就只好在分别的酒宴上诉说感情了。这一来,连着几天,不是中午就是晚上,不是同事就是朋友,整天把孙伟喝的是东倒西歪,犹如泡在了酒缸里。
孙老太知道孙伟心里的苦,可她更知道儿子西军两口此时此刻能说服孙伟辞掉工作,一定是为他安排好了未来的路,要不然也不会赶在过年前回来,带一家人过去。唉,没办法,长痛不如短痛,等以后创业成功,孙伟就明白了他父母的苦心了。
孙老太这样想着,并没有怪罪孙伟。早上起来,她去买了早点油条回来,喊过孙伟后,看他没起床,也并没有再叫,于是自己吃过,一个人洗刷完了事。正在院里瞎忙时,欣兰领着陆东和柳琴来到了家里。
“娘!”
孙老太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进院,听得声音,头都没有抬就知道是欣兰回来了,于是忙扭头道:“闺女,你可回来啦!孩子们的事都办完了?”说完,看到后边跟着的陆东和柳琴,随即又问道:“这是咱那孩子们吧?”
“是!是!都利亮啦!”欣兰说着,指着陆东和柳琴道:“这是您那孙子陆东和他才结婚的媳妇柳琴!”说完,忙对陆东和柳琴道:“你俩快过来,叫奶奶!”
陆东一听,忙进前问候道:“奶奶好!”
柳琴听了,也跟着陆东称呼道:“奶奶好!”
老太太听了,忙一边高兴的答应着,一边审视着陆东和柳琴道:“好!好!这俩孩子是真好!真般配!”说完,又道:“走,快屋里坐,外边冷!”说着,便转身领着进屋。
大家跟着老太太往屋里走。欣兰心里不了解这几天的情况,她也不知道孙伟父母是否已经离开,便问道:“我那兄弟和弟妹事办的咋样啦?”
“他俩呀!你走的第二天他们和同事就走了。”
说着时,大家进屋,等东西放好,都坐下,欣兰接着刚才的话题又问道:“赶那么紧呀!我还以为回来能见着他们哪,谁知道他们已经走了啦!”
“可不是!临走留了话说,家里这一摊儿交给你,他们放心。还说让我和孙伟也抓紧时间,等你们一回来,就让我们过去。哎呀,说实在的,你没回来,我想你回来;可你真回来了,又怕你回来,心里就怕咱娘俩分手!”
“可不是,不回来也不是,回来也不是,真是两难!”欣兰说着话,心里就不免有点难受。
就在这边坐下刚说着,里屋门一响,门开处,孙伟从里屋睡眼惺忪的出来。陆东和柳琴一看,忙站起来,可还没等大家说话,就听孙伟问道:“娘,您回来啦?”说完,看到陆东和柳琴,忙又对着欣兰道:“在里屋就听见我奶奶和您的声音,没想到这一出来还有俩人,娘,您介绍一下吧!”
欣兰一听,忙道:“这是你陆东哥和柳琴嫂子,刚结完婚一块过来的。”
“我想着就是他俩,怕认错人说错话失礼了,没敢说话!”说完,忙对陆东和柳琴道:“哥,嫂子,您俩先坐着,我去洗把脸,回来再说话。”说着,还没等陆东两人答话,就忙走出去了。
大家重新坐好。老太太想起刚才孙伟那冒失样,说道:“这孩子也是有点故土难离,可到了这时不去又没办法,这几天办完了辞职手续,又是同事又是朋友的,整天把自己灌的晕晕乎乎的,我也知道他难受,也不想说他,只要不惹事就行。”
“那是。李丽那儿都准备好了吗?”
“李丽也早辞了职啦!这不是要走了吗,孙伟把她送回去和她家人团聚几天,你这一回来,我估计孙伟马上就该接她回来啦!那天,我听他们说,车票都托朋友提前订好了,只等着你回来再说哪。”
“也难怪,孙伟朋友、同事那么多,这一说走肯定都该来告辞了,难免要喝酒喝多了。”
大家说着这事,都为即将的分别心里感到压抑,可到了这地步,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正心里别整时,孙伟毛巾搽着脸又回到了屋里,就见他到了陆东跟前,从兜里掏出烟来。陆东一见,忙也要掏自己的烟。孙伟一看,笑道:“别掏了,都一样,咱弟兄俩还客气?”说着,弹出一支递给陆东。陆东一看,忙接过来,这边就掏出火柴,等孙伟也掏出烟了,便划着火柴,给烟都燃着后,这才把火柴熄灭扔到门外。
几人都没吭声,看着两人的动作。孙伟抽了一口,看其余人都看着陆东和自己,忽然好像醒过来了说道:“看我只顾吸烟哪,忘了说正事了,既然俺娘已经回来了,我和奶奶也不能再耗着了,明天必须得走了,只是俺娘和陆东哥刚回来,我这儿却没时间陪,有点失礼了。不过,以后有的是机会和时间。”
“孩子,不说啥陪不陪的话,我就问问咱晚两天走不行吗!?也让你奶奶俺俩在一起多待两天!”欣兰道。
“娘,我爸妈走时说过,那边年前有好多事要去办,这您都知道,我这也不敢耽搁,所以这两天家里的事一件件的都处理利亮了,那个黑白电视我当个信物搬到李丽家了,自行车就给您留到家里让我哥嫂他们骑,他们刚来正好也用得着,至于时间上是不敢再耽搁了,再说晚两天不是还得走吗,俺奶奶这回先去,等稳住了,啥时候想回来了再回来!”说着,转头征询奶奶的意见道:“可以不?”
孙老太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到了这时候不走也不行了,于是也一副决绝的语气反过来劝欣兰道:“闺女,算了,明天走吧,正事要紧。”
听老太太这么说,欣兰知道这事已是板上钉钉没跑的事了,于是道:“娘,您啥也别说啦,我现在想明白了,咱就以大局为重,您们早点安置好了早点回话,也好让我这儿放心,至于小伟的车子我这儿先给他收好,等他回来时骑着方便,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现在菜也买回来了,今中午我就好好做一顿咱娘几个就再聚一回吧,也算为您们送行吧!”
老太太一听,一边为车子的事说着欣兰,一边又赞同她的意见。孙伟一旁听了,考虑了一下拦住了欣兰道:“娘,恐怕我这儿聚不成了,还有点事,我必须马上办,一是得去把李丽接过来;二是得去给朋友打个电话,让他把明天上午的车票给定下来。要不然,我怕到时来不及。”
欣兰一听,这才觉得刚才只顾说话,把李丽这儿给忘了,于是道:“那你早去早回,俺们等着李丽你俩回来再说。”
“不用等,你们尽管吃吧,她家路远,来来回回就到下午了!再说我还得绕圈去把票取回来,这就更耽误事了。”孙伟说着话,就进屋取了外套,穿着的同时就往外走。欣兰一看忙站起来,然后大家一块往外走,到了院里,目送着孙伟出了家门,几人这才又回到屋里。经刚才这一打岔,大家都放开了心思,刚才心情上的阴霾一扫而空,转而变得轻松起来。大家高高兴兴,说了会儿话,便开始为中午饭忙碌起来。中间,不时有孙伟朋友来找着聚会,得知情况后又无奈离去。
正所谓,人多力量大,因有陆东和柳琴帮忙,临到中午,早早的一切便都做好了。待到此时,大家都知道孙伟和李丽一时难以回来,便把做好的饭菜给他们留出了些,然后将其余的端上桌来,一家人高高兴兴的用起来午餐。
午后,陆东和柳琴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就自行摸着回二厂生火去了,欣兰则在这儿陪着老太太,一边休息着,一边顺便等着孙伟和李丽回来,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一等就等到了吃过晚饭天昏黑下来,却原来是孙伟和李丽回来后去车站取票时,被朋友们拦住喝酒去了。看着孙伟微醺的状态,欣兰知道他忙了一天,明天路上还要照顾老太太,怕再引起他的话头,耽搁他休息,就不敢再和他多说话了。她帮着李丽一边劝着一边强制性地把孙伟扶进了屋里,安置到床上睡下,这才和李丽一块又来老太太屋里。
三个女人又几天没见面了,在平常一见面本来就有说不尽的话题,而今更别说是在这个即将分别的时刻,又是亲上加亲的关系,自然地,这个晚上是有诉不尽的感情和话题了。
俗话说得好,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转眼间,到了第二天的早晨。一大早,陆东和柳琴早早的就过来送行。这边老太太和孙伟把该交代的都给欣兰和陆东说过以后,便把钥匙给了欣兰,然后大家就等着孙伟朋友帮找的车。而这时,陆陆续续的,得到信的邻居和孙伟的朋友都来了,大家围着,调侃着说着祝福语,院子里气氛热烈又欢快。欣兰更是握着老太太的手,听着老太太和邻居们说着话,一刻也不愿放开。大家高高兴兴,说着话时就听见院外停车的声音。孙伟知道朋友找的车已经到了,便对欣兰道:“娘,您把钥匙给陆东哥吧,让他和嫂子在家,您坐车去吧!”
“中啊!”欣兰听说,答应着喊陆东过来,交代后把钥匙递给了陆东。
其时,小辉和司机杨军已进院内。孙伟看到,过去打过招呼,便招呼众人上车。可因座位有限,并不能坐完。情急之中,孙伟只得向大家一一表示了谢意,就此辞别了众人,坐车离开了家。没多久,到了车站,大家下来,把东西清点齐后,来到检票口等着进站检票的时间里,孙伟想起前段时间父亲回来说自己的话,忽然间就想叮嘱哥几个两句,于是道:“小辉,这回我一走,一时半会儿咱这群哥们想见面恐怕就难了,前几天我爸回来时我听他说,现在到处都在搞改革开放抓市场经济,我走后,你在家和弟兄们也学着做点生意吧,省得再跑着惹出麻烦!”
“回头看看吧,不是没想过,就是不知道做点啥,再则你像杨军,还有你我,不是工作就是开车的,哪里有时间呀?”小辉听说接道。
“是呀,现在国家政策是好的,就是咱们都有工作在身,又没做过,所以走着看吧,说不定你这次去了,发财了大家就都有机会了!”杨军道。
“这个是必须的。不过说到这儿了,我有个事得托付给弟兄们。”
“啥事,还非得等到这时候说,早干嘛去了!?”
“早了办不成,还只有现在说才行。”孙伟说着,扭头对正和老太太说话的欣兰道:“娘,这小辉您认识吧!”
欣兰听说,转过来身道:“认识呀!还帮我干过活哪,我能不认识?”
“嗯,那就好,这正好您和小辉都在,我说点事:这不我要走了吗,以后您这儿门市上再有事我肯定到不了,杨军他几个您又不熟悉,所以我就叮嘱您一下,再有事您就找小辉,让他帮着找这哥几个办就和找到我一样。”
“中!中!”欣兰这边答应着,正准备向小辉和几人致谢,小辉那边已接过了话对孙伟道:“这还用你交代呀?你的事就是弟兄们的事,只要我姨说一声就行!”
听小辉这样说,欣兰这边忙致谢,孙伟这才又转向其他话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看着进站时间就快到了,人群已经有人骚动起来,大家于是也准备起来。其实说起来也没啥准备的,必备的东西已经发走了,只剩这手头的东西并没有多少。再说南方气候湿热,需要带的穿着衣服也不多,算起来也就一个皮箱一个旅行包,还有一小包路上吃的用的。考虑到没有多少东西,大家还都要上班,孙伟没让大家送站。小辉和杨军心里过意不去,硬是帮着掂着皮箱排着队。看着这就要分别了,欣兰没法再去挤,心里就不由得为这即将的分别难受起来,她强忍着,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看着就要检票了,孙伟心里也是有点不忍,想到欣兰娘为自己挨的耳光,想到父母把自己认到欣兰娘跟前的事,就想着把该走的礼补全,于是对欣兰道:“娘,我认到您跟前,还没有给您正式磕过头呢,今个儿我把这个礼给您补上吧!”说着话,也不嫌人多,就在这大庭广众下跪下,实实在在给欣兰磕了一个响头。
这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不约而同的看着孙伟。欣兰这里更是做梦也没想到孙伟还有这一出,心里激动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一下子泪眼婆娑,模糊了一切,也模糊了心神。她激动着,不停的抹着眼里涌出的泪水,糊糊涂涂地不知是怎样和老太太告别,把老太太、孙伟和李丽送进站的。回来的车上,她一遍又一遍回想着这一切,唯恐这个镜头消失,独自在心里享受着这酸楚的幸福时刻,任由泪水盈满眼眶,顺着脸颊洒落在车厢里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