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钦差的骑兵队正慢慢逼近,元天顿觉大势已去,悲凉的摇了摇头,对刘知县道:“对不起,已经没办法了。”
但刘知县却释然的笑了:“元天,多谢了。唉,在芦县认识你这个侠士,倒让我知足了,我们走不脱,那是天意,我不怨你,我被斩头后,家人们恐怕也会被斩头,我最放心不下的是小女儿,她不过十岁而已,就要遭此大劫,我想请你把她带走,日后也好有人给我们坟上烧纸。”
小姑娘听罢,来到刘知县面前,仰望着他,叫:“爹!”
“姗儿,你爹和你娘就要走了,你以后要跟着元天哥哥,要听话。”刘知县说着,眼泪忍不不住就流了出来。
“爹,你?”小姑娘伸出小手,帮爹爹擦着眼泪,细声细气的说:“爹,你怎么会死呢?你不是答应教姗儿写字,击剑么?爹,你不会死的。”
正说着话,元天听到了马蹄声在城门口嗄然而止。侧目瞥去,只见钦差的队伍已经来到城门前,为首的是个中年人,蟒袍玉带气度不凡,但是颌无须,在他身边两侧,四个金色铠甲手持斧钺的卫士,一双虎目凌厉的扫视着前方,站位滴水不漏。
前后又有数十身披盔甲的骑兵,手握长刀,威风凛凛。
那陈势,带着浓郁的杀气。元天原本打算劫持钦差的打算,现在一看这陈势,唯有放弃了。
城里的锦衣卫也看来了外面来的骑兵,令人奇怪的是,这些锦衣卫看到了援兵并没有惊喜,反而缩在墙后面,窃窃私语起来。
元天和周小石,吴狗儿,李广义四人手握着刀,背靠着背,面向城门口的骑兵,准备决一死战。
就算死,也要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但钦差骑兵却没有发起进攻,而是一个娘娘腔的声着响起:“刘正声接旨。”
蟒袍中年人扯着嗓子叫,声音尖细而刺耳。
刘知县缓缓的从已经砍掉栏杆的囚车中走下,拖着沉重的铁镣戴着枷锁缓步向城门外走去。
“老爷。。。。”
刘知县回头,看见夫人眼中含泪,正凝视着他。
几十年的相濡以沫,最终是生死一别,不知道从此又是什么的别离。
“林苍雪,刘夫人。。。。。”
刘知县回头,却见夫人已经从脚下死去的衙役手里捡起了一把刀,泛着寒光的钢刀架在了脖子上。
“老爷你先走一步,雪儿随后就到,来世咱们还是做夫妻。”林苍雪从容的道。
刘正声顿时泪如雨下,也点了点头,也从脚下捡起一把刀,道:“雪儿,莫怕。待会我先杀了你再自杀,免得让你沦落到狱中被人侮辱。”
刘夫人上前抓住刘正声脖子上的枷锁,为丈夫抹了扶眼泪,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点头道:“就算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元天将姗儿拉到跟前,低声道:“待会,我背着你杀出去,你千万要抓紧,不许松手。”
此时,刘家上下十人已经哭声一片,唯有姗儿没有哭,甚至一滴眼泪都没有,只是用一双闪着无邪的眼睛看着众人,执拗的摇着头:“爹爹不会死的,你们哭什么呀。”
刘正声抚了抚夫人的泪脸,又抚了抚小姑娘姗儿的头,才一步一步走出城门,跪在蟒袍人面前。
然后又向东方叩拜,高呼:“吾皇万岁!”
蟒袍中年人拿出一个明黄色的卷轴,打开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念其功劳,特擢为江城知州,另赐罗刹国白熊皮一张,以示嘉奖,钦此。”
“江城知州?白熊皮一张?嘉奖?”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刘知县已经准备赴死,但却是荣升知州,还嘉奖,让他张着嘴,闪着一双疑惑的眼睛,还以为是在做梦呢。
那宣旨的太监呵呵一笑,道:“刘大人,还不接旨?”
刘正声此时才如梦初醒,当即三拜九叩,山呼万岁。
背后,“当啷”的声音响起,刘夫人手中的刀跌下,一脸惊愕。
当看到叫丈夫接旨时,悲喜交集,软软的就晕了过去。
柳青和老妈子赶快将她扶住,两人已经泪流满面,惊喜不已。
而姗儿却边跳着边拍着小巴掌,叫:“爹爹不会死了,爹爹真的不会死了。”
如此逆转,元天既惊讶又疑惑。万一是诈旨就麻烦了,元天不禁间又握紧了刀柄。
要知道,前一秒还是朝廷重犯,后一秒却是朝廷功臣,这让人信谁呢?而锦衣卫和钦差骑队到底又是什么关呢?到底谁说的是真的,谁又是假的呢?
元天唯有提高警惕,静观其变。
再次望向刘知县,却见他三拜九叩后,却没有接旨,而是道:“微臣仍是带罪之身,不敢领旨。”
传旨的蟒袍汉子却双眸一扬,仔细打量着刘知县,好像刚发现刘知县身上的枷锁似的,惊讶道:“刘大人,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给你上刑具?”
刘正声赶快跪下,道:“上午来了一队自称锦衣卫的人,说奉了皇上和大理寺的命令,要押解下官和家眷进京问罪,本县衙役要查验他们的公文,却被他们杀伤了数名,幸亏叶公公来得及时,恐怕下官已经身首异处了。下官这就弄不明白了,为什么锦衣卫要灭我全家,而皇上却要擢升本官呢?”
叶公公瞄了眼城内缩在墙后,探出脑袋的鲜衣锦卫,嘴角一抽,摇了摇头:“那都是假的,这伙锦衣卫那里是京城来的呢,全是贼人所扮。看来,就是妄图谋害朝廷命官!”
接着又回头叫:“来人呀,众侍卫,快进去把贼人拿下。”
一声令下,两边的卫士就冲了进去,不一会儿就将锦衣卫的残余人马押了出来。
那个押在前面的锦衣卫一抬头看见了骑在马上的叶公公,便哭着脸喊:“叶公公,救我。”
叶公公却脸色一冷,冷哼了一声,道:“大胆贼人,你乱叫什么,谁又认识你?押走,全部押走。”
侍卫又从锦衣卫身上搜出了钥匙,叶公公跳下马,拿过钥匙,亲自帮刘正声打开枷锁,和铁镣,将他扶起,温和的道:“西北苦寒,让你辛苦了。皇上怕你沾了寒气,一落下病根,特此赐了一张白熊皮给你做褥子,这白熊皮只有极北之地才有,冬天暖和,夏天凉爽,可是罕见宝贝,皇上一片心意,刘大人切莫辜负啊。”
刘大人才欢喜的一笑,接过了圣旨。
叶公公也跟着一笑,命人把知州的新官服和那张白熊皮取了过来,递给刘大人,道:“咱家就此别过,咱家急着回京,就不进城打搅了。”
接着望着刘正声,道:“刘大人,你还是赶紧收拾行装,尽快赴任吧。咱家先在此别过,日后柳大人回转京都,重掌大权,可别忘了咱家啊。”
“叶公公救命之恩,下官没齿不忘,既然叶公公急着回京复命,下官也不敢强留。”
然后回头道:“恭送叶公公。”
“罢了,罢了!”叶公公摆摆手,道:“刘大人请回吧,咱们后会有期。”
叶公公冲刘正声一拱手,矜持的转身,在侍卫扶持下上了马,带领着手下,向城外走去。
而那些锦衣卫被上了镣铐,押在了队伍之中。
目送着钦差队伍渐行渐远,刘知县才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差点就死在锦衣卫手中,想不到朝廷和皇上还是记着下官的。”
元天不禁疑惑的问:“大人,为何朝廷在一天之内,连发两道完全相反的命令呢,一会儿杀头,一会儿升官,这吓死人呀。”
刘正声摇摇头,道:“官场上的事,太高深了。”
然后望向元天,道:“这次绝处逢生,你也有功劳,皇上正是得知了咱芦县率先稽查茶马走私,为朝廷重开羌马通路,这才下旨擢升老夫。”
说着又笑了笑,冲元天点点头:“嗯,这里面肯定有杨尚书的功劳,一定是他用八百里加急飞报朝廷,皇上才知晓这边晓此事。”
元天还是不明白,问:“那么,那此锦衣卫真的不是皇上派来的。”
刘大人笑了笑:“真的假的,真真假假,真假难分。但总归是活着就好,活着才有希望为朝廷办事。”
说着,一手拿白熊皮和圣旨,一手搀着夫人,蹒跚而去。
元天命人清理了打斗现场,厚葬了死去的衙役。
周小石只得了点皮外伤,一身衙衣破烂了不少。刘知县知道周小石,李广义,吴狗儿忠勇,决定带着他们赴任。
那些死难和负伤的衙役,也都丰厚的抚恤。
第二天,刘大人就收拾妥当,雄心壮志的带着家眷向江城走去。
而元天送别了刘大人一行,也骑着马,匆匆的向十里堡赶去。
此时,陆木腿和金无恨一行已经进入了十里堡。
堡门打开,乡亲们蜂拥着跑出来迎接多日不见的亲人。
一时间,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此时走来三个少女,一个红衣美若天仙,一个花衣,婉如仙女。
而另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布衣打扮,骑着一头硕大的白狗身上,正喊着:“驾!”
老路看着那姑娘,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