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八年前的好时光,再也回不去了。”王正彪说着,泪水就忍不住流了出来。
八年前,当时在整个大西北,兰州王家可是个威名显赫的家族,号称王氏三雄的王家三兄弟的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王家三雄凭着心狠手辣牢牢的掌控着整个大西北的私盐生意,不但豢养着上千的打手,还在官府里安插了很多耳目,势力庞大资本雄厚,是西北名副其实的盐枭。
那时候,是王正彪最美好,活得最滋润的时光,他的日子过得像神仙一般,无忧无虑,因为上面有大哥们罩着,根本不用他出去打拼,干活,他每天就是睡到日上三竿,太阳照了屁股,然后才提看笼架鸟,带着十几二十个家丁出去游逛。
那时候,兰州城基本可以横着走,看到漂亮可爱的大闰女小媳妇就调戏一番,进了茶馆酒楼,人人见了他,都得尊称他一声四爷。
如果哄得四爷开心,一高兴,就来一句:“那好,就所有人的酒钱都挂在四爷的帐上吧。”
于是,大家就高兴的起哄,欢喜不行。
四爷有个喜好,就是喜欢逛窑子。
兰州大小的窑子,都有他的身影。他不但经常住在青楼,吃在青楼,花钱更是像流水一般,哗哗的往外淌,一天连吃喝带玩娘们带打赏都能花出百十两银子,四爷不但连眼皮也不带眨一下,还轻飘飘的一句:“记在四爷帐上呀。”
这样的财神爷,当然是姑娘们的最爱,老鸨们也最喜欢四爷这样的客人,人傻钱又多,反正他家有的是钱,那也不怕他记帐,就怕他不来。
盐枭家有钱有势,四爷住在那里,就是那里的福分,就连地痞流氓都排着队向他巴结呢。
那些日子,是多么的消遥自在呀,就算知府大人,也未必有他这般消遥自在。
可是,直到有一天,那个普通而平凡的早晨,一切美好的生活就从此结束了。
短短的几天,二哥在清河镇被杀,大哥和三哥带人前去处理,结果也惨死在元天一行的刀下。
更悲催的是,自家老宅也被人一把火烧了。
幸亏有一个家丁反应快,将王正彪从温柔乡里叫醒,可是赶回家的时候。整个大院已经化为灰烬,然后两个哥哥血肉模糊的尸体也送了回来,兰州王家,一夜之间就崩塌了。
家族生意被人接管,偌大的家业也跟着灰飞烟灭,那些打手,佣人,家丁,丫头树倒猢狲散,席卷走剩余的钱财货物,一去不返。
王正彪也直接从云端跌落了凡尘,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落水狗。
作恶多端,血债累累,在各个酒楼娼家欠下的巨债也无力偿还,昔日的酒肉朋友,瓜朋狗友也跟着翻脸不认人,追债,每天催债的人把门槛都踩烂了,走投无路的王正彪只好前往京城,投奔老五。
王家老五是进京赶考的,可是早已断了音讯,当老四辗转来到京城的时候,却怎么也找到老五了,不知道老五是客死异乡,还是又去了别的地方。
身上最后一个铜板已经用完,饿了几天,走投无路的王正彪只好委身在京城怡红院做了一名龟奴。
这一切,都因那个叫元天的年轻马贼。
在大西北,那元天可是个响当当的马贼,是他带着人把王家灭了,元天是那里人,干什么的,王正彪心里清楚得很,深仇大恨,不同戴天,仇人的一切情况,王正彪都牢记在心,现在在陌生的京城,却想不到有人会问起,这一切的一切,王正彪他又怎么会忙记呢。
听了他王家发家史的,现在开始听关于元天的发家史了,三皇子顿时来了兴致,让人给王正彪搬来了个椅子,又让人上了杯茶水,现在,终于可以听着他把元天详详细细的发家史了,三皇子目光炯炯,望向王正彪,听了起来。
而此时的王正彪,也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喉咙,望向众人,就开始讲述。
但王正彪根本就不认识元天,而且也没见过他,此时看见三皇子如此有兴趣,于是就将兰州人道听途说的讲了起来。
当然,这不可避免的增加了一些传奇的色彩。
于是,就从十里堡的牧马少年到纵横一方的十三侠,再到垄断一方的马贩子,私盐贩子一一道来。
元天的崛起令人侧目,元天的心狠手辣令人胆寒,但他和十里堡的覆灭也和崛起一样,快得让人吃惊。
“呵,就他一个小小的马贩子,居然敢得罪一省巡抚,史千超,杀了人家的公子,结果温大人就带人直接屠镇,以至后来家破人亡,而他也不知所踪,打下的家业也烟飞土散。”
说到这里,王正彪顿时变得兴奋了起来,最后感慨道:“那般恶果,真是因果循环,报应啊。”
王正彪的叙事能力不算很强,说话颠三倒四,重言倒语,好在三殿下的接受能力比较强,一边听他讲,一边拿着毛笔在纸上写着画着,一张以元天为核心的脉络图就这样理了出来。
元天,甘肃芦阳县十里堡人,大概是天佑元年左右生人,刀枪弓马娴熟,马贼出身,年纪轻轻便垄断了西北的茶马交易,和当时的茶马提司范东育过从甚密,曾经在芦县快班担任过捕头,和刘正基关系匪浅,和专门走西域生意的李家也有密切来往,而且他手下有一帮很能打的好兄弟,天不怕地不怕,巡抚衙门都敢烧,这样的人若是算不得豪强,那就没人能算豪强了。
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在十八里堡被毁灭的情况下,竟然能东山再起,重新打下一片天地,这种精神和毅力,着实令人佩服。
三殿下的脑筋转的很快,立刻联想到前任陕甘总督温千超的死,想来和这位也脱不开关系,能动用官府的助力铲除仇人,此人的智力水平绝非一般。
总而言之,这人绝对是个人才,不可多得的人才。
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三殿下示意可以将王正彪打发走了,王正彪领了十两银子,千恩万谢点头哈腰的去了,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锦衣侍卫悄悄跟了出去。
“诸位以为元天此子如何?”三殿下悠悠的问道。
豪杰们无不嗤之以鼻,元天的经历虽然听起来很拽,但是不对他们的路子,他们可是名门正派的武林人士,开香堂收徒弟,传授武艺,光耀门派才是正路,什么贩私盐,贩马那都是不上台面的人才干的事情,西北武林和中原武林完全不对路子,对于那些土条,豪杰们才看不上眼。
三殿下只是微微一笑,本来也没指望这帮粗人能有什么见识,他轻咳一声道:“此子自然不能和列位英雄相提并论,但也是个人物,想成就大事,就要团结一切力量,我决定了,要会会这个人。”
……
这天上午,户部尚书府邸后巷的别院中,迎来了几个特殊的客人,轻车简从,相当低调,但是为首一人器宇轩昂,令人侧目,元天已经不住在这里,那人便留下一张名剌和一份礼物离开了。
不多时,元天便收到了名剌和礼物,名剌是一张洒金红纸,上面只写着三个字,张泽承。
礼物是一个三尺长的楠木匣子,造型古朴,里面衬着金丝绒布,一把欣长的古剑静静地躺在匣子里,剑鞘精美,鎏金装具,透雕唐草图案,镶嵌着蓝绿琉璃和水晶,抽剑出鞘,双峰直刃,锻造精良,剑柄包裹金色鲛鱼皮,握在手中感觉充盈妥帖,挥动两下,轻盈顺手,有破空之音。
“好刀!”元天轻轻赞道。
“当家的,这不是剑么?”小树根在一旁问道,他小小年纪,也能认识刀枪剑戟斧钺构叉了。
“这是唐刀,细长直刃,和剑区别不大,此刀保养甚好,价值一定不菲,三皇子没见面就送大礼,出手比他大哥阔绰多了。”
元天把玩了一下这把唐刀,顺手丢给刚走进来的花无缺,笑道:“瞧瞧稀罕物。”
花无缺一把接住,也赞叹一声好刀,不过旋即又笑道:“这玩意不适合我,拿着打架怕磕着碰着,还不如两贯钱买的铁剑泼辣。”
花无缺也是跟着元天潜入京城的,但是一直没和元天给的任务,花无缺得其父叶枫真传,剑法已经出神入化,他骨子里也带着父亲那种豪放不羁的基因,混江湖再合适不过了。
江湖,是武林豪杰的舞台,道上朋友向来以和六扇门作对为荣,其实并非他们愿意如此,自古侠以武犯禁,朝廷官府都是持打压态度的,江湖人士实际上是一群社会边缘人,社会地位并不高,任凭你什么武当崆峒的掌门人,也抵不过一个七品县令的身份高贵。
花无缺在中原武林混了一段时间,已经小有名气,由于他来自西北,又是快剑浪子的儿子,所以被江湖朋友送了一个雅号叫边城浪子。
在道上混,消息来源自然多一些,军统司打听不到的事情,花无缺就能打听到,当今皇帝的第三个儿子,至今尚未封王的三殿下张泽承放浪形骸,喜欢流连于秦淮两岸花丛之间,又喜欢结交武林豪杰,不惜重金招揽名师,在江湖上已经颇有些名气,三殿下礼贤下士,以堂堂皇子的身份和这些武林人士结交,颇能邀买些人心。
看来这位三皇子不怎么受皇上待见,连老四都封了秦王了,他还是光秃秃一个皇子身份,同是皇上的儿子,也有三六九等啊,三皇子就是混的比较差的,没兵马,没大臣支持,问鼎储君之位他是没戏了,不过俗话说得好,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他招揽武林豪杰,难道真是为了练武强身,鬼才信。
这老三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上回那件事,就是被老三阴了一把,以至于元天损失了七个人,这笔帐元天记着呢。
“无缺,这是张泽承派人送来的礼物,你说是收还是不收。”元天问道。
“废话,当然收,不收白不收,现在是他求咱们,我估计你的底细他已经摸清了,你还记得兰州李家么,贩私盐的,他们家老四昨天被一个胖头陀叫走以后,当夜就死在怡红院后巷了。”
四个皇子中,老三的势力最为弱小,想上位的唯一办法就是挑唆三个兄弟自相残杀,最后他渔翁得利,这倒不失为一个好策略,只不过弄得太过张扬就不好了。
正谈着呢,下人来报,有拜帖送到,元天打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进士及第正四品詹事府少詹事黄龙伟敬拜。
看来,这次东宫也出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