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太子刚进入屋中,猛倒一杯茶,一饮而尽,望向窗外肃冷的灯光,心中无尽惆怅,像一颗大石头一般重重的压着胸口,憋屈得有杀人的冲动。
“陈锦,陈锦,出来。”太子大吼。
声音在宫中回荡,咆哮的声音让人惊骇。
一个小太监怯怯的走近,向太子跪下,低声的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陈锦呢?”
“他老人家已经。。。。。”小太监向太子磕着头,怯怯的说着:“他已经。。。。。”
太子一肚怒火,扬起手就要打人,在打落之际,吼:“他咋啦?你怎么说句话比放屁还难。”
“他已经上吊死了。”小太监看着太子的凶相,赶快叫道。
“哼,无用的东西。”太子一脚就朝小太监踢去。
“哎呦,殿下饶命!”小太监像一个小皮球一般在地上滚了几个圈儿才停了下来,他再次爬着向太子磕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太子这才记起陈锦已经被自己赐死了,怎么迁怒到这个小太监身上来了呢?
他赶快将小太监扶起,自责不已,问:“我没踢伤你吧?”
“回殿下,没有,挨你的脚是小的奴才的荣幸,没有伤,好着呢。”小太监忍着疼,脸色苍白的道。
“退下休息一下吧。”太子向小太监挥了挥手,让小太监退下。
小太监诚惶诚恐的退了下去。
“唉。。。。”一拳重重的打在墙上,透过精致的窗子望向宫内的景致。
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那枝海棠花正在院子里鲜衣怒放的一般斗着艳,灯火下,像成千个红蝴蝶集结在一起似的一般。
可惜,这美景,这山这水,一草一木都快要易主了。
自己迟早要离开东宫的。
今天,二哥张泽坤回来了,带着辉煌的战绩,带着万千的荣耀,凯旋归来。
看父皇的态度早已知道,二哥迟早会顶替自己的位置的,到时候自己将何去何从,是应该拼力抗争,还是老老实实的做个闲散与世无争的王爷呢?还是?
问题是就算自己愿意退出太子的位置,但凭二哥的性格,他会放过我么?
但如果抗争的话,自己手里有兵么?有抗争的资本么?
上回皇帝那一手收网行动让太子感受到父皇的强手,什么反抗对于重兵在手的父皇来说,都是徒劳的。
现在手下能用的人不多,除了黄尤伟,就是那个从甘肃来的元天了。
黄尤伟虽然是个睿智又聪明的人,但是他心中还装着更多其他的东西,野心太大,不甚重用。
他还不知像陈锦那样心里只效忠太子,可惜的是,陈锦却被老三捉住了小辫子,最终背叛自己,不杀,那后果更加不堪。
“唉,天下人负我,我负天下人,都给我去死吧。”太子吼着,一拳将桌子上的珍稀古玩全都扫了出去。
稀里哗啦的跌落声响起,古玩重重的摔落,一地碎片,吓得太监宫女们赶快远远的躲着,不敢靠近。
正在疯狂的扫打着屋中所有的物品,歇撕里底的咆哮着。
“皇后娘娘驾到。”屋外传来一声悠扬的叫声。
皇后娘娘她来了?来这干什么呢?
太子一脸疑惑,只好整了整衣衫,收拾一下情绪,就急忙的迎出去。
。。。。。。
秦王比太子更加憋屈。
怎么就在这个节骨眼二哥就回来了呢?
此时的他,已经回到府中,正躺在床上气呼呼的想。
闭上眼,奏乐声就在耳边响起,一队队身穿金盔全甲的士兵在父皇面前走过,二哥那耀武扬威的笑容又浮现在眼前。
那队拖着铁镣拉纤而行的战俘正一步一步走向太庙。
太庙献俘,身穿盔甲带兵在父皇面前阅兵,那都是自己的理想啊。
那个激动人心的场景,不知道已经在梦中出现了多少次,今天终于美梦成真了,可惜那是燕王不是我自己,我这个秦王只是一个可怜又可悲的旁观者罢了。
二哥是和自己同时封王的,自己的封地在长安,而二哥的封地在燕京。
一西一北那都是大周的边防重地,当自己已经小有成绩的时候,二哥还在燕京被蒙古大军打得焦头烂额呢,想不到才几个月,居然击退了蒙古大军,还捉了无数的战俘,建立了赫赫战功,真是让我这个秦王始料不及呀。
父皇把两个最能干的皇子放出去历练,那目的就是为了培养储君,而在这两位亲王中,秦王的封地对于四皇子来说,那简直等于流放。
但陕西不但偏远,而且那儿是汾阳侯的地盘,连针也插不进,何况是人呢。
虽然带着三百侍卫就藩,那真的是一穷二白呀,不但要面临汾阳侯的挤压,还要面临西夏和西凉两个外患的侵犯,想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开创一番事业实在太难,太难了。
可是,感谢上天的帮助,我秦王居然偏偏成功了。且不论借助了谁的力量,他总归是铲除了温千超和吕达这两个地头蛇,收编了陕西兵马,退了西凉大军,军马进口的渠道也比以前更加通畅了,茶马盐铁贸易发达,赋税大增,事业蒸蒸日上,这一切都是他夺嫡的资本。
偏巧在这个时候,二哥燕王托人送信过来,央求四弟给他一些战马和银子,代价是将来会支持老四当太子。
秦王收到信之后很是志得意满,皇帝四个儿子中,唯有老二能和自己一争长短,现在他竟然放下手段来求自己,这种满足感实在是舒心。
燕王就藩之处虽然也是险恶万分,蒙古人的铁蹄随时南下,但是他手上有兵啊,每年大周朝的边饷可都是花在北边的,十几万大军驻扎在燕云十六州,那可都是朝廷嫡系的禁军,老二能调的动的,名将能臣更是数不胜数,条件这么优越,还能被蒙古人打的偷偷向弟弟求援,老二的的本事可见一斑。
朝廷缺马,燕云边军经常和蒙古人打仗,马匹的损耗更加巨大,以步兵对抗骑兵,那是毫无胜算的,而大周马匹进口的最大渠道掌握在老四手里,那些买来的马匹首先要经过兵部的分配,才能到达燕京,一来二去耽误了时间不说,到手的马匹也不多,反不如绕过渠道直接找老四要。
事实上这种行为虽然是违法的,但是考虑到老二提出的条件实在诱人,秦王便答应了,于是预备了两千匹马和十万两银子五万担粮草千里迢迢给二哥送过去,不敢给的太多,怕老二有了实力就此翻身,也不敢给的太少,免得老二亏大了又出尔反尔。
谁知道万万没想到的是,老二竟然咸鱼翻生了,不但打退了蒙古人的进攻,还反击了一把,据说把北元王庭都给捣了,功绩显赫,唯有当年霍去病封狼居胥可以媲美,秦王这个后悔,这个郁闷啊,辛辛苦苦反倒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他忍不住猛扇自己的嘴巴子。
典礼之后,二哥被父皇留下说话了,谈的时间远比和自己谈的时间要长,不出意外的话晚上还会赐宴,秦王越想越窝火,偏偏又无法说出来,难道告诉父皇,二哥打胜仗的那些马是自己赞助的?皇子四下调遣钱粮军马,可是谋逆大罪。
天刚擦黑,内务府便派人来了,果然是父皇赐宴,皇子们都要参加,秦王不得已,只好强打精神换了袍服前往。
中午在奉天殿已经大宴过群臣了,晚上这场宴会只是皇家的家宴而已,摆在皇帝平时起居的养心殿,也算是为二皇子接风洗尘了。
待遇不同啊,老四回来的时候,皇上可没说摆宴洗尘,连生母淑妃都不搭理他,最后是在安乐公主的储秀宫吃了顿不地道的西北菜,可谓冷落之极。
如今再看人家老二的排场,养心殿内外张灯结彩,几张大圆桌摆着,太后她老人家也到了,皇后和几位重要的贵妃也来了,太子和老三也不能缺席,宫女们流水般的往上传菜肴,御膳房这回是发了狠,超规格招待燕王殿下,不用说这肯定是皇帝的授意了。
开席之前还有个小仪式,燕王向皇帝进献礼物,此时的燕王殿下已经换了衣服,大红色的箭袖显得人更加器宇轩昂,他一招手,四个太监扛着一个巨大的卷轴走上殿来。
众人便都惊讶起来,不知道燕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唯有皇帝脸上露出笑容来,似乎已经猜到燕王的想法。
燕王一挥手,太监慢慢将卷轴打开,一张壮丽无比的山川地理图展现在大家面前,图是用许多张上好的羊皮组合而成,用五种颜色标注着山川河流大海草原冰川,上面还密密麻麻标注着城池、山脉、关隘等等,极其庞杂细致。
“这是儿臣绘制的燕云漠北山川地理图,蒙古各部落的聚居点都标注在上面,敌情一目了然,这也是儿臣能打胜仗的原因。”
“好,好,好!”娘娘们哪里懂得什么地理知识,看着这华丽花哨的图都说好,皇帝也满意的连说了三个好字。
燕王顿时矜持的谦虚道:“还是父皇教导的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父皇这句话儿臣一直谨记于心,这才绘制了这张图,有了这张图,王师再度北伐之时,再不用向导带路,再不用担心寻不到水草。”
听到这里,秦王再也忍不下去了,老二太能忽悠了,蒙古人从来都说逐水草而居,哪有什么固定的聚居点,再说了,大漠广阔何止万里,你张泽坤才去了几天啊,就走遍大漠绘制了这张图,简直是笑话!
“蒙古鞑子从来都是逐水草而居,从不会在某处住太久时间,这张图现在还有用,明年就派不上用场了,不知道二哥有何对策。”
秦王一番话说出,现场顿时鸦雀无声,皇上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然后慢慢的沉下来。
太子和安国郡王这对老冤家竟然不由自主的对视了一眼,表情淡漠,但是眼中幸灾乐祸的心思却遮拦不住。
娘娘们的表情也僵住了,合家团圆本来是大好的事情,老四忽出此言未免太不知趣。
秦王话说出后便懊悔不已,自己不是这般沉不住气的人啊,怎么竟然隐忍不住,少不得又要在父皇面前失分了,嫉妒、气愤、懊丧的情绪连番打击着张泽平,让他心神不宁,但是依然强自站着,这张所谓的山川地理图确实不是那么完美,只要父皇愿意查究,还是能扳回一局的,毕竟自己的话是对的。
遭到攻击的二皇子却丝毫没有生气,笑吟吟的问道:“四弟此言有何出处?我怎么不知道蒙古人是逐水草而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