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
阳光一如既往的灿烂,照在那代表着权力和威严的皇宫上,辉煌无比,尽显尊贵的帝王之气。
在西华门,秦王殿下的轿子正在接受例行检查。
进入皇宫,皇子比外臣方便一点,进宫还要递牌子预约,而皇子进宫,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殿下,请。”
秦王冷着脸,带着两个随行太监进入了西华门。
御林军看到是秦王,恭敬的说了声请,就让他带着两个太监进去了。
元天穿着太监服,身体微弯的跟在后面,步入西华门,就进入了皇宫。
元天长长的舒了口气,终于又踏入了皇宫重地,这是第二次进宫了,皇宫可是埋伏着无数高手的龙潭虎穴,第一次进宫的往事又浮现在脑海中,高手如林,差点就栽在于贲虎的箭下。
幸亏那箭没毒,在安乐公主的掩护下,元天才能全身而退。
此次,吸取上次的经验和教训,元天练精了,不但穿太监服,脸上还打了粉底,鼻翼和眼角也稍加处理,面容也改变了许多,幸亏大周的太监流行敷粉,厚厚的粉面,白得惨人,这样反面有掩饰作用,更不容易被人认出来。
穿过西华门,走过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巷,在一个路口边,轿子停了下来。
秦王身穿红色团花箭袖,从轿子中下来,向元天招招手,就向西北边走去。
秦王漫不经心的走着,元天在后面哈着腰紧跟着走,看上去就像一主一仆在闲逛。
前面就是西六所了,出现在秦王面前的是一些低矮的棚屋,不但矮,而且十分混乱,除了屋子还有成堆的垃圾,在阳光下,成千上万的苍蝇在垃圾顶上飞舞着。
一陈陈恶气传来,秦王禁不住捂了捂嘴,惊讶的看着面前一片低矮而又破烂的棚子,不禁呆然。
这就是西六所?
西六所很混乱,各色人等混杂于此,除了正规的建筑之外,还有大批私自搭建的窝棚,以及成堆的垃圾,秦王住在皇宫二十年,竟然不知道表面上富丽堂皇的紫禁城里居然还有这样一个龌龊的角落,所见之处,触目惊心。
眼瞅着一个满脸橘子皮一样的衰老太监蹒跚着从一旁走过,秦王忍不住低声问道:“我朝开国不过二十余年,哪里来的这么多老宫人?”
元天听罢,亦压低声音道:“当初集庆路建都之时,缺乏训练有素的太监宫女,便从元大都皇宫中调拨了一批人过来,二十年过去了,这些太监宫女不能干活了,又无家可归,便居住在西六所内,内务府也不管,久而久之便形成这个局面。”
秦王默默地点点头,寂寞宫女在,闲坐说玄宗,这些年老的宫人们,心底不知道埋藏了多少皇宫内的秘闻,或许自己和安乐公主的身世之谜,就能从他们嘴里获知。
秦王怎么也想不到的是,此刻走在他身边的元天,心里怀的也是这个想法,自己的身世之谜,或许在这里能够寻到一些线索……
两人在西六所内匆匆走着,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这里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兜售赃物,情报的人多了去了,谁也没闲心管别人。
走过一道围墙,早已等候在这里的一名老妪打量了元天两眼,冷冰冰问道:“老海的朋友?”
元天也不多说,只是简单说了一个是字。
老妪又问:“钱带来了么?”
元天默不作声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递过去,老妪掂了掂,又放在嘴里用牙咬了咬,眉宇间这才有了一点笑意:“跟我来。”
两人随着老妪迈步向里走去,经过一片杂乱无章的棚户区,走过曲折的巷道,终于来到一处低矮的窝棚前,老妪让元天和秦王等在门口,自己先钻了进去。
“这里面住的什么人?”秦王掩着鼻子悄声问道。
“稳婆,宫里年龄最大,技术最精湛的稳婆,当然,她已经老了。”元天淡淡的答道,两手低垂,呼吸自如,似乎对弥漫在周围的臭气是免疫的。
秦王心中一震,找到稳婆,自己和婉儿的身世之谜自然迎刃而解,想着想着,他掩在鼻子上的手不由得慢慢放开了。
门帘子一掀,老妪探出头:“进来吧。”
两人弯下腰钻进那间窝棚,一瞬间,连元天都忍不住屏住呼吸,棚子里不通风,发臭的食物,积年的垃圾,长久没有清理洗晒的被褥发出恶臭难闻的味道,能把人熏一个跟头。
低矮的床榻上,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有气无力的咳嗽着,床头放着一碗白粥,一展油灯,如豆的灯光照着老妇人的脸,能看见她眼睛上蒙了一层白雾,原来是个盲人。
“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吧。”先前那个老妪丢下一句话走了,出门的时候还小心翼翼的帮他们把门掩上。
棚子里就剩下三个人了,老妇人哆哆嗦嗦伸手去摸饭碗,一不小心把饭碗碰落在地,元天眼疾手快,一把端住饭碗,黏稠的白粥一滴都没有撒漏。
元天并不急于发问,而是亲自端着饭碗,用勺子喂老妇人吃饭,此前他已经通过海公公进行了一番打听,知道这位名叫韩素珍的宫人是内务府记名的稳婆,前汉时期就进宫当差的,皇宫里降生的小生命全都是经她的手来到人间的,即便是自己也不例外。
韩素珍眼睛瞎了以后,便被打发到西六所居住,一个举目无亲的盲人靠着内务府发放的那点银子根本活不下去,全靠另一个退休宫女的照顾才苟活下来,也就是刚才那位老妪了,她利用韩素珍知道的秘密赚点钱也无可厚非。
老妇人眼睛看不见,被元天服侍着喝了半碗白粥,又气喘吁吁起来,元天帮她敲打着后背,依然一言不发。
老妇人颤巍巍的伸出手,在元天的袍子上摸索着,摸出这是一件太监的服装,便颤声道:“这位小公公是好心人,有啥想知道的,你说吧。”
元天扶着老妇人靠在床上,这才说道:“我想打听两件事,四皇子和安乐公主的生母究竟是谁?”
老妇人身子一震,随即摇了摇头道:“二十年了,终于有人问起这个问题了,再不说的话,恐怕连我也忘了。”说着又叹了口气,沉浸在回忆当中。
元天和秦王对视一眼,都无语,静静地等着老妇人开言。
“天佑元年九月的一个深夜,我被人从梦中叫醒,迷迷糊糊来到一座宫殿,为一位早产的娘娘接生,早产加难产,小孩差点保不住,但是菩萨保佑,总算是母子平安,这位皇子便是当今的秦王四殿下。”
老妇人停了一下,又道:“但那位娘娘却不是淑妃,而是……而是……而是另外一个大家都不知道的嫔妃,据说她是蓉妃。”
“后来呢?”秦王忍不住插言问道,稳婆韩素珍的话很正确,自己是个早产儿,生产的时候差点害死了母亲,小时候身子骨也弱,他还以为这是母亲不喜欢自己的原因呢,这一刻才完全确定,原来自己真的不是淑妃生的。
“我只是一个稳婆,把孩子安顿好就离开了,后来再也没见过蓉妃,再后来,就听说长春宫添了一位皇子,而淑妃娘娘根本就没怀孕过。”
秦王心潮起伏,恨不得立刻找到自己的生母,可是他想到还有问题要问,便压住心情问道:“那安乐公主呢,她的生母是谁?”
“是一个宫女,叫什么名字我不记得了,只知道她在长春宫当差,孩子也是我接生的,安乐公主那孩子是足月生,生下来满头乌发,漂亮的紧,可惜还没满月,她母亲便去世了。”
“怎么死的?”元天和秦王异口同声问道。
“我只是一个稳婆,哪里知道那些事情,但宫里传言是被淑妃娘娘弄死的,连全尸都没留下,尸骨烧了,就埋在西六所。”如烟往事从老妇人没牙的嘴里说出,语气淡淡的,似乎对人家悲喜已经看惯。
元天又和秦王对视一眼,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耽误的时间也够长了,该走了。
“我们还会再来的,这点钱你拿着。”元天将一枚银锞子放在老妇人手中,和秦王一起走出了窝棚。
天有些阴沉了,空气中湿度很大,刚才还觉得臭不可闻的空气竟然如此清新,秦王大口的呼吸着,似乎被刚才听到的故事打击的很沉重。
“殿下……”元天想说点安慰的话,但秦王不理他,大踏步的去了,元天也只得跟了过去。
两人走后,一直站在附近望风的老妪钻进了窝棚,问韩素珍:“那两人是打听蓉妃的事情么,为何不把蓉妃的底细也告诉他们?”
韩素珍叹气道:“那个秘密不属于他们,属于另外一个人,或许他永远不会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