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罢,景月儿便径直的除了驿站。知府大人前来恭送。北帝便带着自己的宝贝外孙女出了王府,颜玉箫的目光却好像从未移开过景月儿身边那个兰儿的视线。
“妹妹,她是?”
颜玉箫蹙眉,终是忍不住问道。
“我的朋友。”
景月儿想了半天,给他安的身份倒是让君澜风不动声色的一惊。从弟子到侍女,又到朋友。
“哥哥听说,她是漠然身边的人。”颜玉箫不动声色的说。
“然然怎么了?她是然然的人又怎么了?”景月儿不满的望着他,“哥哥就别多心了,我自然有我的打算。”
“哥哥得提醒你一句,漠然是君澜风的人。”
颜玉箫靠近她,语重心长的提醒。
“然后?”景月儿问。
颜玉箫又看了一眼低着眉睫的君澜风,眉宇间一阵凝重:“妹妹,君澜风诡计多端。我怕你又被他骗了。”
景月儿闻言,不禁又打量了一瞬君澜风。笑了笑:“哥哥多心了,一个姑娘而已。我看她的年龄,还没有我大呢。”
当然,那只是因为君澜风皮肤本来就好。加上漠然给他用了最自然的胭脂水粉。看起来,便就像是素颜一般。
“月儿,你过来车上陪外公聊聊天。”北帝叫道。
“外公,我还想睡一下嘛。让哥哥陪你下棋吧。”景月儿撒娇道。
颜玉箫一阵无语。
“死丫头,外公白疼你了。”北帝心中不平衡,笑骂了几句:“云谢,你来陪我聊聊天。让那丫头睡去。女孩子家家的整日睡,真是……”
“外公你这就不知道了,女孩子就是要多睡皮肤才好。”景月儿狡辩道,旋即,便拉着兰儿一起上了马车。
北帝无奈的摇摇头,夜云谢看得也是醉了。连忙扶着北帝上车,这整个挽月国怕是也只有景月儿敢这样拒绝北帝的疼爱了。偏偏北帝还仿佛没生气一般,果然是个不得了的女人。
邺城离皇都约一天的距离,景月儿躺在马车里洋洋自得的看着风景。一旁的君澜风就那样静静的坐着,时不时目光又看着景月儿。而当景月儿转过身来时,却不曾见到他的视线有任何偏移。
“听说,澜帝撤军了?”景月儿一手玩弄着刚才在驿站摘得花,一面打趣的看着君澜风。
“听说是这样。”
君澜风不动声色的回答,“兰儿一介草民,不曾关注这些。”
她的视线忽然瞟向那静坐在马车的兰儿,迟疑片刻。又道:“你和然然怎么认识的,又怎么会进入我的医馆?”
“兰儿家里穷,从小便在富贵人家做丫鬟。就在一个月前,那个富家少爷见兰儿起了色心。于是……”说完,君澜风还很生动的,脸色一红:“我便想着逃离,在街上遇到然姐姐。她救下我,还管我吃管我住帮我赎身。”
景月儿听完这狗血剧情,仰头闭目不再看她。
“公主不相信兰儿?”君澜风试探的问道。
“不相信早就把你赶下车了。”景月儿也不睁眼,只是道:“龙炎国情况怎样?尚书府如何了?我母亲他们……”
“兰儿不是很清楚。”君澜风自然是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份若是对三姨娘和景尚疏的事掌握得很清楚。那么,坐在眼前这个聪明的小妮子自然是该怀疑他了。
她白玉无瑕的眸子忽地一蹙,几丝淡淡的隐忧。马车里很静,静的君澜风能听到她低低的叹息。
他君澜风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以前她不曾去查过关于尚书府的一点事。明显的是不想让他君澜风知道一点关于他的消息。而如今,一场仗打下来他的确是撤军了。
可是她却一直在忙着这事那事的,直到现在,才想起三姨娘和景尚疏的事。
他自然是想告诉她,他们一切安好。但若是说得太详细,必然会引起她的怀疑。
想着,他不动声色的说道:“兰儿倒是听到市井流言有传,澜帝免了尚书府的一切罪。准备将景尚疏官复原职。但他却不在留念官场,而是一心与一个女人风花雪月。整日游历于山水之间。再不问别的事。”
景月儿听到这里,眉睫又颤了颤。安静的躺着,“难得他没有不重视我,却还能想到我的养我的父母。有心了。”
君澜风顿时一颤,她竟然一直以为他不重视他?
这不得不让君澜风想到景月儿在军营里说的话,其实他可以理解。那次他一时为了皇权,侥幸的以为月儿不会出什么事。让青枫去接应,事后他再解释便可万全了。可他偏偏没想到,这事会成为月儿心中的阴影。
事后,他想怎么去弥补。可阴影已经形成了,此刻虽然他们面对面坐着。却是已经形成了千山万水的阻隔。
马车内敲击无视,君澜风视线时不时的停留在她身上。车帘时而吹起,她发丝清扬。饶是她的容颜君澜风看过千万遍,他却依然是忍不住惊艳一瞬。
月儿,她绝对有让人看一辈子都看不腻的本事!
“兰儿和默然来这里的时候,在马车里似乎隐隐看到了澜帝的军队。”他不动声色的说道。
她不动声色,然君澜风看了许久。在他千思万寻之下,终于看到景月儿眉角之下的一丝隐隐的颤动。他唇角不由扬起点点满意的幅度。继续说道。
“澜帝身子不好,本来我是见不到他的。但默然和澜帝关系很好,所以,兰儿沾了然姐姐的福气得见澜帝一面。”君澜风微微叹了叹,“其实,他走得很不甘愿。公主是不是对他太狠了?”
她没有因此而睁开眼睛,但白玉无瑕的肌肤却是轻轻的蹙了蹙:“对他来说,皇权重于一切。他走了我并不觉得奇怪。因为这本来就在我的意料之中。”
言落,她轻快的笑了笑。
“可是依兰儿所看,澜帝走的时候很不甘心。或许,他是对公主太过失望……其实,公主和澜帝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君澜风语重心长的说着,“毕竟,两个人都性子太强了。总有一方要认输的。”
话落,君澜风只觉得马车内的温度瞬间降到了负值。当君澜风再次抬眸时,对上的却是一双锐寒冷傲的目光。那如深底之冰般的寒冷,让人触目惊心。君澜风似乎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会让景月儿那般淡然的性子这般暴躁。
“呵呵,认输?本宫在海水里泡了几日冰得让人几乎想绝了生机,那时候他在哪里?本宫在海滩上淋了一天一夜的雨,周围人见了没有一个人肯救我的时候他又在哪里?我因此失去了一个月不到的孩子,身子以后恐怕再难孕育。那时候,他又在哪里?”
一排排触目惊心的话语,顿时让周围安静得仿佛没有人气。有的只是景月儿歇斯底里的咆哮:“他爱他的皇权,我只当是瞎了眼被狗咬了。若是他再来干涉我的生活,我绝对饶不了他!”
嗜血,清冷。兰儿的话就像是无边无际的火种。她本不想计较,但她忍不下的是世人似乎都觉得君澜风很优秀。似乎所有女人都不该负了她似的。好像只要君澜风给点宠爱给她,她便要无怨无悔的跟着她。
封建主义下的一切她都在试着适应,但她唯独忍不下的是这些人对她品头论足。更是理解不了自己身边人这样对她。
“丫头,你又怎么了?”
外面马车传来动静,整个队伍似乎又停下了。
景月儿这才发现,兰儿似乎在她生气后一句话都没有说。那模样,像是在后悔自己的话。但却又不知该如何去道歉。看到兰儿那样,景月儿终是叹了叹惜。
“外公,我去你马车上。”
景月儿说着,二话没说跳下车去。
“丫头,朕在和云谢下棋呢。你来干什么?”
“给外公温酒煮梅。”
“月……”
君澜风一句话呛在喉咙,他想追上去。却又不知该用什么身份,便也只能作罢。在马车内保持坐着的姿势一个时辰内没有动。
他和月儿有过孩子?
景月儿的话在他脑海中无数次的回想着,也是在那一刻。他才深深的明白月儿为何生气。为何不愿意给他机会解释以及弥补。
若是他是她,自己所犯的错误给她造成这么大的伤害。以月儿的性子也自然不会原谅他。也是从那一刻他才明白,月儿要的不是解释。不是对与错。而是他用心的弥补。
看来,他以这样的身份来到她身边是正确的选择。
而前面的马车内,厮杀了半日的一盘棋。仍旧继续。
“小子,你步步棋子以退为进,避其锋芒。看似柔弱,却能以柔克刚。不错!”
北帝看了眼夜云谢,笑意不达眼底。
“与皇上棋艺相比,还是相差甚远。”夜云谢笑着落子。
“可你快输了!”北帝笑着。
“的确棋艺不如皇上。”夜云谢无奈的摇头。
一盘棋下了近两个时辰,终是落下帷幕。景月儿为两人倒酒,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夜云谢的确是懂得以退为进,避其锋芒。但棋局之中陷阱重重,不乏为了一些目的而不择手段。即便他棋艺很差,但是不择手段之下能挣扎这么久。也的确是厉害!
不过,都说看一个人下棋便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景月儿觉得,夜云谢下棋很多地方好像不够君子。不够坦荡!似乎在他眼里,什么都可以利用。
她闭了闭目,转身回了自己的马车。
是以,再次回宫。景月儿一直睡到第二日的早晨才慢慢的从床上爬起来。梳洗之后景月儿闲来无事坐在紫竹苑内看书品茶,慢悠悠的吃着茶点。
“公主,夜世子来了。”紫儿禀报着。
不久之后,夜云谢似乎没等她答应。便已经走了进来。紫竹院内除了北帝和颜玉箫可以不用她同意进入,别的人,似乎都没有这样的特权。但如今她进入紫竹院这般轻松,怕是已经得了北帝的口谕。
景月儿不禁叹了叹
“有事吗?”她不动声色的说道。
“对公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夜云谢正经的说道,“所以,便来了。”
“那你现在见到了”景月儿话语中有赶人的意思,但碍于夜云谢和他的关系。并未明说。
夜云谢不以为然,径直的坐了下来:“洛儿,司仪算了日子。定了这几个我特意带过来让你看看。”言落,夜云谢将一张纸条递给景月儿。
景月儿看了一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却没有接过去。
“洛儿,这是你哥哥的意思。”夜世子提醒道。
所谓长兄为父,外公和颜玉箫比起来。两人的份量是差不多的,在这王朝似乎都能定自己的婚事。
景月儿扶额,有些无奈的望着远方。只见兰儿端着什么东西,远远的走过来。景月儿眸光一转,径直的拿起那张纸仔细的看起来。
“下月十五号是个好日子,若是错过了,就只能等到明年开年一月了。其实都说春天适合婚嫁,但日子太远了。”景月儿仔细分析着,“不如就定……”
“公主,您的茶。”兰儿几乎是用跑着过来的。
“就定在……”
“公主,您的茶。”
兰儿又提高了一遍声音。
“定……”景月儿依旧不理她,准备说。
“公主,您的茶。兰儿特意为公主跑的,护肤养颜,此刻喝正好。若是晚了一点,便没有功效了。”
君澜风插话的速度直接将景月儿声音盖过。
“下去!”景月儿咬牙,声音冷冽。
“公主,若是不喝茶凉了。”
君澜风依旧不依不饶的,坚持将茶捧起来献上。
“公主让你下去,你没听到吗?”夜云谢凉凉的训斥。
君澜风理也没理他,好像看都没看夜云谢一样,继续端着茶,“公主,您自己说要兰儿给您泡茶的。”
那份坚持,让紫儿和竹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谁都知道兰儿犯过很多次错了,这些紫儿也有提过但景月儿特意纵容。所以,这整个紫竹宫没人敢说她半句。
所以此刻即便兰儿做的事在很多人看起来,都是大逆不道的。但却没有人敢说她。
不过现在看景月儿这么生气,紫儿和竹儿几乎都闭口连气都不敢出。时而,又朝着景月儿看着。不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
夜云谢望着两人,见景月儿生气了。他嘴角挂着冷笑。然而让夜云谢难以想象的是,她拿起杯子。打开茶,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那用紫竹尖泡的茶,笑了笑。
仰首,将茶饮尽。
那茶很香,乃是用早晨的甘露做成。自然谁都看得出,他泡得很用心。
其实说来昨晚她是不想兰儿缠着她,于是她便让他早睡。然后起来收集早晨的甘露泡茶。可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放在心上了。忙了一早上,除了收集甘露一早上收集别的东西也不少。
她笑了笑,喝完茶之后将那杯子递给他。笑道:“我让你泡茶没错,可没让你来打扰我和别人谈话。你刚才的口气明显是命令,我现在很不爽。去宫门口的铁链处跪着,一直到我满意为止。”
言落,她闲闲的坐下。而整个紫竹宫不由屏气凝神,都望着君澜风。
景月儿虽然有时冷冷的,但大多数时候脾气都不错。也不会随便罚人,但不想今日君澜风当真是撞在枪口上了。
在别人看来,一个下人跪下铁链是常有的事。但对于君澜风来说,他跪过的人似乎都不曾活着。或许可以这样说,他跪过的人在他眼里便已经是个死人了。
“好!”
君澜风接过杯子,笑了笑。转身便出去了。就好像被罚的不是他一样。出了门放下茶杯,竟是真的在宫门口去跪着了。
来来往往的宫女看着,好像在他眼里就不是人一般。
过了不久,夜云谢走了出来。脚步在他脚下停顿了片刻。忽地蹲了下去。
“我听说你是漠然的表妹,该不会是澜帝派来月儿身边监视的吧?”夜云谢没好生的问。
君澜风不答,似乎连瞟都不曾瞟他一眼。
“性子倒是挺烈,不过,公主一句话你还不是照样得跪在这里?”夜云谢笑道。
“你若是一句话能让我跪在这里,我倒是佩服你。”他悄无声息的笑了笑。
夜云谢脸色一变,“你就不怕本世子在公主面前说你的坏话,让你比现在更惨?”
“她要是听你的,我怕是现在就不是跪在这里了。”
一句风轻云淡的话语,让夜云谢眉经跳起,咬牙道:“洛儿已经与我定了时日,就是下月十五号。”
夜云谢说完,看了看一副淡定的神色。起身重重的拂袖离开。
君澜风若无其事的看着夜云谢离开,心中一惊。却是不言于表。
入得夜里,紫竹院内景月儿坐在亭子里看着外面冷雨飘零。她裹着一袭披风,窝在软榻上。琉璃盏灯将屋内照的很亮。
“紫儿,为什么没见到兰儿?”景月儿好奇的问。
“禀公主,还跪着。”紫儿无奈的撇了撇嘴。
景月儿目光一滞,蹙了蹙眉:“夜世子一走,我便让她起来了啊。为什么还跪着?”
“公主,他是自愿的。”紫儿神色有些慌张,“奴婢告诉他,下雨了。公主让她别跪了。可是他偏偏不肯起,还说……”
“说什么?”景月儿放下手里的书。
“她说她要在那里跪上三天三夜。”紫儿表情很难看,说的时候也的确是对兰儿的性子恶寒了一把。
她竟是一怔,就那样呆呆的望着紫儿。
“你说这人是不是有病啊,一次次的冒犯公主也就算了。还……”
“我觉得她就是有病。”
“不对,应该说她就是刻意的与公主作对。”紫儿想着,又继续说道,“公主,这种人啊就该给她一些教训。她喜欢跪三天三夜,就跪三天三夜呗。等她累了,病了。自然就回来了。”
紫儿说了那么多,景月儿竟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窗外的雨声阵阵,景月儿似乎也一个字都没听到。
她只记得,龙炎国的海棠花下。有个男子曾经说过一句话,“月儿,若是以后什么时候我惹你生气了。我在你门前跪上三天三夜给你解气如何?”
三天三夜!?
她从未想过那个傲娇的男人会那样做,也从未这般奢望过。可如今……
“紫儿,现在什么时辰了?”景月儿问。
“回公主,已经到了就寝的时辰了。”紫儿答道。
“帮我准备雨伞。”景月儿起身,将披风系紧。
“公主,此刻雨很大,很冷。公主若出去,会湿了鞋袜。若是一旦着凉了,奴婢们可承担不起啊。”
紫儿连忙跪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