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烈日当空,光芒万丈,却驱不散小界岭上弥漫的彩雾!
黄柏山紧邻小界岭,这里本是六十五团和六十六团的阵地,威胁着草场支队的左翼,与小界岭阵地遥相呼应,此时,也成了小鬼子的重点攻击目标。
炮声停了,枪声哑了,黄柏山前沿阵地一片死寂,只是偶尔会有响起几声咳嗽和微弱的惨叫,在『迷』雾中隐隐回『荡』着。
“咔嚓、咔嚓……”
脚步声响起,一队队小鬼子戴着防毒面具、穿着防化服,钻进了『迷』雾里,向黄柏山阵地『摸』去。
希望这一次……能顺利拿下对面的山头吧!
带队的吉泽大尉暗暗祈祷着,紧了紧手中的佩刀,脚下更慢更轻了,已经是第三次释放特种弹了,这一次,那些支那人该死绝了吧?
对面的山头在『迷』雾中若隐若现,『迷』雾还在从山上的战壕里向外飘『荡』,夹杂着低弱的惨叫声……还有人活着?他们还真是顽强呢!
吉泽大尉暗自皱了皱眉,其实,应该再等一等,等支那人在毒雾中慢慢窒息、腐烂!
筱原少佐太急躁了!
要不然,小泉君也不会身受重伤,范田君也不会玉碎……这冲锋的差事也落不到我头上啊!
在这该死的天气带着防毒面具……真难受!
吉泽大尉带着队伍,小心翼翼地趟过山坡,爬上了山头,『摸』到了战壕边,战壕里烟雾弥漫,尸骸堆叠,乍一看,根本看不真切!
“砰……”
一声枪响在『迷』雾中响了起来,火光乍现,划破了『迷』雾!
“咻……”
子弹刺破空气,直扑吉泽大尉而来!
“砰砰砰……”
“哒哒哒……”
紧接着,枪声大作!
“咻咻咻……”
子弹如飞蝗般从战壕里扑出,穿透『迷』雾!
“噗噗噗……”
血光飞溅!
“啊啊啊……”
惨叫声四起!
“嗤啦……”
吉泽大尉猛然扑倒在地,子弹擦着钢盔飞过,“火花四溅!
吉泽大尉是幸运的,但大多数小鬼子却没有这份幸运,纷纷惨嚎倒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村上少尉捂着胸膛摔倒在『迷』雾里,满心的不甘与不解……他也参加了前两次的攻击,可是,那两次分明没有遭到这么猛烈的反击啊!
“砰砰砰……”
“哒哒哒……”
残余的小鬼子慌忙开始反击,小山头上枪声更加高亢了!
“咻咻咻……嘭嘭嘭……轰轰轰……”
手榴弹如雨点般砸向了山坡,火光迸现。
“八嘎!”借着火光,吉泽大尉分明看到守军都戴着防毒面具!
“撤……撤……”
吉泽大尉慌忙挥舞着佩刀,落荒而逃!
筱原大队本部,筱原少佐望着狼狈逃回来的吉泽大尉怒不可遏,“八嘎!究竟发生了什么?”
吉泽大尉连忙摘下了防毒面具,面『色』惨白,“他们有防毒面具……支那人也有防毒面具……”
筱原少佐一怔,“不可能……你在撒谎!”
“是真的,”有人帮着辩解,“他们都带着防毒面具……”
守军的确都戴着防毒面具,而且是和他们戴着一样的防毒面具,因为,此时的守军已经变成了六十六团。
李四维得了命令,连忙带着队伍赶到了黄柏山,接手了六十五团和六十七团的阵地。
六十五团和六十七团的确没有防毒面具,但是,六十六团有,在横山岭上已经用过一次了!
只是,筱原少佐并不知道!
六十六团从熊本大队手里缴获了上千张防毒面具,除去损耗,还剩下五百多张完好无损,连两个营都装备不起来。
没有防毒面具上了前线也是送死啊!
一番权衡,李四维带了二营上了前线,其他部队作为预备队被放在了身后的黄柏山中!
钻进战壕,看到六十五团和和六十七团的惨象,李四维和一般兄弟自然悲愤异常,正好,小鬼子的毒气弹又砸了上来,众人匆匆地布置完火力点,躲在战壕里静待小鬼子冲上来。
于是,吉泽中队吃了个闷亏,留下来五六十具尸体,落荒而逃。
一具尸体就是张防毒面具啊!
不待李四维吩咐,众兄弟『摸』了上去,把小鬼子的尸体扒了个干净!
此刻,守军最缺的就是防毒面具,在小界岭主阵地上,只有连长以上的军官才能分得一副防毒面具。
小鬼子的毒气弹砸过来了,其他人就只能用土法子硬扛,等到小鬼子冲上来了,有防毒面具的军官就带头反击……战斗之惨烈,触目惊心!
小界岭上彩雾弥漫,咳嗽声、惨叫声在空气中回『荡』。
第三十师师部,张师长抓着电话,声泪俱下,“钧座,这仗没法打了啊……”
“辉停,”孙司令打断了他,声音艰涩,“我们不能退了啊,后面就是麻城,委员长已经亲赴麻城……我们不能退了啊……”
“钧座……”张师长一怔,讷讷无语。
委员长亲赴麻城,第三兵团的确已经无路可退了!
“辉停,”孙司令深深地吸了口气,“相信我,小鬼子的毒气弹总有打光的时候……和他们耗,你们耗光了,老子就上去……只要耗下去,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默默地听完,张师长沉默了一阵,笑了,笑得洒脱,“是!跟狗日的耗了……”
老兵会诉苦,会叫屈,因为他们觉得还有希望,当他们笑了,便也认命了!
男儿以身许国,无外乎马革裹尸而已!
“辉停……”孙司令叫了一声,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只是艰难地挤出了两个字,“保重!”
“啪”
轻轻地挂了电话,张师长扭头望向了参谋,“一线阵地只保留一个整编连,把所有防毒面具都交给他们……其他人退到二线阵地作为预备队,随时准备补充一线阵地!老子们跟小鬼子耗下去!”
左翼阵地上,池师长也下达了相似的命令,“耗!老子就不信,小鬼子的毒气弹还打不完了!”
这样的战斗,哪有打不完的弹『药』?
到日落时分,筱原大队已经往黄柏山阵地打了上千发毒气弹,六十六团的防线依然固若金汤,筱原少佐却已暴跳如雷,“八嘎!怎么会打光了?这么快就打光了?”
“少佐,”参谋官硬着头皮提醒了一句,“我军的主攻方向在小界岭……”
“八嘎!”筱原少佐无奈地骂了一声,“暂停攻击……”
筱原大队的毒气弹打光了,中间发动了十余次攻击,死伤惨重,残部已是疲惫不堪,的确无力再发动攻击了!
要知道,在今早得到空投物资以前,草场支队已经被围殴了一天一夜,差点全线崩溃!
黄柏山阵地,彩雾渐渐散去,李四维也松了口气,连忙摘了防毒面具,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狗日的,终于打完了!”
“嘿嘿,”廖黑牛摘了防毒面具,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小鬼子猖狂过了,这下该轮到老子们了吧?”
他知道,李四维并不是个肯吃亏的人,尤其是面对小鬼子的时候!
李四维摇了摇头,“等天黑了再说!兄弟们的伤亡太大了……六十五团和六十七团是指望不上了,一营只有不到三百人了……你们营也就剩三百多点……三营也不到四百人……不能轻易冒险了!”
入夜,风微凉,小界岭上下的枪炮声、喊杀声也嘎然而止,夜,宁静而祥和!
韦一刀带着兄弟们送来了热乎乎的大馒头和香喷喷的罐头汤,众兄弟饱餐一顿。
山下,小鬼子的阵地上也飘出了罐头汤的香味,刚得了空投物资,他们的饭菜也不差。
饭后,李四维环顾众兄弟,神『色』轻松,“兄弟们,好久没唱歌了……今晚上,老子们唱一个吧?”
“好,”众兄弟一愣,纷纷点头,“就是,好久没唱了……”
有人问,“唱啥?”
有人笑,“当然是《保卫大武汉》了!”
有人附和,也有人摇头,“老子还是喜欢唱《中国不会亡》……”
“好,”李四维摆了摆手,“先唱《保卫大武汉》……热血沸腾在鄱阳,火花飞迸在长江……”
李四维起了头,声音激昂。
“热血沸腾在鄱阳,火花飞迸在长江,全国发出了暴烈的吼声,保卫大武汉……”
众兄弟高声附和,激昂的歌声在夜风中飘『荡』开去。
小界岭上,刚刚啃完干粮的将士们听到飘来的歌声,都是精神一振,“是黄柏山……十六旅那些家伙精神还好呢!”
有人笑着附和,“这歌声还真有股子气势……”
有人摇头,“也就那样了……还是老子们的军歌带劲……”
有人心中一动,“那……老子们也唱起来?”
“对,”有人连忙附和,“唱起来!唱起来,就唱老子们的军歌……我们血战台儿庄,誓把鬼子消灭光……”
说着,他当仁不让地起了头。
众人连忙跟着和了起来,“我们血战台儿庄,誓把鬼子消灭光。杀敌有功保阵地,挥师北上卢沟桥。兄奋战别后退,保家卫国称英豪!”
声音沙哑而疲惫,但每个人都在声嘶力竭地唱着……歌声慷慨激昂,冲天而起,向四周飘『荡』开去。
“八嘎,”草场支队指挥部,草场少将听着飘来的歌声,皱了皱眉,“支那人要干什么?”
矢田大佐侧耳倾听了一阵,有些疑『惑』,“他们在唱歌……”
“唱歌?”草场少将愣了一下,望向了翻译官,“他们唱的什么?”
翻译官愣了一下,面『色』犹豫,“报告少将阁下……”
他正在为难之时,却听得指挥部外响起了日语歌声,顿时心中一松。
“八嘎,这是京都的民谣,”草场少将果然转移了注意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抓起佩刀怒气冲冲地往指挥部外走去,“是哪个混蛋在唱?”
“少将,”矢田大佐连忙跟了上去,小声劝阻,“连日苦战,将士们身心俱疲……让他们唱吧!”
“八嘎牙路!”草场少将脚步不停,余怒未消,“草场支队的勇士当不知疲惫……”
“少将……”矢田大佐一怔,硬着头皮又劝了一句,“将士们……想家了吧!”
草场少将迈出的脚步一僵,“想……想家了吗?”
矢田大佐没有再说话,抬头望着夜空,天边银月如钩,冷辉微弱……是啊,想家了……京都的月儿会不会更圆更亮呢!
“唉,”草场少将呆立原地,手中的佩刀无力地垂向了地面,也缓缓地抬起头来,望向了天边的弯月,声音低沉而伤感,“矢田君,良子上次来信说……她也想参军,还说以我这个父亲为荣呢!”
“良子小姐吗?”矢田大佐一愣,“你答应了?”
“没有,”草场少将轻轻地摇了摇头,悠悠一叹,“矢田君,你也明白这战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我又怎么忍心把她卷进来呢?”
“是啊,”矢田大佐也叹了口气,“良子小姐才十五岁呢!她不该被卷进来……”
“可是,”草场少将皱了皱眉,“战争已经开始了……良子也会慢慢地长大……如果不能尽快地结束这场战场,她迟早会被卷进来的……”
矢田大佐一怔,无言以对……战争已经开始了!这是你死我活的战争,不分出胜负,如何结束?可是,支那人的骨头比想象中的要硬得太多啊!
矢田大佐沉默,气氛有些尴尬。
草场少将突然扭头望着矢田大佐,轻轻地笑了,“矢田君,我们也去唱一曲吧!好久没有听过你的歌声了……”
“嗨!”矢田大佐也笑了,“少将阁下的歌声才是最动听的!”
夜空中,歌声飞扬。
黄柏山阵地上,将士们把《保卫大武汉》和《中国不会亡》都唱了一遍,但是听着夜空中还飘『荡』着小鬼子的歌声,都有些不甘,又从头唱了起来。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钻进防空洞里,掏出烟,点上。
廖黑牛也跟了进来,“给老子来一支!”
李四维笑呵呵地把皱巴巴的烟盒扔了过去,“老子给你一盒!”
廖黑牛接了烟盒,一掏,“龟儿的,就剩一支了!”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龟儿的,王六根给老子送烟抽,你却找老子要烟抽……差距咋这么大呢?”
廖黑牛把烟点燃,美美地吸了一口,瞥了他一眼,“老子是你师父啊!”
李四维一怔,无言以对,狠狠地吸了几口烟。
廖黑牛突然笑了,“嘿嘿,小鬼子的歌太……咿咿呀呀的,就像娘们儿唱的!老子听了都替他们臊得慌!”
李四维一怔,“你龟儿这个想法……太正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