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更何况那人手中有枪,而且蛮横无理?
在侯专员和周维德心中,廖黑牛显然便是这样的人!
李四维带着众人到了专员公署,“哒哒哒……”,马跃指挥众兄弟在公署外散开,把一个公署衙门围得铁桶一般,“哗啦哗啦……”人人取枪在手,严阵以待。
李四维带着苗振华和廖黑牛大步流星地进了大堂,身后一队兄弟匆匆跟进,在大门两边排开,枪在手,杀气腾腾。
早早等候在这里的关师长和一众地方官都是心中一惊……这些兵痞要干啥?有人已经开始后悔了,老子来凑这热闹干啥?反正是走过场,少老子一个又不打紧!
李四维进了大堂,却是满脸带笑,笑得谦逊,“师长、侯专员和各位父母官,让你们久等了。”
“李团长辛苦了,”侯专员不动声『色』,客气地招呼李四维,“快请坐。”
“多谢专员!”李四维也不客气,大步地走到一旁坐下,苗振华紧跟身后,站得笔挺,神『色』戒备。
李四维坐定,抬手指着廖黑牛,神『色』一肃,“这位是廖营长,昨夜便是他率部剿灭马匪的……先请他给各位通报一下情况吧?”
马你娘的个匪!
周维德脸上堆着笑,心中却暗骂不已!倒不是他对那个远方堂弟有多深的感情,只是李四维那张风轻云淡的表情让他厌恶……爷们好歹也是地头蛇,你狗日的凭啥摆出一副吃定了爷们的表情?
廖黑牛听了李四维的话,一回头,冲着大堂外沉声命令,“把马匪的尸体抬进来!”
“啪嗒啪嗒……”
马跃带着兄弟们出现在了大堂门口,抬着一具具尸体鱼贯而入,在大堂中央一溜烟地摊开。
一众地方官看得满脸愕然,有胆小的已经面『色』惨白,连忙撇过头去……他们搜刮的钱粮虽然也沾着百姓的血汗,可是到手之前已经被洗过了一遍又一遍,却不带半分血腥气,何时直面过如此血淋淋的场景?更何况,那尸首分明都穿着自卫队的制服,这是在杀鸡儆猴啊!
说好要“哭一哭,闹一闹”的周维德一直紧紧地盯着抬进来的尸体,一见周二旦的尸体被抬进来,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就要奔过去,却见廖黑牛一指周二旦的尸体,杀气凛然,“这就是匪首,昨天深夜,他带人冲进东沟村,二话不说就放枪,打死了闵家四口人,还向借宿在闵家的几个兄弟开枪……”
周维德闻言哪还敢过去,连忙收回了刚刚迈出的脚步,强压怒火,换上了一副正义凛然地神『色』,“好!杀得好……”
“好个屁!”廖黑牛却忿忿地瞪了他一眼,“便宜他狗日的了!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可惜兄弟们和小鬼子拼杀惯了,下手没个轻重,要不然应该给他留一口气,老子还想问出他们的老巢,把他们一网打尽呢!”
说着,他一模腰间的盒子炮,杀意凛然,“这样危害地方的东西就和小鬼子一样该杀!”
众人都是脸『色』一白,哪里还敢说话,只能暗骂不已,你狗日的就编!这话……三岁孩子也不能信啊!
堂上谁人不知廖黑牛在胡说八道?可是,谁有敢拆穿他?那明显是个浑人啊!
大堂里一片寂静,兄弟们却还在不断地进进出出,抬进来尸体都快把整个大堂塞满了。
“关师长,”侯专员定了定神,望向了关师长,面『色』为难,“这大堂狭小,让将士们把尸体抬出去吧?”
“嗯,侯专员言之有理,”关师长爽快地望向了廖黑牛,“廖营长,都抬出去吧!”
廖黑牛一怔,面有不甘,“兄弟们忙了一夜,总不能白忙吧?”
“龟儿的,”李四维瞪了他一眼,神『色』不悦,“安靖地方本就是我辈军人的职责,你还想邀功?”
骂完廖黑牛,他却望向了侯专员,脸上多了一丝歉意,“专员勿怪,兄弟们都是粗人……”
侯专员心中直骂娘,脸上却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李团长放心,贵部将士为商城出了力,本官自当为将士们请功。”
“对对,”一众官员连忙点头附和,却笑得勉强。
李四维和廖黑牛一唱一合,谁人看不出来?可是,看出来了又能如何?
“那就谢谢各位了,”李四维满脸感激地冲众人点点头,回头望向了廖黑牛,“都抬出去……”
说到一半,李四维像是突然响起了什么,又望向了侯专员,赧然地笑了笑,“专员,这些马匪的尸首还有劳专员处理一下,呵呵,兄弟们只会杀人……在战场上也从来都管杀不管埋!”
李四维笑得赧然,众人却是看得心中一寒……只会杀人,管杀不管埋?
侯专员眼皮一抽,连忙点头,勉强笑了笑,“这事本该我等料理……关师长、李团长,为表谢意,本官在醉香楼安排几桌酒菜招待将士们,还请赏光。”
“侯专员客气了!”关师长笑着摇了摇头,“吃饭就不必了,兄弟们回去还得『操』练!唉,日寇猖獗,前线吃紧,我等不敢一日松懈,只想早日返回前线。”
说罢,关师长起身告辞。
李四维也向侯专员抱歉地笑了笑,“军务在身,还请专员莫怪。”
说罢,李四维冲廖黑牛一瞪眼,“还愣着干啥?听到有饭吃就走不动路了?”
廖黑牛讪讪地一笑,转身就走,“回营!”
“哗啦哗啦……哒哒哒……”
众兄弟挎枪上肩,匆匆跟上,李四维再次冲众人歉意地一笑,带着苗振华跟了上去。
“哗啦哗啦……”
很快,公署外便响起了挎枪上肩的声音,整齐划一,紧接着是铿锵的脚步声“哒哒哒……”
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消失不见,众人才松了口气,窃窃私语起来。
“狗日的,不愧是从战场上下来的……”
“周二旦干啥不好,偏要去招惹他们?”
……
“给老子闭嘴!”周维德早已面『色』铁青,一瞪那闲话的人,“二旦少给你们好处了?”
众人一怔,纷纷住口不语。
侯专员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面『色』阴沉地一扫众人,最后叹了口气,“维德,把尸首处理一下。”
说罢,侯专员头也不回地朝后衙去了。
“唉,”周维德懊恼地叹了口气,“狗日的兵痞!”
他本来说好要闹一闹,可是,见了那阵仗,终归还是没有勇气闹一闹!
回去的路上,廖黑牛驱马跟在李四维身边,满脸痛快,“龟儿的,那几个老小子那表情哦,就想吃了一坨屎!”
李四维摇了摇头,满脸苦笑,“得意个锤子!你以为他们会就这么算了?”
“咋的?”廖黑牛一怔,满脸戾气,“他们还敢闹?”
“你真以为他们怕了?”李四维叹了口气,“他们的胆子可比你想的要大,大很多!明着,他们肯定不会闹,可是……放暗箭下绊子才是他们拿手本事呢!”
“龟儿的,”廖黑牛皱了皱眉,“那咋整?老子直接带兄弟们把他们……”
“锤子!”李四维猛然回头,狠狠地瞪着他,“你龟儿还真想造反?”
廖黑牛连忙摇头,“造反干啥?老子又不想当皇帝!可是,老子们不能任他们放冷箭下绊子啊!”
“算了,”李四维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等着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子倒想看看他们能耍啥花招!”
“砰砰砰”
夜幕下,专员公署里,周维德敲响了侯专员的房门。
“进来,”侯专员的声音传了出来,波澜不惊。
“吱呀……”
周维德推门而入,回头关上了房门。
“维德来了,”侯专员正在伏案疾书,见周维德进来,轻轻地放下了笔,抬头笑了笑,“坐。”
“谢谢专员!”周维德连忙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望着侯专员满脸堆笑,“专员找卑职来……”
“维德呀,”侯专员望着周维德叹了口气,“二旦的事,委屈你了!”
周维德神『色』一黯,默然不语……此时,不论是真委屈还是假委屈,他都得让侯专员看到他的委屈。
“维德啊,”侯专员站了起来,拿起刚刚写好的那封信走了过来,递给了他,“这是写给汪委员的信,你看看有什么不妥没有?”
周维德一愣,慌忙起身,受宠若惊地接过了信,“谢谢专员,卑职……”
“先看看吧!”侯专员微笑着摆了摆手,一副举重若轻的神『色』。
“嗯,”周维德连忙捧着信仔细地读了起来,读完之后,『露』出了笑容,“好一招驱狼并虎!专员高明!”
“维德失言了!”侯专员连忙摇头,一脸正『色』,“本官这是为了百姓的福祉!”
“对对,”周维德连忙点头,满脸肃容,“豫西匪患猖獗,专员此举,可造福万千豫西百姓,正是用心良苦啊!”
“嗯,”侯专员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得意的神『色』却如何也掩饰不住。
处理了周二旦的事,六十六团的训练又恢复如常。
团里的腊味储量日丰,地里的白菜萝卜长势喜人,最后一批伤员也已经归队……李四维的心情一片大好。
转眼间已经到了十二月中旬,天气渐寒,豫西的山匪又到了一年中最难熬的日子了。
这一日,李四维刚刚开完晨会回到团部,却见卢永年正在接电话。
“啪”,卢永年挂了电话,神『色』凝重,“团长,我们的安稳日子怕是到头了。”
“咋了?”李四维走了过来,神『色』疑『惑』,“要上前线了?”
“那倒不是,”卢永年连忙摇头,“师长让你去开会……说是缴匪的事儿。”
“剿匪?”李四维一怔,皱起了眉头,“狗日的,果然还是来了!”
说罢,他一转身,就往门口走去,“振华,去师部!”
师部,关师长和一干参谋、四个团长齐聚一堂。
关师长环顾众将,神『色』凝重,“近日,豫西一带山匪出没频繁,四处劫掠,已经严重影响到前线将士的补给……我部刚刚接到上峰命令,开赴豫西,剿灭山匪!”
“师长,”邹团长神『色』疑『惑』,“豫西那么多部队,为何偏偏找上我们师?我们刚刚整编,战斗力不足,那豫西地形险峻,稍有不慎……”
“是啊,”王团长和丘团长也连连点头,“那豫西山匪肆掠数十年,岂能说剿就剿?”
关师长叹了口气,满脸苦笑,“老子明白!可是,军令如山呐!再说,这事于百姓于抗战皆有益处,如何可以推脱?”
李四维自然明白这事没得推脱,只能神『色』一整,“职下认为,这事于暂五师也有益处。”
“哦?”关师长望了他一眼,意味深长,“有啥好处?”
“厉兵!”李四维环顾众人,“让兄弟们上前线之前积累些实战经验,真正地见见血……要不然就算训练搞得再好,有些人上了前线,见了血也得慌!”
王团长三人一怔,连连点头,“对对,要让兄弟们真枪实弹地干几场,见见血!只有见过血的兄弟才算得上真正的战士!”
他们都久经沙场,自然明白一个新兵成长为真正的战士需要经历怎样残酷的过程!
他们也曾见过在训练中表现出『色』的新兵一上战场就怂了!
“好,”关师长精神一振,连忙起身往墙上的巨幅作战地图走去,“豫西地域宽广,山峦起伏,地形险峻,大小山匪不计其数,其中又以卢氏、洛宁、嵩县一带匪祸最烈……”
“师长,”丘团长急躁地打断了关师长,“你就说从哪里开始吧!”
“好,”关师长点点头,环顾众人,“师部已经草拟出一套作战计划:师部下辖的四个团一字排开,先向北推进,『荡』清卢氏境内的山匪,再调头向东推进……”
关师长把草拟的作战计划详细道来,众人仔细听完又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完善了一些细枝末节的事,师部的一干参谋写写画画,现场做出了一份完善的作战计划。
会议结束,关师长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冲众人呵呵一笑,“到饭点了,中午都留在师部,常常老赵的手艺!老赵是本地的厨子,整的那个……泡馍很有滋味。”
“那得尝尝,”众人自然不会客气,“平日里都是窝头配肉汤,还真没吃过泡馍呢!”
李四维沉默不语,一丝笑意却悄然爬上了嘴角!
很快,肉汤和馍被送了进来,肉汤香浓,馍酥脆。
馍泡还是前世那种泡馍,可是,李四维却已经不是前世那个李四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