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馍是秦地着名的传统小吃,多以牛羊肉佐以葱、姜、花椒、八角、茴香、桂皮等辅料精心熬汤,食用之时,加入掰碎的白面烤馍,并加入丛末、白菜丝、料酒、粉丝、盐、味精等调味,因此,料重味重,肉烂汤浓,香气诱人,食后余味无穷,还有暖胃功能,如果在严寒的冬日里能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馍,那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李四维前世在西北读书之时,最爱的便是这道美味,每每到了冬日都会去校门外的面馆吃上几回,只是,毕业之后回了川北,他就没有再尝过了,但那熟悉的味道却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底。
熟悉的味道总能勾起满满的回忆,却也带给人无尽的感慨,或许他的人生有太多的坎坷辛酸,但这美食却让他渐渐心安……老子还能吃上泡馍,老子还活着呢!
大大的海碗很快便见了底,胖胖的老赵连忙上前,满脸怼笑,“长官,俺再给你添一碗!”
李四维望着桌上空空如也的汤盆和沙钵,满脸苦笑,“那也得还有啊!”
盆里的汤早被分完了,沙钵里的馍也一个不剩,可他觉得自己还能吃下两碗……
“有呢!”老赵连忙点头,肥嘟嘟的大脸上,眉眼笑成了一团,“师长吩咐了,一定要让长官们吃饱……汤和馍都管够,只是天寒,拿出来怕放凉了,吃着就少了些味道!”
“那敢情好,再添一碗来!”李四维顿时一喜,望着关师长嘿嘿直笑,“师长倒是大气呢!刚到商城的时节,师长有这么大气就好了!”
众人连忙笑着附和,“对对,刚来商城的时候,你就是整只全羊我们四个也能吃完呢!”
“狗日的!”关师长抬起头来,额头见汗,一瞪四人,“那个时候,一个个都跟饿死鬼投胎的一样,哪个傻子才会请你们吃饭?”
众人轰然大笑,“师长倒会过日子,请个客都算得这么清楚呢!”
一顿午饭,吃得宾主尽欢,李四维硬生生撑下去了三碗泡馍,这才带着同样心满意足的苗振华出了师部。
匆匆赶回驻地,李四维连忙召集了一干营连长,把去豫西剿匪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众将闻言,有人跃跃欲试,有人沉默不语,也有人神『色』犹豫。
“团长,”韦一刀最先开口,满脸不舍,“这地里的菜过段时间都能收了,就这么走了?”
“是啊,”有人连忙附和,“兄弟们在菜地里可费了不少劲呢!”
李四维皱了皱眉,故作为难,“那咋办?要不……你们哪个带些个兄弟留在这里看着菜地?”
说着,他的目光停在了韦一刀脸上,“一刀,你……”
“俺不行,”韦一刀连忙摇头,“这天越来越冷了,俺得让兄弟们吃口热乎的!”
“那就换一个吧!”李四维点点头,望着众人,“哪个愿意留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紧张,然后,纷纷摇头。
“那就算了,”李四维摇了摇头,“都去准备吧,明天一早出发……一刀,晚上早点开饭,饭菜都整好些。”
“好嘞,”韦一刀神『色』一松,『露』出了笑容,“俺这就去准备,正好让兄弟们尝尝自己种的菜呢!”
“龟儿的,”李四维笑骂,“还是放不下你那几颗菜啊!”
众人哄笑。
冬日的夜来得更早一些,裹挟着一股寒意,营地里却是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篝火堆堆,众兄弟围坐在篝火旁,端着海碗大快朵颐。
有人吃得满嘴流油,一脸满足,“狗日的,自己种的菜吃着就是香!”
“就是,”有人连忙附和,“早晓得要走,前些天就该整起吃了!”
“是啊,”有人满脸惋惜,“可惜了这么多菜呢!”
“有啥好可惜的?”也有人满不在乎,“俺们走了,还会有人来,给他们留着不照样是吃?又不会浪费!”
“是呢,”有人连忙点头,“这天寒了,山里的野物也不好打了,后来的兄弟们可莫得俺们的日子好过了!”
“可惜啊!”有人满脸不舍,“老子们的日子要结束了!”
众人默然。
“可惜个锤子,”廖黑牛走了过来,“这算啥好日子?等赶跑了小鬼子,那才是好日子呢!”
说着,他端着海碗挤到篝火边坐下,“团长说了,等剿完匪,老子们就能上前线了!”
“营长,”五连长郑玉轩神『色』犹豫,“这……算不算打内战?那些山匪也是中国人呢!”
他是刘黑水的老部下,来自川军,对于打内仗还有阴影。
“屁话,”廖黑牛瞪了他一眼,“这叫啥内战?他们破坏抗战,那就是小鬼子的帮凶,就该打!”
郑玉轩一怔,讪讪而笑,“我……这不是怕挨骂吗?”
作为川军的一员,他们前些年一直背负着打内仗的骂名,以至于刘湘将军带病出川之时,公然表示,“过去打了多年内战,脸上不甚光彩,今日为国效命,如何能在后方苟安!”
廖黑牛叹了口气,“放心吧,这仗打得!”
说着,他环顾众人,神『色』一肃,“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这也是战争!自古以来,官军剿匪那都是天经地义,莫给老子手软!”
人类诞生之初,年龄和『性』别相同的人具有同等的社会地位,生产资料由所有人共同拥有和支配,生活资料采取平均分配的原则,如果有争执就按传统准则进行调停,那个时代被称为黄金时代,无官无匪亦无民。
随着生产力水平的提高,产品(生产和生活资料)出现了剩余,于是,平均分配的制度遭到了破坏,出现了贫富分化和社会等级的分化,自此,官出现了,民出现了,不甘为民却又无力为官的人便成了匪!
自古以来,官与匪便势不两立,只有民在夹缝里艰难求生,官来了缴税纳粮,匪来了忍气吞声。
这就是李四维对人类历史的认知。
有时,他也会思考:有朝一日人类能否重返黄金时代?在那个时代,社会产品取之不竭用之不尽;在那个时代,年龄相同的人具有同等的社会地位;在那个时代,再无官,再无匪,再无民,再无国界,再无战争!
可是,答案永远都让他沮丧!
那样的时代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因为,自私的基因一旦被激活便会永远伴随人类,连上帝都无力消除!
人类可以穷尽地球上的一切资源去创造更多的产品,却从未想过将富余的产品分给那些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人们,他们给喜欢造就出一个个富可敌国的风云人物,然后去羡慕他们,崇拜他们,疑『惑』是嫉妒他们,仇视他们!
坐在篝火边默默地抽着烟,李四维神『色』落寞,心情沉重……这样的局面绝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如果官少点贪婪,匪少点贪婪,那么,暂五师今日也就不用去豫西了!
因为他们的贪婪搞出的烂摊子,凭啥要让老子的兄弟去流血拼命?!
李四维狠狠地掐灭了烟头,扔进了篝火,面『色』阴沉。
“团长,”郑三羊走了过来,挤在他身边坐下,“咋了?”
“莫事,”李四维一怔,扭头冲他勉强笑笑,“有些不舍罢了,这段日子是出川以后过得最安稳最舒心的呢!”
“是啊,”郑三羊也是神『色』一黯,“真希望永远都能这样呢!兄弟们在一起安安生生地呆着,没有人受伤,也没有人牺牲,每天一起训练,一起打猎种菜,一起吃饭,一起吹牛聊天……大家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
李四维默默地听着,又掏出了香烟,点上,吞云吐雾起来。
郑三羊说完,见李四维没有反应,只得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却见李四维的面容在缭绕的烟雾中阴沉得可怕!
“团长?”郑三羊心中一阵忐忑……难道,我说错杀啥了?
“三羊,”李四维长叹一声,神『色』沉重,“那样的日子……怕是永远也降临不到兄弟们身上呢!”
郑三羊如遭雷击,心神剧震,连忙压低了声音,满是担忧,“团长,你……”
他从未见过李四维表现出如此悲观的一面。
李四维见郑三羊的神『色』,顿觉失态,连忙掐灭了烟头,站了起来,笑得有些尴尬,“莫事,老子就发发牢『骚』……龟儿的,最近有些累!”
“哦,”郑三羊松了口气,嘿嘿一笑,“明天就开拔了,也不知医护排准备得咋样了?团长,你该去看看啊!”
“龟儿的,”李四维一愣,『露』出了笑容,“你想到哪里去了?老子下午才去过医护排呢!”
说着,李四维一摆手,转身就走,“老子先回去睡了!”
夜渐深,篝火燃尽,营地里恢复了宁静,医护排的驻地里,偶有话语传出。
伤员们都已归队,医护兵也都闲了下来,李四维就把打来的皮『毛』全部交给了她们,让她们缝制些护腿。
严冬即将降临,李四维自然恨不得给每个兄弟都整治一套皮袄出来,可是,他实在没有那个能力。所谓“寒从脚下起,脚暖全身暖”,他只能先给兄弟们一人整一双护腿。
房间简陋,灯火昏黄,一溜大炕占据了大半个房间,宁柔和十来个女兵围坐在大炕上,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小声地聊着天,气氛融洽而温馨。
“可惜了!”于秀莲咬断了线头,举起刚刚缝制的护腿仔细地端详着,满脸的惋惜,“多好的一张虎皮,团长偏偏要割开……如果拿来做成一件皮袄,那穿上得多威风多漂亮啊!”
那张虎皮被分割成了十多块,都做成了六七寸长的护腿,虽然那皮『毛』依旧绚丽,却远没有一袭虎皮大袄来得华美!
宁柔手中的护腿也缝制完毕,她轻轻低头咬断了线头,抬起头来柔柔地一笑,“是有点可惜……可是,一件皮袄只能让一个兄弟感觉到暖和,这十多双护腿却能让十多个兄弟感觉到暖和呢!团长这样做倒也挺好。”
“就是,”伍若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连忙点头,一副女先生的正经样子,“书上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团长肯定明白这个道理。”
于秀莲一愣,笑眯眯地望着伍若兰,“哟,若兰还是个小才女呢!那你给俺们讲讲这话是啥意思?”
“对对,”其他几人也停下了活计,纷纷望着伍若兰打趣,“小才女,快给俺们讲讲!”
在她们眼里,伍若兰就是个小妹妹,可爱坚强干练,全没有面对李四维时的泼辣大胆,所以,她们时常喜欢逗她。
“不是,”伍若兰俏脸一红,慌忙摆手,“俺可不是才女,柔儿姐姐才是呢!”
宁柔冲她宠溺地一笑,“若兰就是个小才女呢!你给大家讲吧,我再去拿几张皮子过来。”
说着,宁柔下了炕,开始穿鞋。
“宁医生,俺陪你去吧?”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兵连忙也下了炕。
两人匆匆地出了房门,其他人却依旧笑眯眯地望着伍若兰。
伍若兰看着那一张张笑脸,有些心虚,“俺的书也读得不好……俺听大哥说,那句就是告诫那些治国治家的要处事公允,只有那样才能服众,大家才不会对他有怨气……团长把这些皮子割了,就是想让每个兄弟都能分得一份温暖呢!”
“哦,原来是这样啊!”于秀莲连忙点头,脸上多了几丝敬意,“第一次见到团长,俺就觉得他和其他军爷不一样,他办事公道着呢!”
“谁说不是呢?”众人纷纷感叹,“要是豫西的每个官老爷都能像团长这样公道,那些百姓也不会有那么多当山匪的了……俺们也用不着去豫西剿匪了!”
听着众人对李四维的夸耀,伍若兰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一脸的与有荣焉!
“不对,”一个年轻的女兵望着得意的伍若兰,突然笑容一敛,一本正经地望着伍若兰,“若兰,其实团长一点儿也不公道!”
“咋会呢?”伍若兰面『色』一僵,不服地望着她,“小占姐姐,你凭啥说团长不公平?”
众人也都望向了小占,神『色』疑『惑』。
小占神『色』严肃地望着伍若兰,一本正襟,“若兰,你看哈,我们团有将近两千个兄弟,却只有我们排这三十四个女的,对不对?”
“对啊!”伍若兰疑『惑』地点了点头,“这……又咋的了?”
“你想啊,”小占强忍住笑意,伸出了小手,板着指头,“两千个兄弟,三十四个女的……团长一个腾就占了两个,这哪里还有公道嘛!”
“你……”伍若兰一怔,满脸通红,恼羞成怒地向小占扑了过去,“你个坏蛋姐姐……”
“哈哈哈……”
众人恍然,轰然大笑,一时间,房间里化成了欢乐的海洋。
“坏蛋姐姐,”伍若兰娇嗔着,小手直往小占的胳肢窝钻,“叫你取笑人,叫你取笑人……”
“咯咯……咯咯……”小占连忙投降,“若……若兰……好若兰……姐姐……投降了……投降了……”
“不行,”伍若兰的小手还在小占身上滑动,“每次你都投降,过不了一天就全忘了……俺才不上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