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笔直的刀刃直直插入了白皙的脖颈之中,暗红色的血迹从血槽中无力的喷洒出来,又跌洒在脖颈上,沿着脖颈缓缓流淌了下来,黏结在凌乱的长发之中。
“已经死了。”
蒙着黑布的脸颊轻轻动了两下,与身旁的同伴对视了一眼,抬手抽出长刀,缓缓地按刀回鞘。
“死在剑下,一剑贯穿心脏。”随着那鲜血从长发的间隙中又滚落到泥壤里,身形窈窕的黑衣人眼神淡漠,用毋庸置疑的口吻宣判了死亡。
“也好,免却了我们再出手结果他,最近杀孽太多,满身都是一股难闻的血腥味儿。”另外一名黑衣人轻轻颔首,裹着蚕丝的手套拂落腰际,翘着兰花指在腰间悬挂着的鹿皮口袋上轻轻摩挲了两下,绣缀得一簇海棠花开的甚是娇艳。
“矫情。”
那黑衣人冷哼了一声,看着自己的同伴捧住心口,腰肢曼妙扭动,不由得蹙了蹙淡眉,淡声道:“接下来把他的尸体扔到那株南北李下面,这件事就与我们无关了。”
“长得甚是好看,可惜人傻了点,真是可惜了,下辈子做个聪明人吧……”那挂着鹿皮口袋的黑衣人捧住心口,故作姿态的感慨,双眸有如水雾盈盈般甚是悲伤,声音娇软酥柔,如同清泓流泉般叮叮咚咚的拨人心弦,妩媚撩人。
然而此地,便只有她们两个人,另一名挎长刀的黑衣人明显是极为了解她,根本不卖他的账。
挎着菊花纹长刀的黑衣人默不作声的俯下身子,伸手拉扯住这具尸身的双脚。正待倒拽而起,却听得那挂着鹿皮口袋的黑衣人继续说道:“你说,咱们天妃宫折腾来折腾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大秦将倾,苍生涂涂,天妃宫是救世的唯一……”那黑衣人沉默了片刻,手中霍然用力将那具尸身扛在身上,沾着泥泞血污的长发倒垂而下,遮住了那具尸身的面容,听到同伴发问,下意识的便回答道。
天妃宫是救世的唯一道路,唯有天妃才能拯救人族于水火,也唯有天妃能抚去一切伤痛顽疾。
这是她们自小便知道的道理。
然而此刻的鹿皮口袋黑衣人却显得有些不对劲,至少她察觉到了,鹿皮口袋黑衣人似乎想要告诉她什么事情一样,让她有些惴惴不安,空下来的那只手无意识的落到了刀鞘上。
指尖摩挲过的菊花纹很粗糙,黝黑的镔铁更是传来几分幽冷,但却很让人安心。
至今为止,她用这口刀一共杀过八十六人,闯过了无数个生死难关。而这口刀便一直伴随着她,如同一位极为可靠的挚友一般,只要刀在,那便没有什么好怕的。
“不对,那是天妃宫骗天下人的。”
声音沙哑。
鹿皮口袋在纤细的腰肢间轻轻摆动,蚕丝手套包裹住的手指轻轻捻动,沙沙作响,唯独那张明艳的双眸似乎是蕴着足以冰冻一切的哀伤。
“你,怎么了?”扛着仍在滴答的坠着血珠的尸身,手掌却悄然的摸到了刀柄,看着眼前似乎是有意无意拦住自己去路的同伴,黑衣人的眸光不由得冰冷了几分。
似乎是僵持了许久,直到一片树叶打着旋的落到了脚边,挂着鹿皮口袋的黑衣人这才轻轻的道:“婉君,我受够了这种欺骗,和我一起走吧,我们去闯荡江湖。”
“婉君是谁?”
修长的骨线在手掌上浮出优美圆润的曲线,握在刀柄上的手被尸体遮挡住,极为隐蔽。
“二十一年前,白水镇的朱许两家丢了两个孩子,一个叫朱小晴,另一个,叫许婉君。”鹿皮口袋在腰间轻晃,修长的脖颈扬起,似乎在看着天边逐渐暗沉的夜色,妩媚的声线此刻也带上了几分嘶哑:“我在这次任务前去了白水镇,发现我竟然对这里很熟悉,直到暗中查看了几份衙门档案,我才看到这些事情,我都想起来了。朱家,许家,石狮子巷,街对面的焦芝麻饼铺,二十一年这两个孩子同时被天妃宫掳走,一个是我,另外一个是你……”
“就像是这个蠢蛋一样,把他从李慕白的身边掳走,施过移魂术之后再放回来,他就真的以为自己是天妃宫派来李慕白身边的谍子。”
朱小晴看着许婉君身上的那具死尸,凄凉一笑:“用真的当成是假的,用假的做真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天妃宫的手段你我难道还不了解么?你到现在还认为天妃宫真的在为苍生谋福祉?这两年我们杀的人,还有这次搅乱幽州,难道还不足以揭开天妃宫的真面目么?!”
“说完了?”
许婉君眸光不变,看到朱小晴轻轻地点了点头,于是缓缓松开了手中的刀柄,冷声道:“你想离开,那便走吧,十个呼吸离开我的视线,我可以当做没看见……”
“婉君!”
“十。”
“九。”
朱小晴眸光轻变,幽幽叹了一声:“你再好好思忖三分,此行牵扯太多,不要再为天妃宫卖命了。若是想通了可以去阳泉酒楼找我,我等你三日,这三日我不会走。”
“四。”
“三。”
听着耳边清冷的声音,朱小晴缓缓哀叹了一声,转身如同一片纸鸢般呼猎起风声,高纵远去。
“一。”
最后一个数落下,许婉君双眸缓缓张开,面前是空无一人的庭院,唯有面前的桑树还在沙沙的落着叶子,悠悠的打着旋,被暖风卷到脚边……
身后的鲜血滴滴答答滴落了一小滩。
许婉君拍了拍刀鞘,有些沉默,不知为何竟感觉到有几分彻骨的微寒,托着尸身走了几步,突然紧紧的抿了抿嘴角,湿了眼眶。
“一个是我,另一个是你……”
沙哑的声音似乎在耳边再次响起,让她莫名的有些悲伤,但那踩在青砖上的脚步却分明坚定无比,扛着那具冰冷发僵的尸体一步步的走着,没有片刻停顿踟蹰。
滴答。
滴答。
鲜血滴落在青砖上。
微暗的夜色中,垂在半空中的手臂轻轻摇晃着,半握着的拳头里,似乎有一盏呼吸明灭的幽蓝色小灯透过指缝散着微光。脚步嗒嗒的踏在青石板路上,随着那明灭的速度越来越快,那幽蓝色的光芒似乎漏泄的萤火一般席卷而上,照亮了紫色的长袖,蜿蜒着穿过了那染血的臂膀……